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刀無情,人卻有情

心眉大師用盡目力,也瞧不見一個人的影子。

隻聽葉笙朗聲道:“極樂峒主,你來了麽?”

寒風呼嘯,也聽不見人聲。

葉笙道:“你既不來,我就要走了。”忽然將心眉半拖半抱,拉了起來。

心眉大師道:“你……你想到哪裏去?”

“自然是少林寺。”

心眉大師失聲道:“少林寺?”

“我們這一路拚命地趕,豈非就是為了要趕到少林寺麽?”

心眉大師道:“但……但現在你已不必去了。”

“現在我是非去不可。”

心眉大師道:“為什麽?”

葉笙淡淡一笑:“因為隻有少林寺中,或許還有救你的解藥。”

心眉大師道:“你……你為何要救我?我本是你的敵人。”

葉笙微笑道:“我救你,就因為你畢竟還是個人。”

心眉大師默然半晌,長歎道:“若是真的能趕到少林,我一定會設法證明你的無辜……現在我已可斷定,你絕非梅花盜了。”

葉笙隻是笑了笑,什麽也沒說。

心眉大師黯然道:“隻可惜你若帶著我,就永遠也無法趕到少林寺的……五毒童子現在雖然還未現身,但他絕不會放過你……”

葉笙輕輕咳嗽。

心眉大師道:“以你的輕功,一個人走也許還有希望,又何必要我來拖累你?隻要你有此心意,老僧已是死而無憾的了。”

突聽一人吃吃笑道:“道貌岸然的少林和尚,居然會和梅花盜交上朋友了,這倒真是天下奇聞。”笑聲忽遠忽近,也不知究竟是從哪裏傳來的。

心眉大師的身子驟然僵硬了起來,沉聲道:“極樂峒主?”

那聲音格格笑道:“我煮的餑餑味道還不錯麽?”

葉笙微笑道:“你既然想要我這冒牌梅花盜的命,為何又不敢現身呢?”

極樂峒主道:“我用不著現身,也可要你的命。”

“哦?”

極樂峒主笑道:“到今夜為止,死在我手上的人,已有三百九十二個,非但從來沒有一人見到過我,根本連我的影子都看不到。”

葉笙笑道:“我也早已聽說你是個侏儒,醜得不敢見人,想不到江湖傳說竟是真的。”

那忽遠忽近、飄飄渺渺的笑聲,忽然停頓。過了半晌,才聽到極樂峒主道:“我若讓你在天亮之前就死了,算我對不起你。”

葉笙大笑道:“我在天亮前自然不會死的,你卻難說得很了。”

他笑聲還未停頓,突聽一陣奇異的吹竹聲響起。頃刻之間,雪地上忽然出現了無數條蠕蠕而動的黑影,有大有小,有長有短。

黑暗中也看不出究竟是些什麽,隻能嗅到一陣陣撲鼻的腥氣。

心眉大師駭然,急聲對葉笙道:“五毒一出,人化枯骨,你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葉笙像是根本沒聽到他說什麽,朗聲笑道:“據說極樂峒中的毒物成千上萬,我怎的隻不過看到這幾條小毛蟲而已,難道其它的已全都死光了麽?”

吹竹之聲更急,雪地上的黑影已將葉笙和心眉圍住,有幾條已漸漸爬到他們的腳旁。

心眉大師幾乎已忍不住要嘔吐出來。

這時才聽得極樂峒主格格笑道:“我這‘極樂蟲’,是用七種神物**而成,非血肉不飽,等到兩位連皮帶骨都已進了它們的肚子,你就不會嫌它小了。”

他話未說完,突見刀光一閃!

寒冰飛刀已發出!

心眉大師幾乎忍不住要失聲驚呼出來。他也知道,葉笙手裏的飛刀是他們惟一的希望,現在葉笙卻連對方的影子都未看到,飛刀便已出手。這一刀不中,他們便要化為枯骨!

這是葉笙的孤注一擲,拿他自己的生命作賭注。

這一注,贏的機會實在不大。

心眉大師再也想不到,葉笙竟會如此冒失……但就在這時,刀光一閃,沒入黑暗中,黑暗中卻響起一陣短促而刺耳的慘呼!

接著,一個人自黑暗中衝了出來。他身形矮小如幼童,身上穿著一條短裙,露出一雙小腿,雖在如此風雲嚴寒中,也一點不覺得冷。

他的頭也很小,眼睛卻亮如明燈。此刻這雙眼睛裏,仿佛充滿了驚懼與怨毒,狠狠地瞪著葉笙,像是想說什麽,但喉嚨裏隻是“格格”發響,一個字也說不出。

心眉大師赫然發現,那把小刀正刺在他的咽喉上!不偏不倚,正插在他的咽喉上——小葉神刀,果然跟小李飛刀一樣,是從不虛發的!

此時,葉笙將那把小刀也飛了出去,不肯輕易泄露寒冰飛刀的秘密,畢竟那是用來保命的。

極樂峒主隻覺得一口氣憋在喉嚨裏,實在忍不住了,反手拔出飛刀。一拔出飛刀,這口氣就吐了出來,鮮血也隨之飛濺而出。

極樂峒主狂吼道:“好毒的刀!”

這時,雪地上的毒蟲,已有的爬上了葉笙的腿,但葉笙卻連動都不動。心眉大師也不敢動,隻覺得身子發軟,幾乎已站不住了。

小李飛刀的傳人小葉神刀,雖然霸絕天下,但他們還是免不了要喂飽毒蟲。

誰知極樂峒主一聲狂吼,鮮血剛濺出,上百條毒蛇突然宛如利箭一般竄了回去,一條條全都釘在極樂峒主的咽喉上。

隻聽“沙沙”之聲不絕於耳,極樂童子已化為一堆枯骨,但毒蟲飽食了他的血肉後,也軟癱在地,不能動了。

他以毒成名,終於也以身殉毒……這景象,實在令人慘不忍睹。

心眉大師瞑目合十,暗誦佛號,過了很久,才長長歎息一聲,張開眼來,望著葉笙,歎道:“檀越不但飛刀天下無雙,智力也當真是天下無雙。”

葉笙笑了笑:“不敢當,我隻不過早已算準,這些吃人的毒蟲一嗅到血腥氣就會走的,其實我心裏也害怕得很。”

心眉大師道:“檀越你也會害怕?”

葉笙笑道:“除了死人外,世上哪有不會害怕的人?”

心眉大師長歎道:“臨危而不亂,雖懼而不餒,檀越之智力,老僧當真是心服口服,五體投地了。”語聲漸漸微弱,終於也倒了下去。

………

天已亮了。

葉笙坐在暈迷不醒的心眉大師身旁,似已睡著。他將極樂童子和那些極樂蟲都埋了起來,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在小鎮上得了這輛騾車。

騾車顛得很厲害,但他還是睡得很香,因為他實已精疲力竭,喝了兩碗豆汁之後,世上就再也沒有什麽事能令他的眼睛不閉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騾車突然停下。

葉笙幾乎立刻就張開眼來,掀起車篷後的大棉布簾子,寒風撲麵,他頓覺精神一爽。

隻聽車夫道:“嵩山已到了,騾車上不了山,大爺你隻好自己走吧。”

這趕車的被葉笙從熱被窩裏拉起來,又被老婆逼著接這趟生意,正是滿肚子不高興。再加上腳力錢也都被老婆“先下手為強”了,若不是車上有個和尚,他隻怕半路就停了車。

嵩山附近數十縣,對出家人都尊敬得很。

葉笙抱著心眉下了車,忽然塞了一錠銀子在趕車的手裏,笑道:“這是給你留做私房錢打酒喝的……我知道娶了老婆的男人,若沒有幾個私房錢,那日子真是難過得很。”

趕車的喜出望外,還未來得及道謝,卻發現葉笙已走了。

此時,覺固然是非睡不可,但時間也是萬萬耽誤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