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01

朽木刁也/文

“淩安,給我一個你不接這部劇的理由。”

不算寬敞的客廳,一個娃娃臉青年推了推臉上的眼鏡,神色嚴肅,與他軟甜的長相,完全不符。

淩安大口吃蛋糕的動作一頓,濃密纖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他的神色,聲音輕下來,“我想好好陪陪我爸媽,我想他們了。”

淩安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明明記得自己沒有避開迎麵的貨車,相撞時玻璃插入身體的疼痛他還記得,可重新睜開眼,卻又在**醒來。

而且,回到了三年前。

他一度不敢相信,覺得是在夢裏。

但這不是夢。

淩安放下蛋糕,拿起旁邊的奶茶,印著海綿寶寶的睡衣的衣擺向上卷起一些,露出一節勁瘦的腰,陽光從清透的落地玻璃窗照進來,從他頭上投落下來,襯得眼神越發明亮堅定,“這就是我的理由。”

顧林晗無語凝噎,“咱認真點,行嗎?”

“我很認真。”

顧林晗見淩安一口蛋糕一口奶茶,跟熱量不要錢似的攝入,嘴角抽了抽,“你能先停下來,別吃了嗎?

又蛋糕又奶茶,你是想先胖成球嗎?”

“有什麽關係,我現在沒通告,機會難得,正好多吃點,對了,你要嗎?”淩安說完,又喝一口奶茶。

“不要,謝謝。”顧林晗把話題又拉回來,“所以,你為什麽不接這部戲?”

跟顧林晗對視,半晌,淩安微微歎息一聲,“我知道這個機會難得,我應該好好把握,借此機會,增加曝光率,可是,我現在隻想回家,對不起。”

上輩子,淩安最遺憾的一件事,就是為了準備這部戲,爸爸的生日都沒回去,讓他們自己去旅遊,導致他們遇上山體滑坡,再也沒回來。

而且這部戲,最後因為主演被爆出吸,毒,一直被壓,三年後都還沒播出。

能夠重來一次,他隻想好好陪陪父母。

如果不是今天顧林晗要來找他,他已經坐最早的一班飛機飛回家了。

“……”顧林晗一副“你TM在逗我”的表情。

“對不起。”淩安又說一次。

顧林晗有些氣,拿起茶幾上的啤酒喝下大半罐,恨鐵不成鋼,“你知不知道,這是你唯一的資源了,你不要,就沒有了!”

淩安長得漂亮,盡管娛樂圈裏從來不缺相貌好的人,可淩安往人群裏一站,仍然鶴立雞群,能把所有目光吸引過來。

他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明亮澄澈,眸色比較淺,陽光下,仿佛剔透的琥珀石。

也因為這樣,爛桃花不斷。

淩安從小喜歡演戲,進入娛樂圈,是因為享受那種表演的感覺,想把角色演繹給所有人看。

可他簽約的公司不靠譜,好演員捧不出來,想要好資源就得走潛規則路線,淩安有底線,堅決不願意。

本來簽他的人,就是看好淩安的相貌,發現淩安不願意被潛,就幹脆把他丟給了同是新人的經紀人顧林晗。

這一年來,同為新人的兩人搭夥,從劇組龍套開始做起,好不容易有起色,他接到了男二的角色,但一頓飯,一切全部歸零。

那天在飯桌上,淩安因為坐他身邊的投資人一直對他動手動腳,忍無可忍,把水潑到了對方臉上。

理所當然,他好不容易拿到的男二沒有了。

公司這邊,也因為忌憚投資人背後的勢力,逼迫他去道歉,他不肯,便被收走了所有資源,打算雪藏他。

“我知道。”淩安顯得很淡然。

顧林晗盯著他,忍不住加大音量,“既然知道,你怎麽還拒絕?!”

淩安忽然問:“你相信我嗎?”

顧林晗愣了下,“什麽?”

“你信我嗎?”

顧林晗下意識點頭,“嗯。”

淩安笑起來,“那你就給我點時間,機會還會有的。”

隻是這一世,他不會再像上輩子,所有的精力都花在演戲上,他更想享受生活,享受寧靜。

也許,當個佛係花瓶就很不錯?

顧林晗注視淩安,麵露疑惑。

淩安咬著吸管,歪了下頭,“嗯?”

“我怎麽覺得,你今天有點不太一樣。”

淩安心想,那可不。

現在的我,可是三年後的我了。

這種話不能亂說,不過就算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畢竟違反科學。

“哪裏不一樣?”淩安托著腮,問。

顧林晗上下打量他一遍,摸著下巴思索半天,最後搖搖頭,“沒什麽,隻是我本來以為,你會很高興,會牢牢把握這個機會,結果你根本不想要。”

淩安笑一下,沒說話,專心吸珍珠吃。

上輩子,他確實很高興,拿到劇本後,興奮到一整夜沒睡,熬通宵刷劇本,做筆記。

全部精力撲在上麵,希望借由它打破雪藏的命運。

現在他已經知道結果,便沒有開心的心情了。

顧林晗沉默幾秒,再次開口,“你確定了?拒絕了,就沒有了。”

“確定。”淩安決定沒變。

淩安態度這麽堅定,顧林晗也沒有辦法,重重歎一聲,鬱悶的把剩下的半罐酒一口氣喝光。

拒絕了顧林晗的陪同,淩安獨自回到S市。

想到還能見到爸媽,還在飛機上,淩安就已經迫不及待,一落地機場,他甚至跑了起來。

好在他現在沒什麽名氣,十八線開外小透明,再加上好幾個月沒工作,跟路人差不多,沒人認出他。

至多就是因為長得好,多看幾眼。

淩安穿著簡單的白T恤,一雙大長腿包裹在牛仔褲裏,腳下是一雙白球鞋,戴著一頂帽子,托著行李箱跑向門口,準備搭出租。

今天S市大風,淩安一路跑出去,風迎麵刮來,帽子被吹掉了,他去夠帽子,結果沒注意,撞到前麵男人。

揉了揉撞疼鼻子,淩安忙道歉,“對不起。”

抬起頭,淩安才發現男人很高,他一米八,而對方高他小半個頭,將近一米九。

“你的帽子。”對方開口,聲音如同大提琴般優雅低沉,修長的五指捏著帽簷,遞到淩安麵前。

“謝謝。”淩安嗅到了很淡雪鬆香,清淡、清冷,他一直很喜歡。

他有些好奇男人的模樣。

猛地意識到這個距離有點太近,淩安後退兩步,終於看清男人的模樣,不禁倒吸一口氣。

男人身形高大,大夏天也整齊地穿著西裝,眉眼深邃,五官英俊,臉部輪廓清晰立體,特別帥,隻是沒什麽表情,眼神潑墨一樣濃黑,不苟言笑的模樣,生人勿進。

淩安承認,他被驚豔到了,而且他能夠確定,男人身家不一般。

多活的三年時間,他經曆很多,也學習了很多,對於奢侈品牌、出自哪個設計師,幾乎一眼就能認出來。

K家高定的西裝,腕上百萬的手表,腳下純手工的皮鞋,男人絕對有錢。

淩安沒有太多的好奇,隻是幾眼就收回了視線。

心思重新放回父母身上。

他把帽子戴好,一會探頭,一會看時間,著急的心情完全表露出來。

終於有出租過來,淩安很想直接上去,但男人比他來得早,他得等下一輛。

這時,男人卻讓了一步。

淩安詫異地望他。

男人單薄的眼皮微微一抬,看了淩安一眼,沒有多餘的情緒,就是冷淡。

……這是讓給自己的意思?

“你不坐?”淩安問。

“嗯。”很淡的一聲。

“謝謝。”淩安喜上眉梢,衝他點點頭,加快腳步走上去,上了車。

車窗放下,淩安又對男人笑了下,嘴邊的梨渦綻開。

向司機報完地址,淩安側過頭,看著車窗上印著的自己的臉,有些自戀的想,長得好就是天生優勢。

秦宴目送出租開走,走了會神。

“你看什麽?”

肩膀被拍,耳畔傳來熟悉的聲線,秦宴回過頭,對來人說:“我找到那個人了。”

江行越一時沒反應過來,“誰?”

隔一秒,立刻明白過來,驚訝到音量都提高了,“在哪裏?是哪個?我可得好好謝謝他!”

“走了。”

江行越半天沒說話,“……不是,你沒攔著?你找了他那麽久!”

秦宴沒說話。

來接他們的車停在他們身邊,兩人上車,江行越話癆的心停不下來,“那你問他名字了嗎?聯係方式呢?他是哪裏人?S市本地人?”

秦宴打開電腦,處理發過來的文件,等江行越停下來,開口,“沒問。”

江行越:“……”

半晌,他豎起大拇指,“表哥,你真行。”

找了七年,好不容易找到人,連個名字都沒問……不過,這很表哥,畢竟本來也隻是不想欠恩情,要找到對方,還給他罷了。

這種,就好像真的不是特別著急。

江行越安靜幾秒,不說話難受,又問:“那他長什麽樣?好看不好看?是胖是瘦?給個大概,我幫你找人。”

現在技術這麽發達,到處都是攝像頭,既然出現在機場,隻要有相貌特征,肯定找得到人。

秦宴打字的手停頓了下,腦海裏閃過一雙靈動清澈的眼睛和一抹燦爛的笑。

“好看。”言簡意賅。

“……”江行越想唱“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問號”。

不過,行吧。

好歹有“好看”兩個字。

能讓自己這個表哥用“好看”來形容,顏值一定非常高,足夠篩掉絕大部分人了。

拍拍秦宴肩膀,江行越挺胸膛,保證說:“我肯定幫你找到人。”

秦宴頭也沒抬,“嗯。”

隨著周圍景色越來越熟悉,淩安忽然生出緊張感,兩手用力交握,腳也不自覺抖動。

近鄉情怯。

上輩子,父母離世後,他再也沒回過家,就算回來工作,也隻住酒店,工作完就離開,從不踏入那棟藏有他所有珍貴記憶的房子。

現在,他回來了。

他的父母還在,家還是完整的家。

小區出入很嚴,出租進不去,淩安在門口下車,托著行李箱走進去。

他是從離家最近的一個門下車,進去後再走幾分鍾就到。

眼前的別墅,還是曾經的模樣,從鐵門往裏看,院子種滿了各色的花,左邊角落放著吊椅、藤椅桌子,上麵還架著一柄大的遮陽傘。

這會,吊椅上坐著一位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人,懷裏抱著一隻渾身雪白的波斯貓,頭發用發帶簡單綁著,兩鬢幾縷發絲綴著,笑容溫柔。

在她麵前的藤椅上,坐著一個男人,握著一支畫筆,在畫板上快速畫下女人的模樣。

淩安貪婪地望著他們,生怕一眨眼,就又消失不見,五指扣在欄杆上,發出聲響。

聽到聲響,院子裏的兩人偏過頭。

下一秒,驚喜浮現在臉上。

“囝囝?”淩媽媽跳下吊椅,快步去開門。

聽到熟悉的聲音和叫法,淩安壓了許久的情緒,終於繃不住,他用力抱住母親,彎腰將臉埋在她的肩膀,聲音帶著哭腔,“媽!”

被兒子用力抱著,聽到他聲音有些不對,淩媽媽輕輕拍他肩膀,柔聲問:“怎麽了?誰欺負囝囝了?”

“沒有,”淩安覺得鼻頭酸澀得厲害,“我隻是很想你們。”

淩媽媽轉臉,跟丈夫對視一眼,神情柔和不已,“囝囝多大了,還撒嬌呢。”

淩安冷靜下來,鬆開緊緊抱著母親的手,後退一步,又看向站在旁邊的父親,視線有些模糊,忙眨了好幾下眼睛,把淚意壓下去。

“爸。”他的聲音包含了太多歉意和思念。

淩爸爸拍拍他肩膀,“回來了就多待幾天,爸給你做你喜歡吃的菜,多吃點,瘦了很多。”

淩安頷首,漂亮的眼睛彎起,笑出來,“那說好了,我待久了,你們也不許趕我走。”

淩媽媽彈了下淩安的額頭,“說什麽傻話。”

淩安摸了摸腦門,笑得特別開心,一手拖著行李箱,擠在爸媽中間,一顆心終於安定下來。

他的爸媽還在。

真好。

淩安的房間在三樓,把行李拿回房間,放好以後,他的視線落在床頭櫃上的合照,表情冷下來。

走過去,拿起合照,他麵無表情地看著。

過一會,他把照片取出來,撕掉了除他以外的兩個人。

他差點忘了,回到現在,意味著他跟季晨、葉程喻還是朋友,他們還當他是傻子,聯手欺騙他、利用他。

他不會再被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