又是一年秋,桂花香,微風吹。

陳深已經去世一個月了,我渾渾噩噩,日夜難眠,連自己是誰都要快忘記。

我站在陳深留給我的園子裏,這裏是在山上,山下住著居民。風景宜人,空氣清新,當真是養老的好地方。

圓子裏有一片翠綠的草坪,在遠處是個柵欄,將這一片綠草成蔭圈養在裏麵。

草坪裏有一把梨木躺椅,它安靜的在那裏,任由風吹雨打,我卻從來沒有想要去將他搬離。在不經意的恍然之間,我似乎再次看到了陳深對著我微笑,他在我朝我招手,溫柔且委屈的說,吉吉,我疼。

隻是這恍惚最後終成恍然,無論我再如何的醉生夢死,我終究還是會醒,在那醉人之間有著清醒的理智,清晰的記得陳深就是躺在那把椅子上放開了我的手,明明拿不穩,還硬是說將我交給我江天。

我終於是成孤家寡人。

有人說,每個人生在這世上就是一個人的行走,不會有第二者、第三者陪著你永遠的前進,生老病死,就是永恒的規律,誰都不可能是規律下的寵兒。

我亦不是。

我一個人行走在這個世上,什麽都沒有留下,什麽都沒有擁有,終究,會是我一個人來一個人走。

我躺在躺椅上,蓋上了毛毯,微風佛來,似乎是陳深的手在撫慰著我的臉龐,我依稀聽到了他溫柔的聲音斥責著我:“傻瓜,會著涼的。”

我睜開眼,入眼的是連冉那張寧靜的臉龐,她眉頭緊皺,破壞了原本靜謐的美好。

我輕聲說:“你怎麽來了?”

她擔憂的問道:“封朵怎麽樣了?”

封朵已經昏迷一年了,我在國外每天守著她,雖然單調,但也很平和。如果不是因為爸爸找到我,我也不會回來,不會遇到再次陳深,不會停留在這座城市,不會給我的愛情劃上一個不完美的結局。

我一直不知道封朵究竟是怎麽樣受傷的,但是肯定和連冉有關係。特別是封朵昏迷前對我說讓我不要接受季風和連冉的幫助的話,那樣決絕讓我對連冉的怨氣更加的大。

我淡淡道:“她沒事,你不用擔心。”

她昏迷不醒,可能此生淪為植物人,然而我是不可能告訴她的。

封朵在自己快要死之前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和他們互不相欠。既然如此,那麽就不要再扯上關係吧。

連冉咬著唇,美麗的臉龐上閃過堅毅,說:“你告訴封朵一聲,讓她回來,我會和季風離婚,永遠都不會插足他們兩人。”

我定睛看她,她做出一個三指朝天的手勢,堅定說:“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發誓,明天我就會和季風去了民政局離婚。”

我嗤笑道:“你這麽做,季風知道嗎?”

她低下頭去,我將毛毯掀開,說:“封朵的感情不需要你來讓,她想要的東西從來都會自己爭取,她既然心甘情願的退出,自然是不想要這份感情。連冉,你是個聰明的人,聰明的人都有一個缺點,那就是喜歡用自己的觀念去衡量她人,我告訴你,封朵跟其他女人不一樣,她不是野花野草,不是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她堅強善良,她有自己想要追求的生活,她更有自己想要追逐的感情,不需要你來這裏侮辱她。”

連冉愕然的看著我,我繼續說:“如果你和季風的婚姻都可以這麽隨便就送人的話,隻能是你自己對季風的侮

辱。言盡於此,連小姐請出去吧?”

連冉的臉一陣白一陣黑的站在那裏變著色,我不耐煩的先行離去了。

驅車駕駛去了墓園,我沒有參加陳深的葬禮,也不願意參加,我一直都不想承認他是真的去世了,可是卻不得不承認,他已經不在了。

墓園裏,落了許多的黃葉,我遠遠的就能夠看到陳深的墓碑,他的身旁還葬著一個和麵容和他十分相似的人。

我愕然的看著那照片上熟悉的人,腳步有些發軟,慢慢的走過去,手指撫摸上去,似乎依舊能夠感覺到他的溫度。

這是哥哥……我一直想要尋找的哥哥,如果卻躺在這冰冷的墓園裏。

想起陳深去世的那天,那愧疚的眼神,那欲語的神情,最終卻隻是化成了聲重重的歎息。

即便我再三逼問,他也隻是說,等我死後你就會知道……如今我終於知道,陳深為什麽和哥哥這麽像……

我腳步踉蹌,看向陳深的照片,那種溫柔的笑容,似乎他依舊在我的身旁。

他和哥哥,此生對我而言最重要的兩個男人,皆躺在這裏,他們溫柔的看著我,那眼神裏似乎有著無限的歉意。

歉意他們不能陪著我走完整個人生,不能陪我組成一個家,不能陪我實現他們的承諾。

我跌倒在地上蜷縮著身體,終於是哭了,從嗚咽抽泣到嚎啕大哭,眼淚就像那永無止盡的河流,無窮無盡。

我的手覆蓋住的我的臉龐,再無控製的撕心裂肺。

在我流產時蘇莉來求我離開的時候我沒有哭,在我帶著成為植物人的封朵遠赴國外的時候我沒有哭,在陳深去世的那一刻我沒有哭,可是這一刻的眼淚卻是止不住的流出來,那種心痛,那種悲痛蔓延在我的全身上下,我的血液循環,讓我發狂。

天空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落在我的身上有著絲絲涼意。

漸漸的,雨越下越大,淋透了我全身,卻淋不滅現在心裏的悲哀。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手腳發涼,卻麻木的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江天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蹲在我的身邊,擋住打在我身上的雨,他抹去我臉上的雨水,輕聲說:“你何苦這麽折磨自己?”

折磨嗎?這根本就不是折磨!我連連搖頭,嗚咽著,卻說不出什麽話來。

如果這是折磨,那麽活著才是真正的折磨。為什麽總是要在幸福離我隻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再來給我一個狠狠的重擊,為什麽總是要在我快要忘卻的時候給我看到這所謂的真相。

我昏倒在墓園,再一次醒來的時候是在封朵給我買的屋子裏。

我起床穿好衣服,江天從廚房裏走出來說:“醒了?我給你煮了粥。”

沒有理他,我朝著門外走去,他跑過來拉住我問:“你要去哪?”

“陳深的家。”

我要去看陳深留給我的日記,我要去看陳深一直想要告訴我卻沒有告訴我的真相,關於哥哥。

“你燒的這麽厲害,你還出去幹什麽!”他低吼著,將我抱在懷裏,柔聲道:“吉吉,我們改天再去好不好?你先養好身體。陳深他絕對不會想要看到你自暴自棄的。”

“我要去拿樣東西。”我固執道。

“我去給你拿。”他拍著的肩膀,慢慢的誘哄著,“你先去把粥喝了,然後等我把東西拿回來給你看。”

我一動不動,冷冷的盯著他。

他再次開口:“要是陳深在這裏,他看到你這個樣子,一定會不開心的,你也不想他不開心對不對?”

我將他狠狠的推開,嘶吼道:“你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我瘋狂的掙紮,如狼一般的又啃又咬,終於如願所償的來到了這個院子裏。

我找到陳深的日記本,慢慢的翻看著。

從白晝到了黑夜,無論江天怎麽勸阻,我一頁一頁的翻看著,看著陳深在得知自己得了癌症時候的絕望,看著他為了讓我死心再次選擇和麥露訂婚的執著,看著他一步一步虛弱的走向死亡,看著他對這個人世的不舍,看著他在最後告訴哥哥的真相,我終於承受不住的……睡過去了。

我病了,江天沒有告訴我病情,我卻知道我一定病的很厲害,不然他不會每天都在我的身邊念叨著封朵的情況,想讓我堅持起來。

在陳深去世的那一天,英國那邊打電話過來說封朵醒了。

一個是極大的悲痛,一個是極大的歡喜,當兩者撞擊在一起的時候,我卻做不出任何的表情,再一次的,我隻感覺到了命運的捉弄。

漸漸地,我感覺到了力不從心,我讓江天陪我去了英國,看見了封朵,她的恢複做的很好,雖然還有一些僵硬。

她見著我很歡喜,拉著我說了很多的話。

在聖誕節的那一天,英國下了一場大雨,我的手下意識的放在了肚子上。我記得在有一年的聖誕節,我的肚子裏誕生了一個屬於陳深的寶寶。

我的身體似乎有了好轉,我卻想要離去了,我就像一個找不到根的浮萍,到哪裏都覺得惶然。

這一天,我收拾了行李,江天進來的時候看見我的動作臉色大變,搶下我手上的東西,怒道:“顧吉你還要這麽行屍走肉到什麽時候?陳深死了你就不用活了嗎?陳深死了你就看不到身邊的任何人了是嗎?”

“是。”我應道。

他噎了一口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柔聲說:“你還有我,還有封朵,我們都會陪著你。”

我不置可否的低下頭頭去,他板過我的頭,雙手放在我的肩膀,星辰一般的眸子將我收入眼裏,說:“吉吉,嫁給我好不好?以後我來照顧你,我不會離開你,無論是發生什麽,我都會陪伴著你。”

我有一瞬間的怔愣,慘笑道:“所有人都知道我需要的陪伴,哥哥說會陪著我,結果他不知所蹤,等我發現他的時候他在墓園裏,陳深也說陪著我,結果他兩次拋棄我,等我發現真相的時候他已垂垂死去,封朵也說陪著我,結果他為了季風,將命都差點陪了過去,你讓我怎麽相信你?又怎麽讓這一顆已經死去的心相信你?”

“我會用的我行動證明,我會一直陪著你,一直一直等著你,等到你哪一天願意相信我了,我們就在一起好不好?”我定定的看他,看著他溫柔的笑意,和陳深的那麽相似,他的身上總是散發著光圈,照耀著我的迷茫,無論開始還是結束,他都陪伴在我的身旁,隻是這如今這陪伴,這深情不悔,卻讓我感到害怕,我害怕他再次步了哥哥和陳深的後塵。

我搖頭,逃跑了,沒有給任何的承諾,也沒有接受任何的承諾。

我終於是走了,在英國一個風和日麗的天氣裏,答應了封朵不知何時的歸期,踏上了旅途。

(全書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