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梅花盜再現
黃昏,古刹中傳出一聲清悅悠揚的鍾聲。
嚴肅而冷淡的少林僧人,一個個垂首走入莊嚴的佛殿。他們的腳步似乎比平時還要輕,隻因這些天以來,少林寺中每個人的心情都分外沉重。
但梵唱之聲還是和往昔一樣,近山的人家,聽得這鍾聲梵唱,就知道少林弟子晚課的時候又到了。
嵩山險,寒意更重,滿山冰雪中,正有一個人急行上山,正是少林門下的俗家弟子“南陽大俠”蕭靜。
他和駐留後山的同門師兄弟們匆匆說了幾句話,就進入後院。方丈室內靜寂無聲,隻有一炷香氣淡淡的自窗戶中飄出來,嫋娜四散。蕭靜的腳步也很輕,落地無聲。
但是,蕭靜剛踏入後院,方丈室內就響起了心湖大師沉重的語聲:“什麽人?”
蕭靜在門外遠遠停下,躬身道:“弟子蕭靜,特來有要事稟報。”
方丈室中隻有三個人,心湖、心寵和百曉生。他們的臉色都很難看,顯見得心情很不好。
蕭靜不敢多說廢話,一走進去,立刻躬身道:“江湖傳說,梅花盜又出現了!”
心寵、百曉生同時變色道:“梅花盜?”
蕭靜道:“三天之前,久已洗手歸隱的獨行盜張勝奇忽然被殺,家裏的珍寶也被洗劫一空,致命的傷痕是五點血跡,狀如梅花。”
心寵、百曉生對望一眼,臉上已全無血色。
心湖大師沉默著,就仿佛大雄寶殿中的佛像。但他那隻捏著佛珠的手,似乎已有些顫抖。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長歎一聲:“梅花盜既然又再度出現,葉笙說的那番話也許就不是假的,也許是我們冤枉了他。”
百曉生望著心寵,沒有開口。
心寵緩緩踱到窗口,望著窗外的積雪,緩緩道:“也許這反而更證明了,葉笙就是梅花盜!”
心湖大師疑聲道:“此話怎講?”
心寵道:“我若是梅花盜,知道已有人做了我的替死鬼,一定會暫時避避風頭,否則豈非反而等於救了葉笙?”
百曉生這才點頭道:“不錯,梅花盜此番出現,無異是在為葉笙洗刷罪名……我若是梅花盜,也萬萬不會做這事的。”
心湖大師沉吟著,緩緩道:“那麽,你們的意見是……”
心寵道:“殺張勝奇的人,一定是葉笙的同黨!他假冒梅花盜之名出手,為的就是要幫葉笙脫罪。”
百曉生道:“如果葉笙真的不是梅花盜,他的同黨也就不必這麽做了。”
心湖大師也站了起來,在方丈室中踱了幾個圈子,忽然駐足,道:“今日在菩提院當值的是誰?”
心寵道:“是二師兄座下的一茵和一塵。”
心湖大師道:“傳他們進來。”
他負手站在牆角,望著銅爐中升起的香煙,似已出神。
聽到一茵和一塵走進來的腳步聲,他也沒有回頭,隻是問道:“五師叔的晚膳,你們已送去了麽?”
一茵道:“送去了,可是……可是……”
心湖大師道:“可是怎樣?”
一茵垂首道:“弟子們按照前兩天的規矩,還是將膳食放在門口,分量也是和昨天的一樣,比平時的膳食加了一倍,還有一盂清水。”
一塵接著道:“食盤是弟子親自放到門口的,因為弟子想趁機看看屋子裏的動靜。誰知弟子剛走到門口,就聽得葉笙叫我快走。
弟子也不敢停留,走出幾步後,就瞧見葉笙的手自門縫裏伸出來,將食盤取去,誰知……誰知過了半晌,他又將一盤膳食都拋了出來。”
心湖大師道:“為什麽?”
一塵呐呐道:“他嫌菜不好,又沒有酒,所以不肯吃。”
心湖大師霍然回過頭,滿麵都是怒容,厲聲道:“他當這是什麽地方?飯館子麽?”
一茵和一塵剃度已有十餘年,還從來沒有見到他們的掌門人動過真怒,不由得一齊低下了頭,不敢抬起。
過了很久,心湖大師的臉色才漸漸平息,又轉過頭去,望著爐香,沉默了很久,緩緩道:“他說要吃什麽?”
一茵道:“他……他……他居然寫了張菜單,自裏麵拋出來,叫弟子們照著菜單子做,還說隻要做錯一樣,他就原封退回。”
他臉色也說不出有多尷尬,顯見他當時聽了葉笙這番話,看到那張菜單時,必定哭笑不得。
心湖大師道:“將他的菜單拿來瞧瞧。”
隻見一張素箋上,寫著好一筆“靈飛經”,寫的是:“紅燜冬筍,漢羅齋,發菜花菇,翡翠菜心,筍尖冬菇豆腐羹。”四菜一湯之外,他居然還要三斤上好的竹葉青!
堂堂少林寺,好像真被他當成京城的素菜館子了。無論誰看了這張菜單,都免不了要哭笑不得,勃然大怒。
誰知心湖大師卻隻是淡淡道:“你們就照這張單子做給他吧。”
心寵搶先一步,嗄聲道:“師兄你……你怎能……”
心湖大師揮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黯然道:“葉笙若不肯吃,五師弟豈非也要陪著他挨餓?他身子一向單薄,近年來更是一直纏綿病榻,我們豈能讓他再受苦難折磨?”
心寵垂下了頭,道:“可是……可是我們這樣做,那葉笙豈非更得意了麽?”
心湖大師目光閃動,一字字道:“我心中已有了打算,就讓他多得意兩天,又有何妨?”
………
那個假扮梅花盜,要為葉笙洗刷冤屈的人,自然就是阿飛。
因為,如果梅花盜還沒有死,又忽然出現了,自然就可證明葉笙並不是梅花盜。如果葉笙不是梅花盜,自然也就沒有害死心眉大師的理由了。
不過,這希望實在渺茫得很。
那真的梅花盜就算沒有死,也一定早就躲起來了,好讓葉笙做他的替死鬼。
阿飛找不到真的梅花盜,就隻有假扮梅花盜了。
當林仙兒回來的時候,看到一動不動的阿飛,差點以為他已經死了。
今天,林仙兒的裝束很奇怪,穿的是一件寬大的粗布衣服,將她身材柔和的曲線全都掩沒。她頭上戴著一頂破舊的氈笠,遮蓋了麵目。
因為她是為了“打聽消息”去的,已去了兩個時辰。
阿飛忽然坐起來的時候,她真嚇了一跳,撲入阿飛的懷裏,拍著心口,笑道:“原來你是在裝睡,難道故意想嚇我?”
看著她的嬌嗔甜笑,阿飛忍不住輕輕摟住了她。
她的眼簾合起,仰起了臉,但阿飛卻又鬆了手。
林仙兒理了理頭發,咬著嘴唇,輕聲道:“你討厭我?”
阿飛搖了搖頭。
林仙兒幽幽道:“那麽……這兩天,你為什麽總是躲著我?”
阿飛避開她的目光,低下頭,道:“我……我隻是怕自己控製不住。”
林仙兒溫柔地望著他,突然過去親了親他的臉,柔聲道:“你對我真好。”
阿飛站起來,將她脫下來的氈笠掛到牆上,等自己的呼吸慢慢平息了,他才回過頭,問道:“有消息了麽?”
林仙兒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阿飛道:“那些和尚,還不肯放他?”
林仙兒沉吟著,道:“少林寺的作風一向最穩健,無論做什麽,都要先觀察很久,絕不肯輕舉妄動。他們寧可不做,也不肯做錯。”
阿飛道:“但他們已等了六七天了。”
林仙兒道:“也許他們還不肯相信,殺張勝奇的人是梅花盜。因為梅花盜做案,一向是連著來的,絕不會一次就罷手。”
阿飛沉默了很久,緩緩道:“他們總有相信的時候,我一定要讓他們相信。”
林仙兒又摘下那頂氈笠,戴上,道:“你隨我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阿飛道:“去哪裏?”
林仙兒道:“去找你第二個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