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並不會按照某個人的想法按部就班,意外無處不在。

自認為是天之主角的顧川,一直很自信,自信到能扶搖直上九萬裏,邁步即是青雲之巔。

什麽萬族,什麽星海,什麽神靈,什麽長生者……

他隻是感覺棘手,卻從未感覺他們會長遠且永恒的障礙。

隻要給他時間,他就是這世間最靚的仔!

所以有時候,他顯得很自信,底氣十足,朝氣蓬勃。

這不是膨脹,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底氣,就像他前世一般,手中有十塊錢和手中有用不完的錢,就是兩種人,兩種情況。

而他現在盡管隻有十塊錢,但他堅信自己未來會是那個成功的人,這就是底氣,由內而外的底氣,不會有絲毫的怯弱和懼怕。

所以他可以底氣十足地對人王殿那些封存的強者說,他會葬下他們,創下一個屬於人族的盛世,他們想看到的那個盛世。

他的自信,他的底氣,加之他的身份,讓那些強者深信如此,即使不願相信,他們也會堅信如此。

因為這是人王該說的話!

是的,該說!

該說,和能否實現是不一樣的。

他們要的是一個態度,一個領頭羊,一個能帶領他們衝鋒,並親手葬下他們的人王。

用他前世的說話來說,這就是政治正確!

很顯然,顧川做到了,即使他不是有意為之,但事實如此。

因為有係統,所以有底氣,才會有自信!

也因為如此,顧川對道宮的那位老前輩說出了:“未來必定是我的時代”,對萬族說出了:“試看三千年後,必是赤旗的天下……”

更對王猛等他所珍視的人說:好好活著,陪我走到這天下的盡頭,去看看那不同的繁華。

這一切的出發點,都是顧川深信他會成道,他會走到這世界的巔峰,走到所有人族所期望,甚至比他們期望的更高……

在萬族眼中,他隻是人王,不確定是否成道,不確定是否成功。

在人族眼中,無數人期望他成功,但也不確定他是否會成功……

在顧川眼中,他必定成功,但他不能向世人說他的底氣來源於係統。

他是特殊的,特殊到世間唯一,但同時他也是自負的,這世間可能沒有任何生靈能比他更自負,……

這也是發自內心的,不論他是否承認。

所以當人族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時,他並沒有壓力山大,在萬族與他忌憚他成長時,他也沒有放在心上……

他確信,在未來那個成功人是他。

人王殿是真的傳承斷絕,還是因為某些顧忌,向他隱瞞了什麽,他都不在意,甚至還有一種親手挖掘曆史真相的愉悅感。

食鐵身後的那尊人族大帝也是如此!

這就像他前世一般,一個重生者回到二十年前,他也不會懷疑自己的未來是否會如現在這般窮困潦倒。

時代的局限和對未來的格局就是他最大的底氣。

更妨說,這個人還有係統!

這是什麽?

王炸帶四個二,你隨便出,輸了算我的。

什麽是底氣,這就是底氣!

所以從一開始,顧川就沒考慮自己是否會輸的問題,怎麽贏,如何贏的更漂亮,才是他會考慮的事。

不論是丁恢想在巔峰時申請自封,以護持下一代人王,還是金聖歎,王猛等人的各種想法,都被他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世人都說,王是孤獨的。

他不想孤獨,他想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如果顧川隻是想成功,攀登大道之巔,他會選擇迎難而上,逆流而擊,然後孤獨的安享世間無敵的寂寞,遙歎一句,高處不勝寒。

那樣的話,人王殿的那些強者,九州王庭的十數萬將士,還有人族中州的那些人,會永遠地變成一堆屍骨堆在他的腳下,將他頂上那座巔峰王座。

到時候,他真的就是孤家寡人了!

可是,顧川是有野心的,他想把世間的美好握在手裏,也想身邊所珍視的人緊緊跟隨在他的身邊。

但現實卻給了他沉重的一擊!

這世間並不是以他的意誌為主導,也不是隻圍繞他一個人轉的,他主導不了這世間的一切。

在他的規劃中,神靈是不會現在下場的,星海也不會現在就對他下狠手,萬族現在也在蠻荒般地發展,無力合圍他……

他有的是時間去發展,去壯大自己,直到可以平推這世間的一切障礙。

等到萬族還未回過神來,星海也未回過神來,那些長生者也會重視時,他會告訴那些人,什麽叫絕對的力量。

這就是他的底氣和自信!

然……

一切都破滅了!

降維打擊轟鳴落下,將他從夢幻中拉回了現實。

小小的魚塘內,還未等他壯大,就來了一條,甚至是無數條嗜血的鯊魚。

如果給他時間,這些鯊魚都不足為慮,但現實世界沒有如果。

顧川朝著血獄古城奔去,看著四方不斷襲來卻不阻攔的星海強者,有種無法名狀的暴怒感覺。

說心裏話,當那尊神秘投影叫他回萬界時,顧川是不甘的,情況有這麽威脅嗎?

可是現實情況比他所想的要恐怖的多,也要危險的多。

突然想起,他前世書中寫到的一句話:“我們總是被最勇敢的人保護的很好。”

被保護……是幸福的。

而那勇敢之人……卻是艱辛的。

現在他和九州王庭都離開了保護,離開了規則的保護,離開了強者的保護,直白的迎上了敵人。

原來,我們這麽天真……

顧川很早就知道,規則是強者所定下的,規則所保護的也隻是弱者。

他總認為未來自己會是那個強者,那個製定規則的強者,所以便忽視了現在的強者,認為在他們所製定的規則下,可以安全成長。

也忽視了,現在的他隻是一個弱者。

從四天門開始,到現在的星海碑道,以及碑道上現身的第一座星海古城,再到十方星宇。

大戰不停歇!

六萬禦火部將士,月蝕族人,六萬禦羽部將士,人族,十萬天刃部眾,壺內族人,共二十二萬大軍在星海組成了兩道堤壩,死死的將顧川護持在中央,衝向那座巍峨的血城。

顧川心裏很清楚,這座古城隻是第一道關隘,即使他們破了這座血城又能如何,後麵也不可能是一帆風順。

在他們的前方,還有更多如這樣的血城,甚至連那被他藐視的神靈也下場了。

他們可能闖不過了……

這等險境,即使那尊神秘投影來了也沒用,這裏是星海,是星海神靈的大本營。

萬界人族即使知曉這裏的情況,也來不及了。

他們堅持不了那麽久,實力差距太大了。

禦火部將士知曉,禦羽部將士也知曉,就是十萬部眾也能明白現在這個局勢,月無痕也明白,但他仍然在血戰,月蝕族人依舊在血戰,十萬天刃還在血戰。

顧川不知道月無痕現在是否後悔,做出投靠人族,投靠他的決定。

星空下,一波又一波,宛如決堤洪水般的星海生靈不斷湧向堤壩,那些組成堤壩的九州將士被瞬間淹沒,又有一批新的基石頂上。

禦火部長城大陣最北峰的橋頭堡,連同禦火古城的一個大陣節點,禦火部一百九十九名將士,鎧甲皆碎,刀戈斷裂,戰死。

禦羽部長城大陣中部節點,三百六十六人,禦甲歸寂,戰死。

十萬天刃部眾因為實力較弱,隻能在大陣內部組成陣點,但星海生靈的攻勢太凶猛了,他們又沒有戰部修煉法,戰部古城的供應。

在衝擊下如飛瀑下的碎石,三千二百人,無一人黑袍完好,戰死。

陣眼中心的郭綏已經成了一個血人,渾身上下沾染了星海生靈的血,還有他同袍的鮮血,宛如一個修羅。

星空飄血,萬骨沉寂,有人族,也有許多龐大的星海生靈,就這樣靜靜地漂浮在星空。

郭綏伸出滿是鮮血的左手,緩緩將虛空一旁隨屍漂浮的殘刀撿起,隨後輕輕扯下一抹破碎的紅布,饒於刀柄之上,顫巍握住。

“碰——”

巨大的衝擊,使得長城大陣搖曳不已。

一名天刃部眾被突入而來的神芒轟出大陣內壁節點,半身已殘,漂浮入空。

虛空中的男子已經血肉剝離,自然麵目猙獰醜陋,一口氣僅在,漂浮到虛空一角,發現了那渾身鮮血的郭綏,艱難笑道:“將主,俺欠的債可能還不了……”

望著這一幕,不知何地,郭綏莫名地心傷,心中生出一股無法遏製的怒火,他恨自己弱小。

他自認為見慣了軍旅中的生死離別,但卻從未想過整個心髒好似都被人死死攥住一樣。

“鐺——”

天地間,忽的響起一道悲壯蒼涼的青銅顫音,好似在悲鳴著什麽。

那些漂浮的戰屍仿佛受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引導,尋著星空下的青銅顫音,就像聽著來自遠天的戰歌。

星空下,一具具戰骨在漂浮,一杆杆破碎的長槍斷刀在隨屍而流,沒入星空之巔的一道古老天門之內。

隱隱可見,那道天門之內,是一方清秀的天地,其裏有青山三兩座,青山上墓碑層層疊疊,石墩躬身迎英魂歸塚。

…………

虛空高天之上。

“老爺!”食鐵憤而出聲。

護持人王的九州長城大陣已經出現了不少缺口,虛空的那道天門自出現那一刻,就再也沒閉合過,因為每時每刻都有人王將士在戰死。

自家老爺再不出手,那就不是磨練,這是要蕨根,人王一脈都將戰死在這,那是即使自家老爺出手,也無力回天。

老人卻不理他,而是注視著下方的那道身穿人王袞服的少年。

他看少年憤怒,看少年不甘,看少年欲將怒火傾瀉九天……

“還不夠……”

食鐵想再說什麽,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早已被下了禁錮,渾身動彈不得,更別說開口了。

…………

與此同時,另一邊戰場。

“秘法道境,嗬……”

大戰許久,被月蝕四神將攔住的星海道境強者也發現了端倪,眼前這四尊手持神秘天闕道器的巨人道境,本身戰力太弱了。

如果不是那天闕道器神異,他們覆滅。

旋即,四名星海道境強者對視一眼,齊手出招。

“隆隆——”

四尊星海道境生靈齊喝,長嘯如雷震,逸散的道韻連碎虛空,抬手捏動一方大印轟落,其上豔紅霞光千萬縷,像是大日蘊藏其中燃燒,迸射驚天光輝。

天門雖強,但終究隻是死物。

不到片刻,一道足有五千丈的身軀炸裂橫飛,手中的天門脫手而飛,軀體血肉逸散成千百塊散落,森白的逸散成千百塊散落,森白的骨茬醒目無比。

嘭!嘭!嘭!

熾盛的大日光暈如天火墜落,狂暴的神力傾瀉而下,其餘三名月蝕神將都被洞穿,打爛了血肉,如同爛泥一般淌出。

為首一尊通體灰白的人性神力,收手而立,眸光自星宇角落掃過。

“那天闕道器的確有些麻煩,但你們太弱了。”

月蝕南咳血不已,強撐身軀而起,看著在如流星般直插古城而去的那兩條長城,笑了。

“南老!北老!”月無痕怒喝。

月蝕四神將現在隻有兩神將了,月蝕秘法分出的那兩尊神將之身,總歸還是不如真實生靈,在那恐怖的大日光暈下歸寂了。

月蝕南,月蝕東為一人兩體,月蝕北,月蝕西亦是如此。

現在月蝕東,月蝕西皆戰死。

僅剩本體的月蝕南,月蝕北。

這兩位老人,也是月無痕自成為月蝕王以來便陪到他身邊的兩尊老人。

月蝕南看著月無痕笑了,笑的很開心。

月蝕一族本為小族,不論他們是否投靠人族,戰死在某處戰場上都是他們早已注定的宿命。

要麽是為本族戰死,要麽是為其他古族戰死……

現在這般,對於兩位月蝕老人來說,已經足夠了……

自家王者,現為人族王庭唯一的天君,兩大戰部之一的將主,位格盡在人王殿下之後,足夠了。

月蝕氣運,投靠一族,要麽被禁錮,要麽淪為養分,哪會像現在這般,融於人族氣運,成為王庭氣運之一,足夠了。

月蝕族人,更沒有如往昔那般,成為古族的奴仆,成為古族的戰爭炮灰,成為祭練道兵的活靈……

是享有人族,月蝕雙氣運的王庭將士,足夠了。

他們在人族王庭看到了月蝕一族的希望,看到了月蝕一族的未來。

他們再也不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雜碎族群,是堂堂正正的萬族之一,足夠了。

月蝕北搖頭示意月無痕無須悲傷,他們即使不戰死,使用了月蝕秘法,壽元也早早枯竭。

相比在王庭壽元枯竭化道,他們更喜歡為人王戰死,因為這會成為月蝕族未來保障的一大因素。

人王會記得他們的功績,人族也會記得他們的功績……

“合!”

幾乎是刹那間,月蝕南和月蝕北氣息拔高到極限,周身蒸騰起萬丈高的月華神輝,如同一團神火在燃燒。

周遭星宇被衝潰,綿延開密密麻麻如蛛網般的裂隙,顫動不休。

“嘩啦啦——!”

幾乎在一瞬間,十方虛空就聽到了海浪的聲音,席卷長空,仿佛在麵對一片無盡的汪洋。

……

…………

《九州-人王紀》王庭二年六月,星海碑道,月蝕第一代天門四神將,為王阻星海道二生靈四尊,斬之,隨歸寂於道,回歸將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