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醒悟

約一頓飯的時間,巨鬼才用大鐵叉把曾生從油鍋裏取出來,又讓他跪到大堂下。

閻王又查檢了簿籍,生氣地說:“生時依仗權勢,欺淩別人,應當上刀山之獄。”

巨鬼又把曾生揪去,見到一座山,不很大,而峻峰峭拔,鋒利的刀刃縱橫交錯,就像密密的竹筍。此刻已經有幾個人的肚腸掛在上邊,呼喊號叫的聲音,慘忍難聽。

巨鬼督促曾生上去,曾生大哭著,向後退縮。臣鬼用毒錐刺曾生的頭,曾生忍痛乞求可憐。

巨鬼大怒,抓起曾生,向空中擲去。曾生覺得自己身在雲霄間,昏昏然地向下掉,鋒利的刀交刺在他的胸膛上,痛苦之情難以言狀。

過了一會,由於他的身體太重,向下壓去,被刺入的刀口漸漸大了。忽然,他從刀上脫落下來,四肢蜷曲著。

巨鬼又攆著他去見閻王。閻王讓人計算一下他生平賣官鬻爵、貪贓枉法所霸占的田產,所得的金銀財寶有多少。立刻有一個胡須卷曲的人數著籌碼,屈著指頭算計說:“三百二十一萬。”

閻王說:“他既然能搜括來,就讓他都喝下去。”

不多會,小鬼們把金錢取來,堆集到台階上,像小山丘。又慢慢放到鐵鍋裏,用烈火熔化。

巨鬼讓幾個小鬼,更替著用勺子灌到曾生的口中。流到麵頰上,皮膚都臭裂;灌到喉嚨,五髒六腑像開鍋一樣。

曾生活著時,恨自己搜括得太少,眼下又以此物太多為患。

忙活了半天,才灌盡。閻王下令,把曾生押解到甘肅甘州,托生為女子。

走了幾步,曾生見到架子上有一鐵梁,粗有好幾尺,上邊穿著一個火輪,大也不知有幾百裏,發出五彩般的火焰,光亮照耀到雲霄間。

緊接著,巨鬼鞭撻著曾生上去蹬火輪子。他剛一閉眼,就躍登上去,火輪隨著他的腳轉動,似覺身子向下傾墜,遍身冰涼。

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一看,自身已變成嬰兒,還是個女的。看看生他的父母,都穿著破爛的棉衣。土房中,放著破瓢和討飯的棍子。

他知道自己變成了討飯人的女兒,從此每天跟隨討飯人沿街乞討,肚子常常餓得直叫,不得一飽。穿著破爛的衣服,被風吹得刺骨疼。

十四歲那年,她被賣給一個姓顧的秀才當小妾,衣食才算自給。而家中的大老婆很凶狠,每天不是用鞭子抽,就是用板子打,還用燒紅的烙鐵烙她。幸好丈夫還可憐她,稍稍有些安慰。

牆東鄰有個很不正經的惡少年,忽然越過牆來,逼著與她私通。

她心想:“自己前世所行的罪孽,已受到鬼的懲罰,現在哪裏能再犯呢!”於是大聲呼救。

丈夫與大老婆都起來,惡少年才逃去。過了不久,秀才來到她的房間中睡覺,她在枕上喋喋地訴說自己的冤苦。

忽然一聲巨響,房門大開,有兩個賊持刀闖進來,竟然砍掉了秀才的頭,搶光衣物就走了。

她團團地爬在被子底下,大氣不敢出。等到賊去了,她才哭喊著,跑到大老婆的房中。

大老婆大驚,哭著與她一塊去驗看秀才的屍體,懷疑是她招引奸夫,殺死自己的丈夫,因而寫狀告到州官刺史。

刺史嚴加拷問,以酷刑毒打,使她招認定案,依照法律,判淩遲處死,把她綁著到行刑的地方。她胸中冤枉之氣堵塞,大跳著喊冤屈,覺得比十八層地獄還黑暗。

正在悲痛呼號的時候,曾生聽得同遊的朋友說:“老兄,你作惡夢了嗎?”

曾生忽然醒悟過來,見到老和尚還盤著腿坐在那裏。

同遊的人都問他:“天晚了,肚子都餓了,為什麽睡了這麽久?”

曾生這才麵色慘淡地坐起來,久久無語。老和尚微笑著說:“占卦說你作宰相,是否靈驗?”曾生越發驚異,行禮向老和尚請教。

老和尚說:“要修自己的德行,要行仁道,就是在火坑中,也能生長出青蓮花來。我這個山野中的和尚,哪裏能參透其中的玄妙!”

曾生滿腹勝氣地來,垂頭喪氣地回去,追求升官、享受榮華富貴的想法,由此慢慢地淡薄了。後來,他隱遁到深山之中,不知所終。

其實,他之所以會做這種前喜後悲的夢,是我在搞怪;而他夢中看到的,隻是他很有可能會遇到的未來而已。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人生會有無數的選擇,而不同的選擇,也會導致不同的結果。因此,我非常認同老和尚的話:“修自己的德行,要行仁道,就是在火坑中,也能生長出青蓮花來。”

那麽,後來曾生究竟怎樣了呢?我決定去了解一下。

曾生離開佛寺之後,漫無目的,四處遊**,最後終日在煙花柳巷流連。

當時有個從金陵來的舞女,僑居本郡,曾生很喜歡她,被她迷住了。這舞女返回金陵,曾生也偷偷地跟著她,逃離了家鄉。

他在妓院住了半年,錢財都花光了。舞女們都譏笑他,但還沒有立即趕他走。不久,曾生身上長滿了梅毒瘡,潰爛發臭,沾染床席,被妓院趕了出來。

他隻得在街市上討飯,街上的人們見了他,都遠遠地躲著。曾生害怕死在異地它鄉,便一路討著飯往西走。每天走三四十裏,漸漸到了邠州地界。

又想到自己衣衫破爛,膿瘡汙穢,沒臉回家,依舊在臨近縣裏徘徊。

一天傍晚,曾生想去山中寺廟投宿,路上遇到一個女子,容貌美麗得跟天仙一樣。

女子走近他問:“去哪裏?”曾生實說了。女子說:“我是出家人,住在山洞裏,你可以去留宿,還能躲避虎狼。”曾生很高興,跟著女子走了。

進入深山中,見有一座洞府,門前橫淌著一條小溪,溪上架著根長條石作橋。過橋幾步,有兩間石室,室內一片光明,不需點燈。

女子讓曾生脫下破衣,到溪水中洗個澡,說:“洗洗,瘡就好了。”又拉開帷帳,掃掃被褥,催促曾生去睡,說:“快睡吧,我要給你做件衣服。”

說完,她就取過一些像芭蕉的大葉子,裁剪好後,縫製起來。

曾生躺在**看著,見女子隻是做了一陣子,衣服便縫好了。

她將衣服折疊整齊,放到床頭上,笑著說:“明早穿上吧!”說完,便在對麵**睡了。

曾生洗了澡後,覺得身上的瘡不疼了。醒過來時一摸,已結了厚厚的瘡痂。

到第二天早晨,曾生要起床,心裏懷疑芭蕉葉衣服沒法穿,取過來一看時,卻是綠色的錦緞,光滑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