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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先生回到自己的家裏,電梯門在一片銀光中打開,他出門之前忘記關掉客廳裏的燈,這時候也隻有燈在等著他回來。他想起給珠雨田的許諾,可是實在沒有心情打電話給院長,幹脆拖到明天吧——但明天一定會忘記的,這點事又不值得寫在便箋紙上記下來。

他像一根丟失了靈魂的木頭一樣在沙發上坐著,旁邊的空位似乎還殘留著吳櫻蕾身上的香味,或者別的什麽女孩的味道,他沒有辦法分辨它們,就像他不能分辨那些女孩眼中迸發的熱情是對金錢的愛戀還是對他本人的崇拜,他也不會為了得到答案而試探她們,哪怕一百個女孩中有一個是出於真心,這樣的試探也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成為對她的侮辱,他是個紳士,萬萬不能做這樣的事情,況且他也覺得她們的青春和容貌是配得上美妙的金錢的,因此他對每一位都非常慷慨。

慷慨的宋先生呆坐在沙發上,窗簾敞著,外麵是滔滔的黃浦江水。

他還是給院長打了那個電話,交代他白天闖進會客室的那個女孩也要入選交流項目,單獨為她增加一個名額。他聽到院長在電話那頭靜默了一下,好像他已經想不起來這個小插曲了。

宋先生發現他還不知道珠雨田的名字。

“就是那個……嗯,臉圓圓的,長得很可愛的。”他隻能這麽形容。

“珠雨田嘛!”老院長終於想起來了,“沒問題,明天就讓吳櫻蕾去辦手續。”

他還許諾過珠雨田,事情辦妥後會給她一個回話,這當然是他想留她電話的手段,可是既然說出了就要做到。於是他喝了杯水潤潤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煩躁。

珠雨田那邊卻是很亂的樣子,一片嘈雜的人聲和瓷器碰撞的聲音,她似乎是跑著來接電話的,大口地喘著氣。她是很高興的,又笑又道謝,那一點偽飾也沒有的笑聲讓宋先生的心情變好了許多,如果這筆錢能帶給一個18歲的少女這麽多的快樂,那麽它花得真的很值。

於是他想多談幾句,讓這單純的快樂再延續一會兒。他不想在剛才的孤獨和躁鬱中睡去。

“你那邊很吵,在忙什麽?”

“陳小姐家的派對剛剛結束,保潔把我們家的盤子收回來了,碎了好多,我媽正在跟保潔吵架呢。”

“你媽媽吵架很厲害嗎?”他隨便問著,其實他也不知道陳小姐是誰,為什麽她家的派對用珠雨田家的盤子,保潔又是誰家的保潔。

“嘩,”她嚇得聲音都縮了一下,“保潔阿姨被她罵哭了。”

“你在派對上玩得開心嗎?”

“那是陳小姐和她的客人們的派對,我又不是客人。”

“那她是你的朋友咯,為什麽不請你呢?”

“因為……我家餐館隻是給她的派對做菜而已……說起來,如果不是前幾天陳小姐一次預付了全年的菜錢,我也沒辦法負擔那一半的學費呢。”

原來是這樣。

“怎麽這個派對要開一年嗎?”

“是每個周六都有的——哇,也許你可以來。她從前邀請過我,但我有點怕生。”

宋先生毫無防備地笑出聲來,僅有的幾麵之緣裏,這個珠雨田同學像個嘰嘰喳喳的小鳥,又總是手舞足蹈的樣子,而在她的自我認知裏她竟然是個怕生的孩子。

“你和我一起去吧好不好?”

怎麽可能有人拒絕呢?宋先生當然說“好”,然後他的心情終於如願快樂起來了,一個小時以前靜姝的冷笑和長樂路嗖嗖的冷風都被拋到腦後了。他洗了個澡,胡亂切了一點水果,打開電腦回工作郵件,回了上百封後頭便昏昏沉沉了,這時夜也深了,手機裏有幾個女孩發來的信息,問他在做什麽,也有人道晚安,他一一點開看了,但一個也沒有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