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花姑子

恰巧老太婆在廚房裏招呼人,老漢應聲進去。

安幼輿趁機對花姑子說:“一見姑娘的仙容,我的魂兒都丟了。我想托媒來你家說親,恐怕不成,怎麽好呢?”

花姑子默默地端著酒壺在爐上溫酒,似乎沒聽見。安幼輿又問了幾次,她都不應聲。

安幼輿就向西屋裏湊近,花姑子急忙站起身躲避,厲聲說:“狂生闖進來想幹什麽?”

安幼輿長跪地上哀求,花姑子奪門要走,安幼輿突然起身,緊緊地摟住了她。花姑子尖叫一聲,嗓音都顫了。

老漢聞聲,匆匆趕來詢問,安幼輿趕緊鬆開手退出來,一臉羞愧,十分害怕。

花姑子卻從容地對父親說:“酒又沸了,要不是安郎過來,酒壺就燒化了呢!”

安幼輿一聽,才放下心來,很感謝她,更加神魂顛倒,忘了是怎樣來的,於是裝醉離開酒席,而花姑子也就去了。

老漢給安幼輿鋪好被褥,也關門離開了。安幼輿睡不著,天不明就起身告別回家,立即托一位好友前來作媒說親。

等到黃昏,好友回來了,說是竟然連村子都沒找著。

安幼輿不信,又讓仆人備馬,親自尋路去找。到了華山一看,盡是高山絕壁,果然不見那個村莊,隻好到近處打聽。

山民都說很少聽說有姓章的人家,安幼輿這才無精打彩地回家來。

安幼輿從此晝思夜想,飯吃不下,覺睡不著,不久便患了昏瞀症,臥床不起了。家裏人熬粥喂他,也都嘔吐出來。

他在昏迷中總是呼喚花姑子,家人們也不懂是什麽意思,隻好日夜守護著,眼看病危了。

一天晚上,護理的人實在困倦,睡著了。

安幼輿在朦朧中覺得有人輕輕推他,他略睜開眼看,竟然是花姑子站在床邊,不禁精神清醒,望著她潸潸流淚。

花姑子低頭湊近他,笑著說:“癡情兒何至到這個地步!”說著,上床坐在安幼輿的腿上,用兩手替他揉搓太陽穴。

安幼輿覺得頭上像是吹進一股麝香氣,穿過鼻梁,一直浸潤到全身骨髓裏去。揉搓了一會兒,就滿頭冒汗,漸漸地四肢也汗浸浸了。

花姑子小聲說:“你屋裏人多,我住下不方便,以後再來看你。”又從花襖袖裏掏出幾個小圓蒸餅放在床頭,悄悄地走了。

到了半夜,安幼輿汗已消去,想吃東西,摸過蒸餅一嚐,又甜又酥,不知包的是什麽餡,就吃了三個。他又用衣裳把蒸餅蓋住,就呼呼酣睡了。

直到上午九點多,他才醒來,渾身頓覺輕鬆。三天過去,蒸餅吃完,他便精神抖擻起來。不過,花姑子始終沒有出現。

這天,安幼輿實在忍耐不住了,便動身去找花姑子。夜幕降臨之後,他在大山中轉來轉去,又迷路了,這才驚恐起來。

正在尋找歸路,又見山穀裏隱隱有所宅院,他便高興地朝那裏走去。走近一看,是一座高門大院,像是大戶人家,大門還沒有關。

安幼輿上前敲門,打聽章家的住處。

一個丫鬟走出來問:“深更半夜的,誰打聽章家呀?”

安幼輿說:“我和章家是親戚,迷路了,沒找到人。”

丫鬟笑著說:“您不用打聽章家啦!這裏是她妗子家,花姑正在這裏呢,容我去稟報她一聲!”進去不大工夫,就又出來邀請安幼輿進院。

安幼輿剛登上廊下台階,花姑子已經快步迎接出來,對丫鬟說:“安郎奔波了大半夜,一定累壞了,快伺候床鋪,讓他歇息吧!”

不一會兒,兩人便攜手進入羅帳。

安幼輿問:“妗子家怎麽沒有別人呢?”

花姑子說:“妗子出去了,留下我替她看家。可巧你就來了,豈不是前世的緣分嗎?”

可是安幼輿一親近這個女子,一股膻腥味直衝鼻子,心裏好生猜疑。忽然,這個女子一把摟住他的脖頸,伸出舌尖,舔他的鼻孔。

安幼輿頓時覺得像錐子紮進腦袋一樣痛徹骨髓,嚇壞了,想掙紮逃跑,身子卻又像被粗繩捆住,轉眼間便昏迷過去,失去了知覺。

因為安幼輿沒回家,家人們四處找遍,忽然聽有人說黃昏時曾遇見他在山路上走。家人又找到山裏,見他已經赤條條地死在懸崖下麵。

家人又悲痛又驚異,琢磨不出是什麽緣故,隻好把他抬回來。

全家人正圍著他傷心哀哭,忽然看到一個年輕女子從大門外一路嚎啕大哭著進來吊喪,趴在安幼輿的屍體上,呼天搶地,痛哭起來:“天啊,天啊!你怎麽糊塗到這地步啊!”

直哭到嗓音嘶啞。她才收住淚,向安幼輿的家人說:“你們千萬別急著收殮,停屍七天再說。”

眾人不知她是何人,正要問她,她也不答理,含淚返身出門去了。家人招呼挽留她,她連頭也不回。家人緊跟出去,她已經無影無蹤了。

大家疑心她是神仙下凡,趕緊照她的囑咐辦理。

夜裏她又來了,照樣痛哭如昨日。

到了第七夜,安幼輿忽然蘇醒過來,翻了個身,呻吟起來。

家中人們都嚇了一跳,以為他是詐屍了,好一會兒才定神。

這時,女子又來了。安幼輿一見,是花姑子,相對嗚嗚痛哭起來。過了一會兒,安幼輿擺擺手,讓眾人退出去。

花姑子拿出一把青草,煎了一升藥湯,就著床頭給安幼輿喝下去。一會兒,他就能說話了。

安幼輿長歎一聲:“殺我的是你,救活我的也是你!”於是,把那天晚上的遭遇述說了一遍。

花姑子怒聲說:“這是蛇精冒充我!你前一次迷路時看見的燈光,便是這東西作怪。”

安幼輿說:“你怎麽能讓人起死回生呢?莫非真是神仙嗎?”

花姑子說:“早就想告訴您,又怕嚇著您。五年前您是不是曾在華山路上,從獵人手中買下一匹獐子放了?”

安幼輿一想,說:“是啊!有這回事。”

花姑子說:“那就是我父親。上次他說的大恩,就是指這件事。其實,您死去的那天晚上,已經轉生到西村王主政家了。

我和父親趕到閻王麵前告狀,起初閻王還不受理,是我父親提出情願毀了自己多年修煉的道業替你去死,哀求了七天,才將你救回來。

今天咱倆還能見麵,實在是萬幸。可是您雖然活過來了,必定癱瘓,須得蛇血兌上酒喝下去,病才會好。”

安幼輿一聽,恨得咬牙切齒,又愁沒辦法把蛇精捉住。

花姑子說:“這也不難。不過,如果多殺生命,會連累我們百年內不能得道升天。蛇洞就在華山老崖下,你們可以在晌午過後堆上茅草去燒,再在洞外準備強弓提防著,一定能捉住這妖物。”說罷,長歎一聲,告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