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 開竅了

陳演喊了一通,卻發現從頭到尾隻是自己在唱獨角戲,感到有些不甘的他眼珠子一轉對周廷儒道:“周閣老,您身為首輔,有輔佐陛下統領百官之責,如今這嶽陽竟然公然違背兵部軍令,難道您就不管管嗎?”

周廷儒給了他一個白眼,慢條斯理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的問道:“哦……陳大人認為老夫該如何管啊。

陳演不假思索的道:“這……至少應該讓內閣下文訓斥他一頓,並責令他立即遵從兵部發下去的公文立即出兵福建。”

此時就連旁邊的薛國觀、範複粹兩人眼中也露出了一絲譏諷之意,周廷儒搖了搖頭:“那要是他還不遵從呢?”

陳演咬著牙道:“那……那咱們就可以啟奏陛下將嶽陽削爵撤職,否則下麵的人有樣學樣這天下還不亂套了!”

“陳大人……您累了,還是回去歇息吧!”薛國觀再也聽不下去了,站了起來拉了拉陳演的衣袖示意他消停一會,看到陳演還不罷休,他趕緊喊來了門外的太監把陳演帶出去歇息,陳演依舊不肯罷休,還想繼續說話,最後還是周廷儒落下了臉他這才悻悻的跟著太監出去。

直到陳演出去後,薛國觀這才長吐了口氣苦笑道:“薛某為官二十餘載,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不諳世事之人。”

範複粹在一旁冷笑道:“陳大人在翰林院呆了十多年,估計讀書都讀傻了吧。真不知道陛下是怎麽把這種人放入內閣的。”

周廷儒擺手道:“罷了罷了,這個陳演以前曾為陛下擔任過侍講也算是庶吉士出身,但為人卻……”

說到這裏周廷儒也歎了口氣。如今的皇上也太隨心所欲了,象陳演這種不諳世事的人也能入閣隻能是讓人笑話。隻是雖然陳演這家夥為人處事的經驗讓人著急,但他卻知道抱緊崇禎皇帝的大腿,知道皇上對嶽陽有忌諱,想要整整嶽陽,這才示意兵部弄出了這麽一份公文出來,可他也不想想嶽陽是什麽人。人家可是皇帝的女婿。同時也是手握重兵的國侯,他是你隨便想捏就捏的嗎?現在好了,人家在信上寫得清清楚楚:如今宣大軍全都在遼東剿匪呢。沒多餘的兵力陪你折騰,想對付鄭芝龍你自己想辦法去。

這時,薛國觀突然一拍大腿道:“壞了,那陳演被咱們這麽趕出去他肯定去找陛下告狀去了。咱麽該怎麽辦?”

範複粹輕蔑的說道:“隨他的便。這樣的人留在內閣也是擺設,讓陛下知道他的無能也好,趁早滾出內閣去,咱們每天有多少事要辦啊,像這種屍位素餐的人留下來也礙眼。”

周廷儒一聽先是橫了範複粹一眼,隨即也輕歎了口氣就不說話了。

範複粹說得有道理,陳演離開了文淵閣後確實沒有離開紫禁城,而是直奔暖香閣而去。並在禦書房裏見到了崇禎。

此時的崇禎正在批閱奏章,聽到陳演求見後他愣了愣不過還是命太監宣他進來。

陳演一進禦書房便立即跪了下來泣聲道:“陛下。嶽陽目無王法目無朝廷,臣祈求陛下嚴懲此人!”

“嗯……這是怎麽回事?陳愛卿你且慢慢道來。”崇禎聽得是一頭霧水,他看了看旁邊的王承恩把嘴一努。王承恩會意搬了個凳子放在陳演身後請他坐下。

陳演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劈裏啪啦的將剛才的事情一股腦的說了出來,然後氣憤的說道:“皇上……這個嶽陽實在是太無法無天了,對於兵部的命令竟然無動於衷,而且還推脫說所有兵馬都部署在宣大一線和遼東,無法抽調兵力趕往福建,這分明是不將皇上和朝廷看在眼裏啊,此種行為若不得到嚴懲朝廷威嚴何在?陛下威嚴何在?”此時的陳演已經沒有了在內閣時那種頤使氣指的傲慢態度,而是換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崇禎坐在龍椅上,雙眼淡淡的盯著陳演默不作聲,良久才說道:“那麽愛卿打算如何懲戒嶽陽啊!”

一聽到這裏陳演立刻就精神起來,他立刻不假思索的說道:“首先,朝廷立刻下旨免除嶽陽宣大總督、山東巡撫、遼東督師之職,並召其進京,隨後立即派人接管宣大軍以防其作亂。另朝廷還需派出緹騎將其在山西、山東和大員的家眷都看護住必要時可以先控製起來,務必要將其處於朝廷的嚴密監控之下以防其作亂,如此嶽陽則再也無法和朝廷做對了。”這段話陳演說得是流利無比一點磕絆都不打,可見這些話陳演早已在心裏演練了不知多少次。

隻是陳演沒看到的是當他說出這些話時,站在崇禎身後的王承恩嘴角開始情不自禁的抽搐了兩下,隨後將臉轉到一旁好一會這才讓把臉部的表情恢複平靜。

而崇禎則是雙手捂住了臉頰一陣揉動,良久才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平和一下的問道:“陳愛卿,你是哪年的進士啊?”

聽到這裏,陳演不禁有些得意的說道:“啟稟陛下,臣乃萬曆四十七年己未年的頭甲十一名的進士,迄今已有二十年了。”

這是一個看學曆看資曆的年代,尤其是讀書人對這種事更是尤為熱衷,比如一群剛認識的進士聚在一起首先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喝茶聊天而是自報家門。比如你是崇禎六年的進士,而我是崇禎二年的進士,那麽不好意思你的位子得排在我下麵,什麽?你和我是同年的進士,你還是一甲的榜眼?誒呀失敬失敬,您請上座。所以說陳演這輩子是深以自己這個資曆而自豪的,但他卻沒看到崇禎的嘴角露出的那絲淡淡的悲哀。

其實有時候崇禎確實很悲哀,他很不明白為什麽大明號稱人地大物博才濟濟。可自己卻連堪用的人才都找不出幾個。就象這個陳演,雖然當過翰林、侍講、編纂等職務,可為人處事卻幼稚得如同孩童一般。一開口就要罷了嶽陽的官職奪了他的兵權還要他自己進京認罪。甚至要派出緹騎把他的家人監控起來,這是一名閣老應該說的話嗎?即便是一名街頭的無賴恐怕都不會這麽天真吧,至少無賴在打架之前還盤過對方的來曆權衡一下事情能不能做呢,可這位倒好,一開口就要置人於死地,而且做得這麽光明正大毫無遮掩,他是生怕人家不知道嗎?還是把十多萬宣大軍精兵當成了寺廟裏的泥像想捏就捏?而最糟糕的是這樣的人還是自己把他拉近內閣的。想到這裏,崇禎連大罵陳演一頓的心情也沒有了。

其實又何止是崇禎呢,就連一旁的王承恩也看得牙疼。這貨也太天真了吧。想了半天就想出了這麽一個坑爹的法子,他以為嶽陽就是一灘爛泥隨他怎麽塗抹都成?朝廷真要按照他說的去做恐怕嶽陽就是再不想造反也會被他給逼反了吧,還說什麽派出緹騎監視嶽陽的家眷,必要時可以控製起來。你這蠢貨不知道坤興公主已經嫁給嶽陽了嗎?想到這裏。王承恩就為那些跟他同殿為臣的幾位內閣大臣默哀,天天和這麽一個二貨一起辦公這得遭多大的罪啊。

崇禎目光古怪的看著陳演好一會,良久才顫抖著說道:“陳愛卿,你不用說了趕緊出去吧,朕還有公文要批閱。”

“陛下……”

陳演一愣,依舊有些不甘心的還想說些什麽,卻聽到崇禎猛的一拍龍案大吼了一聲:“趕緊給朕出去!”

崇禎的聲音猶如驚雷般在禦書房響起,直接把陳演嚇得坐了一個屁股蹲。此時他就算是再白癡也知道自家老板發火了,趕緊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看著陳演消失的背影崇禎頹然坐在龍椅上有氣無力的說道:“大伴。朕是不是太不會用人了,竟然讓這麽一個不諳世事之人進了內閣,而且還是朕親自提名的。”

王承恩嘴巴蠕動了一下這才說道:“陛下不必介懷,諸葛亮尚且用錯了馬謖呢更何況陛下呼,用錯了人不打緊,過些日子陛下找個由頭將他打發走就好了。”

崇禎長歎了口氣就不說話了,這貨剛被自己提拔進內閣,要是現在就把他趕走這不是再打自己的臉嗎,還是再等一陣再說吧。

越想越心煩的崇禎此時再也沒有心情批閱奏折了,他站了起來把手一揮道:“走……跟朕去文淵閣。”說完他就站了起來率先走出了大殿。

陳演走後,文淵閣裏的周廷儒等人日也相視苦笑了一下各自搖了搖頭,薛國觀歎了口氣對周廷儒道:“周閣老,陳演此人書生意氣太重,將其留在內閣無論是對皇上還是對朝廷都是有害無益啊,依下官看此人還是回翰林院或是國子監比較合適。”

周廷儒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此事本官難道還不知道,可此種事情何等重大,需得皇上親自下旨方可,我等身為閣老自當避嫌才是怎可擅自做主,若是傳揚出去恐怕禦史們就得彈劾我等居心叵測了。”

範複粹在一旁插話道:“本官倒是以為此事可以先放一放,最要緊的是兵部的公文已經發出去,卻被忠勇侯給打了回來,此事用不了多久恐怕就會傳到鄭芝龍的耳中,若是其一怒之下起兵造反朝廷又該如何?別忘了他手下可是有數百條戰船以及數萬盜賊出身的士卒啊,若是忠勇侯不去平叛的話朝廷又該派誰去平叛?”

三人對視了一眼,卻悲哀的發現遍數整個大明,竟然找不出一支能頂替宣大軍的人馬。原本還有洪承疇和孫傳庭的兵馬可以派上用場,但現在他們正在四川和張獻忠打得如火如荼,這個時候是萬萬不能調動的,這樣一來數來數去就隻有宣大軍可以調派了,可人家已經明確表示不會參合到這件事裏頭,這下輪到他們坐臘了。

良久範複粹一跺腳罵道:“誒……這個盧建鬥,陳演犯糊塗難道他也犯糊塗嗎。竟然寫了這麽一封措辭強硬的公函給他?還是他以為當上了兵部尚書就真能不可一世了?”

薛國觀也森森的說道:“本官估摸著盧建鬥也是想大幹一場呢。”

周廷儒冷眼看著這兩人一唱一和的把話題引到了盧象升那裏,他不禁眉頭暗暗皺了起來,不悅的說道:“好了。盧建鬥身為兵部尚書,按理他是有權對大明的兵馬進行調動,這份公文也寫得規規矩矩,唯一不妥的就是措辭嚴厲了點,隻是咱們也不好就此事多說什麽,畢竟這也是人家分內之事。”

範複粹冷哼道:“就是因為措辭太過嚴厲,以至於引起了忠勇侯的不悅。現在忠勇侯已經回執說不參與此事了,兵部難道就沒有一點責任嗎?”

“那範大人的意思又是如何呢?”聽到這裏,周廷儒的眼睛已經微微眯了起來。狡猾如狐的他已經聞到了一股陰謀的味道。

範複粹拱手道:“下官以為盧大人此舉甚為不妥,應將此事如實稟明皇上請皇上聖裁!”

“聖裁……聖裁什麽?”

範複粹的話音剛落,門外就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三位內閣大臣循著聲音的方向一瞧。全都站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來人麵前躬身道:“微臣見過陛下。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好了,都起來吧!”

來人正是崇禎和總管太監王承恩,隻見崇禎走到眾人跟前後把頭轉向了範複粹道:“範愛卿,朕剛才咋門口聽你說要請朕聖裁,聖裁什麽啊?”

麵對崇禎的詢問,範複粹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而是很從容的將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邊,最後又說道:“陛下。嶽陽此人微臣還是有些了解的,按理說此人雖然有些桀驁不馴。但還是很聽朝廷招呼的,若非此番兵部下的行文措辭太過嚴厲引起了忠勇侯的反感,他也不會一口就回絕了兵部的命令。臣以為兵部此舉實在不妥,應責令兵部重新寫一封措辭誠懇之公文,請忠勇侯出兵。”

薛國觀也上前一步毫不猶豫的補了一刀:“皇上……臣附議!”

聽到這裏,崇禎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兵部是什麽地方,兵部是掌管著整個大明數百萬大軍的最高軍事機構,按理說嶽陽的爵位雖高,但也依舊要受到兵部的節製,兵部發出的公文措辭無論怎麽嚴厲都是應該的。現在薛國觀和範複粹竟然要盧象升這個兵部尚書重新寫一封措辭誠懇的調兵公文給嶽陽,這簡直就是在打盧象升的臉啊,如此一來盧象升在兵部還有何威嚴可言。

看到崇禎那難看的臉色,周廷儒趕緊說道:“兩位大人此言差矣,盧建鬥不管怎麽說都是掌管著大明所有兵馬的兵部尚書,怎可向忠勇侯低頭,如此一來豈不讓人笑話。”

“那周大人有何法子讓宣大軍出兵呢?”薛國觀似笑非笑的說道:“莫非您打算真的采納陳閣老的建議,派出緹騎將忠勇侯捉拿回京不成?”

“你……”周廷儒神情一怒,冷哼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一旁的崇禎在心裏為難的同時也在暗暗責怪盧象升多事,你難道不知道嶽陽這個人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嗎,求人家出兵還求得這麽硬氣,你真以為這是在太祖時期啊,隻要皇帝聖旨一到即便是統兵在外的大將連反抗的勇氣都沒就放下印信乖乖的走進囚車回京受審,這種好日子早就沒有了。而且嶽陽這個人是好惹的嗎,真要把他惹怒了他真的會給你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就更別提抗命不尊這種小事了。

“怎麽辦,是讓盧象升低頭服軟還是為了兵部的麵子繼續強硬下去?”這個問題在崇禎的心裏不斷盤旋著。

想到最後的崇禎感到頭都有些大了,正當他趕到心煩意亂的時候,心裏卻突然響起了前些日子和周皇後的談話,他的眼前突然一亮。是啊,朝廷固然可以擺出更強硬的態度勒令嶽陽出兵,可這又有什麽用呢?有實力的強硬那叫牛逼,沒有實力的強硬那叫裝逼,現在朝廷兵力空虛,又有什麽實力對嶽陽這位便宜女婿擺架子呢,況且這件事本來就是因為陳演和盧象升做得不對,這才惹惱了嶽陽,現在讓盧象升服個軟有什麽大不了的,反正這事是你們自己惹出來的,那就自己的屁股自己擦好了。

想到這裏,崇禎就感到渾身輕鬆了不少。看這事鬧的,自古隻有給皇帝背黑鍋的臣子,哪有替臣子背黑鍋的皇帝啊,至於麵子的問題其實也很簡單,麵子一斤才幾文錢啊,自己若是再苦苦抱著麵子不放估計還會失去得更多。

想到這裏,崇禎就鎮定了下來,他淡淡的對周廷儒道:“周愛卿,朕不管你用什麽法子,對忠勇侯道歉也好賠禮也罷,反正朕要看到下個月宣大軍出現在福建,否則朕就拿你這個首輔和盧象升治罪,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崇禎一擺袖子就出了文淵閣,隻剩下一臉錯愕的三名內閣大學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