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娶個地仙當媳婦

接著,桓文若又請王勉介紹自己的文章。

王勉想,這些與世隔絕的人,一定不懂八股文,就炫耀起自己應試得了第一名的一篇,題目是:“考哉閔子騫。”

王勉文章破題的頭句說:“聖人讚大賢之孝……”

綠雲看看父親,說:“聖人沒有讚美學生的,‘孝哉……’一句應該是別人的話。”王勉聽了,情緒馬上低落下來。桓文若笑著說:“小孩子懂什麽!別挑剔這個,評評文采怎麽樣吧。”

王勉又接著背誦,每誦幾句,姐妹倆就嘰嘰咕咕耳語,好像是些批評的話,隻是咕咕噥噥聽不清。王勉念到得意處,連考官的評語也念出來了,有句評語是:“字字痛切。”

綠雲對父親說:“姐姐說:該把‘切’字刪去。”大家都不明白為什麽。桓文若怕她又說出叫王勉難堪的話,不敢往下問。王勉把文章背完,又介紹考官的總評語。

有這樣的句子:“羯鼓一撾,則萬花齊落。”芳雲又捂著嘴,跟妹妹嘁喳,兩人笑得前仰後合。綠雲又對父親說:“姐姐說:‘羯鼓應該撾四下’。”大家又不懂。

綠雲想說,芳雲忍住笑嚇唬她:“妮子敢說,看不打死你!”眾人更不明白了,紛紛猜測是什麽話。綠雲忍不住,終於說:“刪去‘切’字,說‘痛’就‘不通’;再敲四下鼓,鼓聲不是‘不通不通’嗎?”

眾人聽了大笑起來,桓文若生氣地斥責她們,趕快親自起身斟酒,陪不是。

王勉開始時還吹噓自己的才名,目中無人;到這時,再沒那麽神氣,隻有淌汗的份兒了。

桓文若又誇將了他兩句,想給他個機會讓他下台,說:“我剛想起一句,請你即席聯個下句:“‘王子身邊,無有一點不似玉’。”

大家還沒來得及想,綠雲應聲說道:“黽翁頭上,再著半夕即成龜。”芳雲失聲笑了出來,嗬了手膈肢她。

綠雲脫身跑掉,回頭看著姐姐說:“關你什麽事?你一遍遍地罵,別人才罵一句,就不行了?”桓文若喝斥她,她才笑著走了。

鄰居老人告辭。婢女們領王勉夫妻進內室休息。內室裏屏風床鋪,陳設精美齊全,燈燭照耀。再看洞房裏,滿架子的函套,什麽書都有。問她個生僻的問題,她沒有答不上的。

到這時候,王勉才覺出自己的學問差遠了,應該知羞才是。芳雲喊“明璫”,采蓮女就小跑過來,這才知道她的名字。

剛才王勉被挖苦得夠嗆,惟恐妻子瞧不起自己;幸好芳雲雖然嘴厲害,對丈夫還是極盡溫柔,王勉也就安下心來。

他沒事兒就吟幾句詩文,芳雲說:“我有句忠言,不知你聽得進聽不進。”

王勉問:“什麽忠言?”芳雲說:“從此別作詩,也是個掩飾短處的辦法。”王勉一聽,慚愧得很,就不再寫文章。

日子長了,王勉和明璫漸漸親昵,對芳雲說:“明璫對我有救命之恩,希望你對她好些。”芳雲立刻同意了。有時夫妻在臥室中玩耍,也叫上明璫一塊兒。

王勉和明璫的感情更深了,慢慢就發展到使眼色、打手勢進行暗示的程度。芳雲覺察出來,責備王勉,他唯唯諾諾地聽著,好歹混過去了。

這天晚上,王勉與芳雲對吟,覺得寂寞,建議把明璫喊來,芳雲不許。

王勉說:“您讀了那麽多書,怎麽不記得‘獨樂樂’幾句?”芳雲說:“我說你不通,這不更證明了。連句讀也不懂啊?‘獨要,乃樂於人要;問樂,孰要乎?曰:不’。”夫妻一笑而罷。

碰巧芳雲姐妹去鄰女那兒赴約,王勉得了空兒,趕緊叫來明璫,盡情歡娛了一番。當天晚上,王勉就覺得小肚子痛,痛過後,竟然變成了“閹人”。

他嚇得告訴了芳雲,芳雲笑了,說:“一定是報了明璫的恩了!”王勉不敢隱瞞,實說了。芳雲說:“自找的禍,我實在沒辦法,不痛不癢的,隨它去。”

幾天不愈,王勉心中鬱悶,芳雲知道,也不問,隻是用明亮的眼睛看他。

王勉說:“你正應了一句古話:‘胸中正,則眸子瞭焉’”。芳雲笑笑說:“你也應了一句話:‘胸中不正,則瞭子眸焉。’”

原來,“沒”的方音讀如“眸”,故意用這話開他的玩笑。

王勉也笑了,向芳雲哀求治療的辦法。

芳雲說:“你不聽忠告,在這以前,還可能懷疑我忌妒呢。你不知道,這婢女本來不可親近,過去我說那些,實因為是愛你,可你當成了耳旁風,我才故意不可憐你。唉,沒辦法,給你治吧,可醫生必須觀察觀察。”

就把手伸進他衣服裏,口中念道:“黃鳥黃鳥,無止於楚!”

王勉聽他說得有趣,不覺大笑,笑過病就好了。

過了幾個月,王勉因雙親年老,孩子年幼,常苦苦思念,將這個告訴了芳雲。

芳雲說:“想回家不難,可是再見麵,就不知哪天了。”王勉聽了,淚流滿麵,求芳雲與自己一起走。芳雲考慮再三,才答應了。

桓翁設宴,為他們餞行。綠雲提了個籃子進來,說:“姐姐要遠遠地離開我們了,沒什麽可送,怕你到了海上沒地方住,連夜替你造了房子,可別嫌粗糙。”

芳雲施禮接受了。

王勉湊近看,是些用細草製成的樓閣,小的有橙子那麽大,大的像桔子。大約有二十多座,每座的梁棟椽檁,根根清楚,裏麵的床帳桌倚,芝麻粒兒大小。

他以為是小孩子的玩藝兒,可心裏也歎服她的手巧。

芳雲說:“實話告訴你吧,我們是地仙,因為與你有緣分,才嫁了你。本來我不願與你同去凡塵,僅為你老父親在,不忍違背你的意思。等老父親百年後,還得再回來。”

王勉恭敬地答應著。桓翁問:“從水路走,還是從旱路走?”王勉受過水上風險,表示願從旱路走。出了門,車馬已等在那裏了。

王勉告辭了桓翁一家,登上歸程。馬行迅疾,很快到了海岸邊,王勉正愁無路可走,芳雲拿出一匹白綢子,向南一抖。

白綢子立刻變成一帶長堤,一丈多寬,轉瞬間就過去了,長堤也慢慢收了起來。又到一處,有一片無邊無際的潮水。

芳雲止住車馬,不讓再走,下了車,取出籃子中用草做成的房舍,同明璫等婢女按一定布局擺好,轉眼間變成一處大宅院。

眾人一齊進去,卸下行裝,跟島上的房邸並無兩樣,連同房屋的桌呀、床啊,也和原來一樣。這時,天色已晚,就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