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信仰

第二天清晨,雲易換上一套黑色西裝,拉開抽屜,拿出一本相冊,靜靜的看了一會。

來到樓下,穆琳和小飛都已經起床。

“雲易,吃了早餐我送你們去機場,我也順便接人。”穆琳看見雲易下樓說道。

三人吃完東西,一起出發,雲易開車,從後視鏡裏看到穆琳平靜的坐在後座,雲易想了想道:“穆琳,替我給爸媽道歉。”

穆琳笑了笑道:“沒關係的,我爸媽應該會住幾天。”

“好,就接到我們家住吧,別住酒店了。”雲易道。

“好。”穆琳點頭。

來到機場,雲易下車對著穆琳道:“我先走了。”

看著雲易和小飛兩人背影消失在前方,靜靜的坐在車裏,臉色略微有些失落。

飛機上,雲易望著窗外,心裏難以平靜。

“小飛?想你哥哥嗎?”雲易看著窗外,輕聲說道。

小飛沒出聲,低著頭,眼淚卻是一顆顆的低落。

他們倆兄弟都是從小練武,他記憶最深的就是大哥總是揍他,因為那時他還小,地裏有什麽活,父母都是讓他去做,而自己就在家裏休息。

每次他幹活出了錯,被父親打了之後,就會拿他出氣,似乎小時候被大哥欺負的時候居多。

所以小時候是很怕大哥的,但是有個哥哥也有好處,上小學之後,他因為練武,很少有同齡的孩子敢欺負他,可是高年級的他還小,就打不贏。

有一次被一個同學上五年級的哥哥給打了一巴掌,被大哥知道,專門跑到學校將那小子狠揍了一頓,那時起,他才真正感受到有大哥在又多好。

當然還是懼怕居多的,一直到那一年,大哥突然穿上了軍裝,臨走前對他說:“好好聽話,好好讀書!”

大哥走了,剛開始他是高興的,再也沒人揍他了。

可是六年時間太長了,他也慢慢長大,大哥第一次回來已經過去了三年,這時的大哥不會再揍他,而是把他當作一個大人說話。

給他買衣服,教他開車,雖然時間很短,就休假兩天就再次離去,可是他卻感受到了濃濃的兄弟情。

之後又回來過一次,這一次還記得他臨走時說:“別再外麵惹事,知道嗎?”

因為那時小飛仗著拳腳總是在鄉裏打架鬧事,經常有人找到家裏來,大哥很嚴肅的警告他。

他聽的心裏惴惴不安,即使大哥已經走了,他還是老實了幾天。

去年,雲易哥再次到來,卻是一個人來的,跪在父母前麵說大哥犧牲了,他不記得當時自己在想什麽。

父母大哭,他也跟著哭,哭著哭著就明白了大哥真的再也回不來,悲傷自心底升起。

隨著時間越長,越來越深刻,晚上睡覺會哭濕枕頭,看見別人的哥哥帶著弟弟的時候不自禁的難過。

小飛無聲的哭泣,讓雲易的心裏痛如刀絞,他們都是自己帶出去的,可是最後卻他一人活了下來,留下的是一家家那傷心欲絕的親人。

閉上眼睛,疲憊的躺在椅子上。

“爸,媽!這裏!”穆琳帶著帽子,口罩和墨鏡站在機場大廳,看著隨人流走出來的父母。

雖然女兒打扮的嚴嚴實實,可是爸爸木文國和母親劉青還是一眼認出了女兒。

兩人來到穆林身邊,穆琳接過媽媽手上的箱子,道:“爸媽,走,我們先出去。”

木文國點點頭,跟著穆琳往前走,劉青卻是左顧右盼了一下,沒發現雲易的影子。

臉色略微有些不好看,不過也沒有在機場說什麽,跟著一起來到車上。

上車以後,穆琳開車父母坐後座,劉青看著前麵開車的穆琳問道:“琳琳,就你一個人來的?”

穆琳點點頭,不在意的笑道:“嗯,雲易昨天不知道你們會過來,我也忘了告訴他,直到晚上和他說起,可是他已經定下了去京城的行程,我教訓過他了,讓他盡快趕回來。”

劉青沉默不做聲,父親木文國卻是訓斥道:“我們又不是孩子,哪裏要你們來接,工作要緊!”

穆琳忙點頭稱是,看了一眼後視鏡裏的媽媽,然後徑直將他們帶到六號別墅。

劉青在房子裏麵逛了逛,將幾個臥室門打開全部看了看,注意到有三個臥室有人住,看了一眼身邊若無其事的穆琳,沒有說話。

等到兩人回到房間,劉青拉著穆琳坐下道:“你們是分開住的?”

穆琳臉色通紅的看著母親道:“媽……我們不是還沒舉行婚禮嗎?”

劉青看著穆琳歎了口氣,想說什麽,又不好說出口,轉而問道:“他對你好嗎?”

“嗯!”穆琳很快點頭。

“他父母呢?對你好嗎?”劉青繼續問道。

穆琳再次點頭道:“很好,他媽媽對我特別好,您就放心吧。”

劉青盯著她看了好久,自己女兒還是了解的,應該沒有說謊,也稍微放下心來,如果女兒真受了委屈,她可不依。現在看來確實過得不錯,想了想抓著女兒的手道:“琳琳,你這婚事是你爺爺定下來的,雲家不是一般的人家,你既然嫁過去了,以後就不能再任性了,知道嗎?”

穆琳看著母親語重心長,點點頭道:“您放心,我們會很好的。”

“好,我們什麽時間去見親家?”劉青突然問道。

“他們中午會請你們吃飯,哎呀,忘了告訴他們雲易去京城了。”穆琳說著,拍了拍額頭,拿出電話打回家。

雲易和小飛下飛機的時候,已經上午十一點。再次踏進京城,雲易的心情也仿佛蒙上了一層晦暗色彩。

剛剛走出機場,就有一輛車來到兩人身邊,然後車裏下來一個中年男人,向著雲易走來,拿出證件遞給雲易道:“雲易先生,首長派我來接您。”

雲易看了一眼證件的封麵,沉默了一下,對小飛道:“我們上車。”

一路沉默之中,雲易被帶離了城市,一個小時後來到了軍區,一道道警衛哨卡。

雲易沒有當過兵,可是這些他熟悉無比,默默的看著汽車一個個哨卡的前行。

他知道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他沒有地方祭奠兄弟們,因為屍骨全無,部隊裏給他們在原單位修建了墓碑,這也算是唯一一個可以祭奠的地方。

一片低矮的平房,孤寂,幽深的豎立在車窗盡頭。雲易帶著小飛下車,緩緩走向其中一間小屋。

推開門,兩人走進去,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九張照片排成一排擺在正前方的一張長桌上。

小飛看著排在第一位的哥哥的相片,,一把抱起桌上的相片,再也忍不住了,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雲易看著一張張熟悉的臉,一樣堅毅的眼神,雲易預想的失控沒有出現,他很清醒的站在這裏,感受著一雙雙仿佛盯著自己的目光。

重生以來,從沒有過的踏實感在心底升起,這一刻他就仿佛真正回到了家一樣。

沒有悲傷,沒有憤怒,有的隻是寧靜,有的是一股真實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感覺。

雲易明白了一些東西,或許早就應該回到這裏,即使他已經死去,他也必須安息在這裏。

雲易輕輕的走上前去,看著子彈的照片,拿起相框上的紅布,將相框輕輕的擦拭。

一個一個!

直到將最後一個擦拭幹淨,雲易走到小飛身邊,從他手上拿起大劉的相框,輕輕擦拭之後重新擺好。

看著九位兄弟堅毅的眼神,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相片,上麵也是一個身穿軍裝,有著堅毅目光的男子,輕輕的將他擺放在大劉的旁邊。

緩緩退開幾步,麵前的照片變成了十張,雲易一個個的看過去,拉起小飛道:“來,給哥哥們鞠躬!”

小飛滿臉淚水的站起來,和雲易一起給他們鞠躬。

三鞠躬之後,雲易直起身看著一張張熟悉的臉,嘴裏輕聲呢喃道:“終於又站到了一起!”

“小飛,我們走!”雲易幫著小飛擦掉眼淚道。

小飛跟著雲易一步三回頭的走出房間,雲易至始至終沒有流一滴眼淚,眼神平和的走出房間,從口袋摸出提前準備好的鎮定藥。

倒出一顆顆小藥丸,用力碾碎,隨風飄散。

門口已經站了兩個人,默默的看著雲易,雲易看向他們,其中一個女子正是劉夏。

眼眶略紅的盯著雲易,另外還有一個中年男子正是曾經和雲易通過電話的男子,邁著大步走到雲易麵前,沉聲道:“你回來了?”

雲易笑了笑道:“回來了!”

中年男子露出笑容,剛想說什麽,雲易已經和他錯肩而過,看向劉夏道:“這裏我不會再來了,以後麻煩你替我每年來看看他們。”

劉夏吃驚的看著雲易,不會再來了?

中年男子臉色沉了下去,對著雲易的背影道:“你忘記你曾經的誓言?你不想為他們報仇了?”

雲易站住腳步,轉身過來看著中年男子,眼神平和道:“已經全軍覆沒,誰來報仇?”

說完再次轉身向著來時的車輛走去,這裏就留給他們吧。

中年男子臉色陰沉下來,對著雲易的背影低吼道:“你們沒有全軍覆沒,隻要你還活著,你就永遠背負著責任。”

雲易再次停住腳步轉身,一步步的向著中年男子走來,來到他的麵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拉進房間。

劉夏大叫道:“雲易,別衝動。”

中年男子倒是麵無懼色,被雲易拽進房間,眼神陡然看向桌麵上第一張照片。

雲易鬆開他,目光直視他道:“這裏的十個人,全都死了,你明白嗎?”

“我不是白狼,白狼已經死了。”雲易的語氣並不強烈,和剛才拉著他進來的樣子並不一樣。

劉夏也跑進來,看著排在第一位的照片,心裏陡然一陣失落,他果然再也回不來了。

中年男子看著那第一張照片,眼神卻依舊堅毅,盯著雲易道:“我們得到消息,當初圍殺你們的武裝頭目老b已經進入我國境內。你應該在戰場上殺了他,才能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

雲易聽到中年男子的話,緩緩走到自己的照片前麵,良久之後才說道:“白狼什麽都做不了,他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和他的兄弟們躺在一起。”

中年男人失望的看著他道:“不管你是白狼還是雲易,你始終都是佩戴著守護勳章的戰士,你可以退伍,但是那塊勳章依舊烙印在你的胸膛。你九位戰友無愧於他們的信仰,你呢?你要逃避嗎?”

雲易深吸口氣,直視他道:“白狼無愧他的信仰,所以他也躺在這裏。而我隻是雲易,我的信仰和白狼不同,我的信仰是我的父母,我的姐姐,我的妻子,我的弟弟,以及這裏擺放的九位英雄的家人,我的肩膀隻扛得起這些。我隻知道他們不能失去我,這才是我活下去的責任。”

雲易說完看向十張照片,最後看了一眼,特別是自己的照片,然後轉身就準備離去。

中年男子的臉色徹底黑了,看著雲易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曾經那即使瘋狂也不忘記自己身份的戰神,已經徹底消失,這已經不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那個戰士。

他接受不了,看著那張擺在第一位,卻無比刺眼的照片,一把將照片抓起,撕的粉碎,對著雲易吼道:“你是個懦夫,你不配和他們站在一起。”

雲易陡然轉身看著被撕碎的照片,眼睛驟然一紅,身形閃動直直的向著中年男子衝去。

劉夏一見雲易的樣子,頓時大叫:“雲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