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哥酒店的賭局開始隻有一桌牌九,後來人漸漸多了,增加了瞪眼和押寶。這個局裏玩的是硬牌九,不是撲克牌九。剛開始時,人不多,最多的時候也才七八個人。小艾和他的手下負責招待賭客,我負責看局。

第一天上班,我積極性特別高,挺當回事,一直在大家桌邊上猛看,生怕漏看一個出千的,現在想想當時可真傻。後來久了就疲了,懶得站在邊上看,想睡覺就睡覺,想看武俠書就去看武俠書。

開始幾天,一開局我就睜大眼睛,等著抓老千,結果一切都很平靜,沒有人搗鬼。大家看我總看熱鬧,不下場玩,都有點不好意思。還有熱心人總動員我上來玩,我笑著說:“我沒錢,就看熱鬧。”我不管抽水錢,不知道的,就以為我是天天來看熱鬧。總在人家桌邊站著看,時間長了,很叫人瞧不起,甚至有賭徒嫌我礙事,所以後來我幹脆遠遠站著看熱鬧。

最開始,來玩的人基本都是小艾和他的混混朋友帶來的,都很講究,沒有來出千的,輸贏憑點氣,就遇到幾個會碼幾下牌,並不能算出千。誰玩牌九都想碼牌,換了誰都一樣。局上的人覺得有問題,還可以倒倒牌。再說了,牌九抓牌順序靠打色子決定,打出幾點,決定從哪門開始抓牌。所以即使有人碼了大牌,不一定能抓到,頂多知道那張牌到了誰家,自己能不能攆得上。所以對洗牌時刻意把天、地等大牌碼到某個固定位置的,隻要沒控製色子或有其他毛病,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果這些都要去計較,那這個牌九局直接解散好了。

兩個星期後,賭徒漸漸多了起來,都是熟人拉熟人,有點像傳銷。某個賭徒被介紹來玩了,玩了幾次,這個賭徒覺得還不錯,就介紹自己的朋友來玩。人越來越多,魚龍混雜,賭局越來越火爆,什麽稀奇事都能遇到。

我上任後抓到的第一個像樣一點的老千也是別人帶來的。這人在這裏玩了好幾天,一直做散家。在一個局上玩幾天,很快就和其他散家混熟了。玩硬方牌九講究散家們的合作,有時候大家看好哪一門,就集體押一門掏莊家的底錢。當然,別人都以為我就是看個熱鬧,沒人搭理我。直到我在瞪眼局上出手抓了個撲克老千,大家都知道我是做什麽的,才有人搭理我,甚至還有拉攏腐蝕我的,就是那個在瞪眼局上出千被小艾敲碎指頭的老千。這是後話。

言歸正傳,還是說說我第一次抓到的老千吧。那天下午,那小子終於搶到莊坐。我當時閑得無聊,一個人嗑瓜子,茶幾上到處都是瓜子皮。遠遠的,我看他們換了人坐莊,就站了起來湊過去看幾眼。

那小子坐在一進門靠牆的沙發上,正對著窗戶。桌子前圍了不少的人,我隻能站在天門的後麵,背對著窗口。看了一會兒,我確定這小子出千了。開始並不明顯

,莊家與散家處在膠著狀態,莊家沒怎麽贏錢,而我開始站的位置不好,不利於觀察他具體出千的過程。而且剛開始,他隻是鋪墊,為後麵贏錢打基礎。

玩了一會兒,鋪墊得差不多了,這小子開始贏錢了。他每次配牌的時候很慢,磨嘰得不行,他每把能把自己手裏兩配的牌配得剛好殺了外麵的散家,一般隻有知道外麵散家是幾點頭幾點尾,才會那麽配。

換牌?不會,如果是換牌,早被我發現了。他沒有換牌,沒有在色子上做文章,基本是亂丟。洗牌、碼牌是亂洗亂碼,根本不講究章法,其他人隨便搬。但是他就像有透視眼一樣,仿佛能看透別人的牌。

有一把牌我記憶特別深刻。那把牌,外麵所有的散家都集中在天門一起叫他的底錢。他發完牌以後,沒動自己的牌,眼睛死死盯著外麵天門配牌。等天門配完牌把頭和尾巴拉出來放好以後,他才拿起自己門前的四張牌九,捂在手裏研究了半天,來回換了幾次,貌似覺得自己剛才配得不是很理想,歪著頭盯著天門上幾個押錢的人看,身體不由自主往自己左邊挪了挪,看起來是歪著頭研究他們的神色。我站在天門後麵看熱鬧,能看清他的神色。我發現他並不是隻看天門配牌人的臉色,他歪著頭看天門配好的牌九!隻是他掩飾得很好,一直保持專注看配牌人的神情,就在收回視線的時候快速掃一下天門放在桌上的牌,一切表現得很自然。自然歸自然,我看就不自然了,因為我是一個有心的觀察者。

看完天門的牌,他才慢吞吞地配好牌,前後拉開放在桌子上,然後伸手把天門的兩疊牌翻開,57戰士,5頭7尾,黑10配長5,3配紅4鵝。他看完牌就把天門的錢都劃拉到了自己門前,表示天門叫底不成功,輸了。最後亮開自己的牌,也是57戰士,不同的是,他是紅8黑7的人5頭,天2配5的天7尾。頭牌,莊家人殺長牌,尾天殺鵝,無論頭還是尾巴都比天門大。

這樣的牌一般有三種配法,57配,也可以是2杠(5+7頭,8+2杠)配,還可以是39(8+5頭,2+7尾)配。老玩家都喜歡配成57戰士,一點毛病也沒有。但是,換個角度思考一下:我如果有這麽一手牌配的話,2杠配肯定保本,39配肯定保本。但是如果知道天門的牌,尾巴就不必做那麽大,手上有天牌配個7尾,天門頭不論是6還是7,莊家都保本的。他應該知道天門幾配幾,他是如何知道的呢?牌九是我買來的,不可能具有透視功能,真他媽的見鬼了。

難道是他做了記號?我腦子裏回放著他側身偏著頭順便瞅牌九邊的過程,當時我也跟著瞅了啊,沒看到啥特別的啊。他要劃啥痕跡上去,我不瞎啊,應該能看得到。可是我看了,啥東西沒有。有人走水,告訴他天門的點?不可能,天門那

小子精著呢,他死死捂著牌九,配好了放在那裏,都沒給在天門叫底錢的同夥看一眼。他自己走了點,其他一起叫底的人都是凱子?我看不像,因為天門的小子把自己所有的錢都拿出來叫莊家的底,不夠了大家才去添的,如果他輸了就得把天門讓給別人。我觀察過他,從他輸錢後惋惜的神色看,那絕對不是裝出來的樣子,那是一個輸光光的賭徒最典型的神色:淒涼、惶恐、不甘、無奈、失望、茫然……這些表情我見多了,那可不是裝能裝得出來的。

看來問題還是出在坐莊的小子身上。

簡單又看了兩次他配牌的手上動作和他變換姿勢的樣子,我基本確定了他是如何出千的。每次他發完牌,就看大家配牌。等大家都配完分出頭和尾巴的時候,他用右手把自己的牌拿起來配。他右手拿起牌後,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翻牌、抽牌,左手大拇指不接觸牌九。

他左手大拇指看起來一直閑著,其實不然。他拿到牌九,有時候有意無意用左手大拇指去摸一下,動作很不顯眼,看起來很隨意。他摸什麽呢?做刻痕?沒有呀,有的話我應該能看得到,這些動作都是他配完牌後做的。配完牌後,他把自己的頭和尾巴拉開放在桌子上。配牌的過程中,他總去看外麵散家的牌九,那時候散家都配完牌了,頭是頭尾是尾地放在桌子上。他身體總是或左或右移動,表麵上他看人家的臉色,其實他是看人家牌九的長邊。他在看什麽呢?我湊過去看了看,啥也沒看到。難道他左手大拇指塗抹了隱形藥水,在牌九側麵做記號?可是在我的印象裏,藥水記號不是這樣就能做到的。

後來我刻意留意他的左手大拇指,觀察他左手大拇指的所有動作,終於看清了他手裏都幹著什麽勾當。

他把牌配完以後,用右手放在桌上,左手搭在衣服上。我特別留意到,他每一次配完牌大拇指都要在衣服上蹭幾下,像是要抹掉什麽東西,然後用左手翻散家的牌看。他翻別人的牌時,用左手食指頂在牌九的背麵,拇指伸到牌九(長條牌)最下端(窄邊),將牌九掀過來,換句話說,他的手指決不接觸牌九另外兩條長邊。看來他在牌九那兩條邊上做了文章。

我又看了一次。這一次我是從他洗牌開始看起的。洗牌:亂洗,他用手掌壓著牌九背麵亂洗,這樣洗牌不會觸碰到牌九的長邊。碼牌:他是兩隻手同時碼牌,都是捏著牌九的窄邊碼牌,避免接觸牌九的長邊。打色子:亂扔,沒啥問題。打完色子,根據色子的點數分牌,他四張一疊,豎著推出去,不接觸牌九的長邊。

發完牌以後,他直起身看大家配牌,左手大拇指摸著自己的鼻子,好像這是他的習慣動作。對,就是這個動作!當他又一次習慣性摸鼻子,他作弊的過程和方法在我腦海裏一下子清楚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