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穆琳的爺爺
“我看您完全可以轉行去幹編劇嘛，您這麽多年見多識廣，生活經驗這麽豐富，別人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在您眼中就是一個完整的故事，這多難得，您去幹編劇，絕對是這個！”雲易站在車外豎起大拇指，對老司機笑道。
“見笑，您見笑！”老司機連連擺手，此時已不見先前的失落，在路上，他也不忌諱，將剛才那一瞬間想到的故事，當作笑話講給雲易聽，倒讓雲易驚訝不已。
故事是老套，但這就地取材，思維轉動的速度，著實讓他讚歎。
“到處都是人才啊！”雲易看著出租車遠去，含笑感歎道。
轉身望向京城的家門，整了整衣領，快步而去。
而獨自開車離去的老司機，卻突然一把刹住車，臉上變幻不定，嘴裏嘮叨著：“編劇，編劇……”
突然眼前一亮，一拍大腿：“我就說嘛，怎麽看著看著，越來越感覺麵熟，這不是雲易嘛……”
想到雲易居然說讓自己去幹編劇，他心裏陡然怦怦跳，滿臉橫肉笑的擠在了一團，拿出電話就往家裏撥！
“老婆，你猜我剛才遇見誰了？”
“對，大人物！”
“什麽？國家主席？我要真拉著他，肯定給你討個誥命夫人，絕對的！”
“誰？說了你不信，雲易啊！對，就是昨晚電視上那個背影，輝煌老總啊！”
“唉，你是不知道，他剛才跟我說讓我去做編劇，說實話，我現在簡直感覺醍醐灌頂，多年來的迷茫刹那間沒有了，對，我就說嘛，以你老公我的文采，豈能幹出租……”
“上午拉了多少錢？等等，我數數啊……”
“好，你放心，我一個人去吃飯，絕不叫東子，唉，老婆不是我說，其實他也請過我的……”
“行，回家你數錢！什麽？我報假賬？開什麽玩笑，我就有這心，也沒這膽啊……”
“得嘞，掛了啊……”
掛斷電話，習慣性的準備啟動車子，卻突然一頓：“不對啊，我是說編劇的事啊……”
無語的搖搖頭，卻又是神情微微一凝：“鄭府！”
臉上的表情再度一點點的變為激動，抄起電話就撥出去：“喂，東子，小陳菜館，我等你啊，嘿嘿，爺們碰到大料了，雲易知道不……到了再說，好，叫上幾個兄弟，都來感受一下剛才的驚心動魄……哪能讓你請，放心，咱請客！”
老司機一腳油門，轟的遠去。
已經可以遇見，今天回家，他日子應該不太好過。
不過，想必也怪不到雲易身上吧。
雲易走進家門，福叔連忙迎上來，喜色彌漫整張臉：“少爺，您回來了！”
“福叔，您身體還好？”雲易笑道。
“好著呢，快，包給我，馬上開飯，餓了吧！”福叔看著雲易長大的，聽到他的問候，更是高興。
雲易沒有抗拒，手中的單肩包也不重，遞到他手上，輕聲問道：“家裏都有誰在啊？”
“小姐和少夫人今天一早就上山了，剛剛小姐還來過電話，說中午不回來了，陪老太爺吃飯呢……少爺，就昨天大房那邊康少爺和大少奶奶也上山去，結果還沒到十點就下山了……”福叔說著便壓低了聲音，然而麵上卻是笑到合不攏嘴，滿麵榮光！
他是雲家老人，當然明白老太爺那邊不是誰都能留下吃飯的。
雲易見他高興，也順著道：“真的？”
“那還能有假嗎？以前就是小姐沒回來的時候，少夫人過去也都留下吃飯的，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少爺，其他幾房都眼紅著呢……”福叔昂起頭。
雲易當然並不是很在意這恩寵，更別說那些家長裏短了。
本身就和老爺子關係也並不和睦，但穆琳和蘭若能去陪陪老爺子，他心裏也是欣慰的，終究是最親的人。
隻是看福叔高興，便順著說幾句：“哈哈，看來她們比我強，我過去就絕對沒人留我吃飯！”
福叔微微一愣，隨即無語，哪裏是沒人留你，是你根本不去啊。
去年臨了，還為這事被夫人收拾一頓。
想到這兒，也不由搖頭失笑：“老太爺肯定也掛念著你！”
“我爸媽也都上山了？”雲易在沙發上坐下，朝四周打量了一眼。
“沒有，老爺和夫人今天一早就去大姑那邊了！”
“我小姑那兒？”雲易點點頭，嘴裏重複著，他記得小姑原本在山上住了些日子。
後來又搬下山來，在大伯那兒住了一段時間後，便搬到了自己準備的房子。
而這要過年了，她應該這幾天，又搬去大伯那兒了。
想到這，雲易又輕聲問了一句：“福叔，穆琳和蘭若她們去過我大伯那兒嗎？”
“還沒呢……倒是大夫人昨天來過一躺，提了些東西，給少夫人養身體的……”福叔微微頓了頓，但卻沒繼續說。
畢竟家裏的事，他能說的說幾句，不能參合的堅決不說。
今年明顯和往年有些許不同，以前一旦回來了，必然全家收拾好了，便一起去拜訪那邊。
但今年，卻是大夫人過來的。
“你先坐會，馬上就開飯！”福叔笑著，拿著包往樓上走去。
“好，您忙！”雲易點點頭，目光中開始閃動思緒，不知道穆琳這次回來是什麽狀態。
這兩天，穆琳並沒有主動給她打電話，他打過來，穆琳也依然如往常般，沒有異樣……
山上。
桐樹在遠處看著被穆琳和蘭若陪在身邊笑容滿麵的老爺子，嘴角也不由得裂開了笑。
對身邊來請示用餐的勤務兵輕聲道：“開飯吧！”
“是！”勤務兵應令。
桐樹快步朝著屋內走來，笑著衝老爺子請示道：“首長，午餐準備好了！”
老爺子點點頭，看向蘭若和穆琳道：“走，去陪爺爺吃飯！”
“好，爺爺我扶您！”蘭若極其乖巧，立馬跑到老爺子身邊挽住胳膊。
穆琳也起身扶住老爺子另一條胳膊，老爺子卻是哈哈大笑：“小丫頭，爺爺還走得動道！”
雖然這麽說，卻並沒有拒絕，被她們兩個挽著來到餐廳。
菜色依然簡單，四菜一湯，一葷三素！
老爺子似乎有些不滿意，板起臉看向桐叔道：“不是說好了，今天多弄兩個葷菜嗎？你看看，她們倆哪個養的好了，都個頂個的瘦……”
桐叔無語，哪裏是她們瘦。
完全是您老自己忍不住饞，老爺子喜歡肉食，這臨老了，總吃不到，經常為此發脾氣。
所以今天穆琳和蘭若來了，他特地要求桐叔，多弄幾個葷菜。
然而，老爺子年紀大了，血壓又一直偏高，醫生嚴格要求素食。
桐叔當時沒法反對，可卻哪敢不遵醫生叮囑，所以此時招架不住，隻得連忙道：“我問過蘭若了，她說她信基督，得吃素！”
“基督？”老爺子皺眉看向蘭若。
蘭若真是滿頭霧水，基督是誰？
自己信他了嗎？
然而卻還是反應很快，連忙道：“是啊，爺爺，我不吃葷的！”
“哼！”老爺子一看就知道這丫頭說謊，卻也沒辦法，隻得氣惱道：“信什麽基督？就是信了，吃頓肉又有什麽？洋菩薩管不到咱們這兒來？”
“爺爺，您說的太有道理了，我下山就不信了！”蘭若連忙保證道！
“……”老爺子都沒脾氣了。
不過到底人老了，身邊兩個丫頭陪著說說話，他還是很高興的，肉沒吃著，酒卻硬是要了二兩！
喝到中途，老爺子突然輕聲道：“穆琳，你還記得你爺爺嗎？”
蘭若幾乎下意識的和桐叔對視一眼。
穆琳今天其實挺安靜的，此時突然說到這個，她微微一愣：“看到過老照片！”
她是真沒見過。
老爺子似乎又回想起了往事：“今天咱們說吃肉，可想想當年，哪來的肉吃。有一段日子，戰況艱難，我帶著我的部隊為大部隊撤離斷後，最終完成任務後，卻陷入了鬼子的包圍圈，逃不出去了。隻能往深山老林裏鑽。山林裏形勢複雜，有老鄉幫忙指點，咱們暫時安全了，可一個大問題來了，鬼子又堅壁清野，我們數千人撒在大山裏，當時又已經入冬，根本就找不到吃的。”
“天氣越來越冷，眼看著餓死的人越來越多，隻得派人出去活動，想辦法冒險弄點吃的上來，尤其是鹽！可這一派人出去，得到的消息卻讓老子怒火衝天，小鬼子竟然為了逼問咱們下落，讓村民引路，村名不願，他們竟然屠光了咱們山下一整個村子。”
“怒火之下，老子想著總是個死，怎麽也不能就這麽餓死，最少得為那為了掩護咱們而犧牲的整條村的人報了血仇！就算報不了仇，也得將這些鬼子引走，否則四邊的百姓就都要遭了秧，就這樣，我手下四千兄弟，我帶走了三千三百多人衝下了山發動決死衝擊！”
蘭若雙目含淚，卻問道：“爺爺，還有六百多人呢？”
老爺子飲了一口酒，抬起頭來，嘴角沒有悲傷，他聲音很大：“嗯，還有六百三十一個人，他們都在之前受了傷，已經無法自行移動，所以在我們衝下山之前，他們有的留下一顆手榴彈，有的留下一把槍，有的留下一把刀，甚至還有什麽都沒有的，就留下了山裏的劇毒草藥。”
蘭若和穆琳都忍不住了，眼淚橫流。
“不消哭，我走時他們手還能動的，向我敬禮，沒人哭，隻是悔恨為何不能動了，否則可以一起葬身山下，說不得再拉個鬼子墊背。”
老爺子說的並不悲傷，但想想那場麵，蘭若和穆琳，卻怎能忍得住！
老爺子看著兩個丫頭的眼淚，沉默了片刻之後，終於眼神微紅道：“那一場仗，不是我指揮最大的戰役，但卻是我戎馬生涯，最慘烈的一仗！三千三百多兄弟突圍，麵對仿佛沒有止境的包圍圈，從沒能想過還能活著出去，但最終我們還是出來了，並且引著大隊鬼子在為我們屁股後麵追，當我們最終安全的時候，我們還剩下不到五百人！”
“沒有收斂一個戰友的屍體，甚至都沒來得及為他們留一封遺書！”老爺子虎目怒張，仿佛又回到了金戈鐵馬的日子。
“我爺爺也在這些英雄裏麵嗎？”穆琳的聲音響起。
老爺子緩緩搖頭，將手中還剩下的酒，倒在了地上：“他不在，他一直是我的副官，卻運氣賊好，打了那麽多年的仗，硬是一次都沒傷到要害，就連這一仗，他親身上陣指揮，最終竟也安然無恙的回來。”
“那她爺爺怎麽……”蘭若問道。
老爺子卻笑了：“你爺爺以前總是有一句話常掛在嘴邊，因為我脾氣大，總是衝動，他常說，總有一天要死在我手上！”
老爺子看向遠方：“當時，我們這場衝動之下的仗，卻引動了整個戰局，我部衝鋒陷陣，決死戰鬥，一時間驚動華北戰局，以至於日軍頻頻增兵，竟挑動了當時的戰爭形勢……這一仗我們慘烈，但對大多數人來說，我們的犧牲是值得的，當最終我看著身後僅剩的四百人，我還是無法抑製住悲憤，前麵就是安全區，我卻再次向著後麵衝了過去。”
“你爺爺想攔住我，但他怎麽攔得住？你爺爺其實有文化，看的懂形勢，他對我說，這一仗打成這樣，就夠了，就算再拚幾條命，沒什麽大用。而且眼看就要會師了，這一仗我是功臣，好不容易走出來了，不能在這時候出了事。但，當時早就渾身浴血，殺性大發的我，就算明知道他說的是對的，我也記得，當初對三百多個傷兵說的那句“你們別走遠，我隨後就來，你們再跟著老子繼續幹！”
“說起來，就像雲易……”老爺子話語突然一頓，繼續道：“所以，最終衝冠一怒，我還是衝了回去，身後沒人退縮，全部跟隨，你爺爺也在我身邊，就是這一仗……最終！”
“我爺爺……”穆琳實在忍不住！”
“不是你爺爺，是我，我終於沒能完好的走出來，胸前中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