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無盡黑暗

隨著襲人的香氣飄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響起。

她笑著道:“你們切莫要屏住呼吸,這香氣非但沒有毒,而且貴重得很,你們不聞聞,實在有些可惜。”

王憐花突然也發出笑聲:“不錯,這隻怕就是北京王芳齋名聞遐邇的百花香粉了,不知有多少深閨中的少婦,欲求一撮來討好她們的夫婿;更不知有多少青樓中的紅粉,欲求一撮去迷惑多金的浪子……姑娘遠在此間,居然也有此物,倒真是不容易。”

那語聲笑道:“說話的,想必是王憐花王公子?”

王憐花道:“姑娘怎知是區區在下?”

那語聲道:“常聽人說,王公子是少女的寵兒,紅粉的知己,那麽,除了王公子外,還有誰如此善解人意?”

王憐花大笑道:“多謝誇獎。”

他頓住笑聲,接著道:“姑娘莫非是幽靈宮主?”

那語聲道:“正是。”

王憐花道:“常聽人說,宮主非但是人間絕色,也是巾幗英豪。但宮主今日,卻又為何如此小氣?”

那語聲道:“小氣?”

王憐花笑道:“宮主若不小氣,為何不肯賜我等一線光明,教我等也好一睹顏色。”

那語聲銀鈴般笑道:“想象總是比真實可愛得多,公子現在將我想象成一個絕色美女,若是真的相見,公子便說不定會失望得很。一個聰明的女人,是永遠不該令男人失望的,尤其是像王公子這樣的男人……”

她聲音微頓,接著道:“葉公子,你說是麽?”巧妙地將話題一轉,就轉到葉笙身上。

葉笙微笑道:“我怎會懂得女孩子的心事。”

那語聲咯咯笑道:“世上的男人都以為自己很了解女孩子,但惟有最聰明的男人,才肯承認自己不懂得女孩子的心事。葉公子果然和別的男子不同,難怪有那麽多女孩子會死心塌地的喜歡你。”

獨孤傷終於忍不住叱道:“各位若要閑聊,便請換個地方……”

那語聲道:“這裏難道不可以說話?”

獨孤傷道:“依我看來,這裏隻宜殺人。”

“那麽,我問你,你可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獨孤傷道:“這……”卻無法回答這句話。

誰也回答不出。

那一點螢螢綠火,雖然就停留在那裏,但那慘碧色的火光,甚至還沒有螢火那麽亮,根本照不出半尺。

四下,仍是一片黑暗,絕望的黑暗。

獨孤傷冷笑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哼,這裏總不會是你的閨房吧?”

誰知那語聲卻柔柔道:“誰說這裏不是我的閨房?難道你瞧得出麽?”

若不是此時此刻,若不是在這種見鬼的地方,葉笙真的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獨孤傷居然也會有這種幽默,倒真是難得。

獨孤傷怔了怔道:“這……莫非……”

那語聲道:“你可瞧得見你對麵的是什麽?”

獨孤傷道:“我……我自然瞧不出。”

那語聲道:“告訴你,在你麵對著的,是一幅畫。”

獨孤傷冷笑道:“畫?什麽畫?鬼話!”

那語聲道:“這幅畫是吳道子的手筆,畫的是白衣如雪的蓮座觀音,若有人敢對這幅畫出言輕慢,這人必定是個粗魯之人。”

葉笙笑道:“幽靈宮主也會供奉觀音,倒真是難得。”

那語聲悠悠道:“仙佛殿上,也有祭祀幽靈之地,幽靈為何不能供奉觀音?”

王憐花拍手道:“不錯不錯。”

那語聲道:“畫的左麵,便是我睡的床,**懸著粉紅色的帳子,帳子上繡著春天的杜鵑,夏日的芍藥……那正是北京杜七娘的妙手製成的。”

王憐花笑道:“能讓在下瞧瞧麽?”

那語聲道:“王公子怎的也這麽俗?杜七娘的神針,縱然不瞧,也能想象得到的……葉公子,你說是麽?”

葉笙淡笑道:“我隻想蓋起被子,在上麵好生睡一覺,至於有沒有杜七娘的神針刺繡,對我來說都沒什麽兩樣。”

那語聲撲哧一笑:“床的旁邊就是我的衣櫃,裏麵有我十幾套衣服,其中大多是白色的,隻有一套粉紅。”

王憐花道:“宮主穿起粉紅衣裳時,必定美得很。”

那語聲笑道:“公子若喜歡,我一定會換上它,讓公子瞧瞧的。”

王憐花道:“多謝……不知衣櫃後麵還有什麽?”

那語聲道:“公子真的想知道?”

王憐花道:“真的。”

那語聲咯咯笑道:“公子若到令堂房中的衣櫃後去瞧瞧,就知道是什麽了。”

王憐花大笑道:“呀,不錯,我知道了。”

那語聲親切動人,正像是一個溫柔、世故,而略帶俏皮的女主人,在和她熟不拘禮的客人們閑聊著家常。

聽到這裏,獨孤傷竟也忍不住問道:“那究竟是什麽?”

王憐花大笑道:“可憐的獨身漢,你難道不知道,女子閨房的衣櫃後麵,隻有馬桶。”

獨孤傷呆了呆,也不知是該怒,還是該笑。

王憐花道:“卻不知宮主的梳妝之地在哪裏?”

那語聲道:“畫的右麵,就是我的妝台。那上麵有一麵小小的菱花銅鏡,也是京城王芳齋的名匠磨成的。”

王憐花道:“自然還有王芳齋精製的刨花頭油。”

那語聲嬌笑道:“我嫌王芳齋的刨花油香氣太濃,所以用的隻是江南宜芳閣的玫瑰花露,但那套烏木梳子,卻是王芳齋柳州分號裏的精品。”

王憐花歎道:“宮主的選擇,果然精雅之極。”

葉笙忽然接口笑道:“香閨之上,豈可無琴。”

那語聲笑道:“葉公子果然是雅人,這妝台之旁,就是我的琴台……”說到這裏,竟真的有琴聲響了起來,琴聲嫵媚,香氣醉人。

獨孤傷雖然明知她說的是一片鬼話,但不知不覺間,幾乎已真的以為,自己是置身於一個嬌生慣養的少女香閨中。

若不是那要命的黑暗,他幾乎忍不住要走過去,在那張“床”上舒舒服服地坐下來。

隻聽葉笙笑道:“我等今日能來到宮主的香閨,當真是三生有幸,但我不知犯了什麽過錯,竟被宮主罰站。”

那語聲嬌笑道:“你正是犯了大錯。”

葉笙道:“哦?”

那語聲道:“你偷看了我的臉,我真想罰你站一輩子。”

這語聲雖然溫柔動人,卻帶著幾分做作。但這做作,卻又像是一個愛嬌的少女,在情人麵前撒嬌……她若想以這種手段來掩飾自己真正的語聲,她的確成功了。

葉笙縱然十分留意,竟也聽不出這究竟是不是艾靜的語聲。世上難聽的女子聲音,雖然都十分不同,但動人的女子語聲,卻都是有幾分相似的。

葉笙微微笑道:“宮主的臉,為什麽不願被別人瞧見?”

那語聲道:“因為我已在幽靈祖師麵前發下重誓,凡是瞧見我臉的人,無論他是誰,都隻有兩條路可走。”

葉笙道:“哦,哪兩條路?”

那語聲道:“死。”

葉笙歎了口氣:“但願我能走第二條路。”

那語聲悠悠道:“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走這第二條路,隻因為這第二條路,不是人人都可以走得了的……世上能走這第二條路的人,並沒有幾個。”

葉笙道:“到底有幾個?”

那語聲笑道:“嚴格說來,隻有一個。”

葉笙歎道:“一個?這……這豈非太少了?”

那語聲變得更溫柔:“對你說來,一個已不少了。”

葉笙道:“為什麽?”

那語聲道:“因為這惟一能走第二條路的人,恰巧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