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4章 槍在誰手中

茅廬幽靜,無人打擾。

池塘邊,夕陽西斜,染紅天際。

警衛靜靜分立四周,守護者那安坐於石椅上的老人。

鄭一略躬身,立於老人身旁,麵對老人的問題,他不得不回答。

可此刻的他實在太過緊張,剛才老人簡單的幾句話,其中所蘊含的驚天深意,他相信當今天下,即便江山閣首長親自站在這裏,恐怕也難以保持絕對的鎮定。

他並沒有立刻開口,這次真的非故作姿態。

而是實實在在的胸中潮湧不休,眼裏思緒沉浮。

老人也並不催促,隻是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用他那渾濁的雙眼,靜望斜陽入水,映照出疊彩紛鑾!

“首長,鄭一便大膽妄言幾句,若有不妥,請首長批評!”終於,鄭一還是再背心已汗濕的情況下,聲音發幹的開口了。

他的聲音越發小了,也不知道老人到底聽清沒聽清,應該是聽清了,因為他雖然沒有回頭看向鄭一,但那蒼老的麵容上,卻多了一絲笑容,而且還聲音溫和的開口了:“不怕,不怕!”

兩聲溫和的不怕。

聽在鄭一耳裏,卻仿佛力可撐天,他心潮的洶湧緩緩平定,眼中的思緒慢慢分明。

還是沒有立刻開口,而是目光轉動,直到和老人一樣,望向那夕陽染紅池塘裏的絢爛美景!

“此景絢爛,足可驚豔時光,但奈何,縱是夕陽美,也已近黃昏……或許這將是最後一次聆聽首長的教誨了!”鄭一微微閉眼。

再次睜眼,他狠狠握了一下拳頭,身軀緩緩直立,麵上的惶恐不定,一點點消失,他正了眉目,卸了惶恐。

若此時再不敢妄論驚天事,他如何能報多年栽培?

腳步輕移,他負手而立於老人身側,望向遠方天穹,觀這秀麗江山,氣勢沉穩若山嶽!

身邊老人對他此刻的變化,並不言語,但那渾濁的眼裏,卻終究多了一份期許。

高山為勇者方能攀爬,大海為智者方能遠渡!

“戰亂年代,中華大地千瘡百孔,無數有誌之士於國破家亡間挺身而出,迷茫中尋找救國之路。又有偉.人橫空出世,一窮二白的於千難萬險之際展露千古奇才,得群雄圍聚左右,數年間屈外辱、平內亂,鎮四方、經天略地。結束百年淒慘,開創千古未有之盛世,論功勳,縱觀曆史風流人物,罕有比肩!”

池塘邊,鄭一開口便是從未有過的敢問天下英雄功勳!

風飄過,聲音厚重而沉穩,不散天際。

但,很明顯他突然間的這段話,似乎和老人再次問他怎麽看批準“軍”方調查的事毫不相關。

可老人,卻並不打斷,反而那雙渾濁的眼清明了幾分。

鄭一的聲音繼續:“過得數年,戰亂已休,但局勢已大變……首長於混亂之際出山,於迷茫中指出方向,得萬眾支持,首長本功勳震世,又謀略驚人,鼎定紛爭,江山欲亂之際,群雄俯首,開創今日盛世……”

老人依然雲淡風輕的聽著,並未因鄭一這段對自己的評論而有絲毫動容,他繼續等著鄭一的後文。

不過眼中,卻又多了幾分讚許,不為這段褒獎,而是鄭一這兩段話,已證明其已了然他剛才的話中意思。

“兩位首長在往昔為難局麵,均造就了曠世之功,無論戰亂年代鼎定江山,抑或混亂年代收拾局麵……在這輝煌的曆史中,之所以兩位首長能夠成功,都有著一個絕不能忽視的因素。”鄭一緩緩轉過身來,正視老人,麵目異常嚴肅,穩重,聲音更沉了幾分:“槍是服從dang的。”

老人目光看向他,深邃至極。

鄭一繼續沉聲道:“若沒能保證這一條,那麽兩位首長當初恐難以成功。”

這句話讓老人點了點頭,並不在意他大膽評論兩人失敗的可能性,繼續聽著。

“實踐已經為我們證明,這至高鐵律的正確性,是維護我國土不受紛爭的最高準則,絕不可違犯!”鄭一見老人點頭,並沒有激動之色,反而眼神越發沉重:“但我們必須考慮一個問題,這條鐵律是怎樣達成的?”

“哦?那你說說?”老人竟開口了,而且聲音竟然罕見的嚴肅了起來,那雙望著鄭一的目光,也仿佛突然之間重若千鈞。

雲淡風輕的他,刹那威嚴,縱使蒼老,世間又有何人能真正在他麵前從容?

鄭一也不能,所以他本欲脫口而出的話,堵在了嘴裏。

眼簾稍稍低垂,他沉默了下去。

老人卻隻是盯著他,壓力持續。

半晌,鄭一抬起了頭,和老人對視,他咬緊牙關,終於還是沉聲道:“那是因為兩位首長於戰火中走來的功勳足以震世,威信更是早已重於泰山,可鎮蒼穹。一言出,便雷霆萬鈞,槍……豈能不服?又……何敢不服?”

老人眼中的壓力越來越沉,鄭一的聲音也不得不頓,但他還是說出了最後一句話:“若不服,則煙消雲散!”

何為大膽?

敢問天下,誰有此刻的鄭一之膽?

他的話看似敬仰讚歎,但對兩位氣吞日月的首長來說,這可獨斷專行的評價,是何其的放肆?

此地無人能聽到鄭一這番話,否則真可嚇死人!

所以說,鄭一之前想到自己要說這番話,能不害怕?能不緊張?能不惶恐嗎?

老人靜靜的望著他,看著他言畢便沉默下去的模樣,好久才收回了目光,又望向遠方已慢慢墜下的夕陽,卻輕聲道:“有點問題!”

有點問題!

鄭一鼻息間微微一頓,直立老者麵前,眼中微微晃動了一下,但穩住了。

“再說說看!”老人又點點頭,並沒有指出到底是哪兒有問題。

鄭一微微點頭,神情沒有絲毫變化,但他鼻息間卻有一道氣流重重吐出。

隨即強製自己將“有點問題”驅逐腦海,已經決定了接受考校,無論如何也必須將自己展現出來,是對是錯,無需抱怨。

千斤重擔不好背,老人不管如何決定,這都是最真實的他。

“轉眼數年,天下承平已久,但無論太平與否,千年曆史早已告訴我們,亂不可不防。槍是必須聽話的,可兩位老首長能一言已定之,實際上卻並不代表著還有其他人也能一言已定之!”

轟!

寂靜的空間之內,猶如一道雷霆降落。

無聲卻火花四濺。

鄭一今天的確吃了雄心豹子膽,論了兩位不可論之輩,竟又直指當今恐無威信定局麵。

他當著老人的麵,指出了老人親自培養的人恐有內憂……

老人這一次卻沒有再給他壓力,反而輕聲道:“為何槍會不聽話了?”

然,鄭一卻搖頭堅定道:“槍或許不敢不聽話,但“或許”本身便是問題,這等兵戈之事,隻要有絲毫問題,便是動亂之源,豈能有絲毫不確定?”

老人聞言,麵上仍然沒有波動,隻是顫抖著手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支小貓牌香煙,又在口袋裏四處摸索一會,竟掏出一包火柴。

顫抖著手,已很難點煙。

但老人並不求人,他緩慢而又鎮定的,慢慢劃著火……

鄭一目光微挑遠方,隻見目光盡頭機要秘書正死死盯著這裏,或者說盯著老人手中的煙。

鄭一是想勸一句的,但最終沒有出聲,無論如何,人世更迭,夕陽已要落山……

老人堅強的狠,他點燃了煙。

“接著說!”老人輕聲道。

“我們正處在一個極為複雜的年代,戰亂沒有過去多少年,和平又似乎時日已久。曆史注定了在這段時期裏的領導會很艱難,他需要在這戰亂還未遠去多久的年代,擁有不比兩位首長弱勢的威信來鎮壓局麵,卻又根本沒有可能在這和平時期去博取那莫大功勳來創造威信。這極其敏感又無奈……”鄭一皺眉道。

老人瞥了他一眼,吐出一口濃煙道:“哦,敏感在哪?無奈又在哪?”

鄭一又稍頓,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直言道:“戰亂年代結束,但功勳之輩卻存世眾多,為人民所敬仰。值此戰亂與和平交接之際,要鎮局麵,首當鎮權威!否則,分權而立,穩定何來?首長威嚴震世,餘者又何能比肩?”

一句話道盡所有不敢言!

老人在,則無憂!

不在,則根本無法預測!

槍要跟著走,實際上便是握槍的人要跟著老人走,握槍的人是誰?

從此次有關啟動調查雲易所部引發的巨大爭鬥,就足可看出,槍依然在雲老、王老等人手中!

他們手下曾有多少英雄,英雄雖已逝去,但子孫後代延綿,依然拿著槍,戰爭年代他們長輩生死相隨雲老等人,子孫後代又豈能斷了聯係?

而雲老、王老等人,在中華大地何等威嚴?

首長若不在,誰還能如首長一般製約他們?若製約不了他們,便毫無疑問會有亂生!

這不是在故意揣摩,汙蔑英雄們,而是帝王心術,本不可不謀!

值此,槍,到底是誰!

已無需再多做解釋!

老人望著鄭一,臉上依然帶著淡笑,輕聲問道:“哦,聽起來倒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