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他的意思是不叫她當太後了?那怎麽可以!太後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死死盯著他,咬牙道:“你這是不孝!”

承宣帝置若罔聞,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斬釘截鐵地道:“你造反謀權,意圖篡位,皇家無私事,朕也沒辦法包庇!”

他這般似是也要說服自己一般,太後憤恨地看著他吼道:“那又怎麽樣,我是你親娘,你沒有資格奪去哀家的身份!”

“朕當然有資格!朕是九五之尊,朕是天下之主!”承宣帝看著太後,一字一句地道,“朕不僅要奪了你的太後之位,還要將承恩公府打回原形……”

他知道怎麽去戳太後的心窩子,所以承宣帝話還沒說完,就被太後的一道尖厲聲截斷:“不——哀家不許!”

她目眥欲裂、聲嘶力竭地道:“你有今日都是哀家給的,哀家多努力才走到今日!為了你哀家吃了多少苦……”

這些話,承宣帝聽了幾十年,早就聽膩煩了,直接打斷她道:“為了朕,就毒殺了先孝靖皇後和其未出世的孩子?都這樣了也不放過鎮北侯府,這些年來一直連續不斷地派人追殺鎮北侯府的繼承人!朕都知道!所以朕也在一直不斷地替你收拾爛攤子!不是嗎!

可是你捫心自問,你殺先孝靖皇後真的全是為了朕嗎?難道不是因為你在閨中時就嫉妒於她,進了宮也同樣嫉妒著她嗎?

除此之外,先孝靖皇後也不過是剛懷上孩子,腹中是男是女,能否平安生下都未可知,你就為了也才不過周歲的朕去殺人?

一切不過都是你自己的私心和嫉妒之心作祟罷了,別什麽都推到朕的身上來!”

太後氣的頭昏腦脹,血直衝上心頭,又是急又是氣,“哀家不跟你掰扯這些,總之你不能動承恩公府,你舅舅,承恩公已經癱了,季昌被人殺了,季孝也瞎了,還不夠可憐嗎?!”

“可憐?殺別人時,怎麽不覺得人家可憐?趙其光可不可憐?他妻子魏氏可不可憐?”承宣帝脫口而出問道,太後驚叫著打斷他——

“別裝得跟你無關!你敢說你不嫉妒他?!你父皇誇他驚才絕豔世無其二時,你的手都攥出血來了,你當哀家沒看到?

你重用他,又嫉妒他,哀家看得心疼極了!你出身比他可高貴多了,他不過是靠著祖宗遺蔭罷了……”太後一臉不屑地道。

“祖宗遺蔭?誰不是靠著祖宗遺蔭?”承宣帝低聲道,轉而又盯著太後,“朕嫉妒臣子固然算不得磊落,但朕重用他倚重他,從未想過要殺他,所以別把這件事也推給朕!”

太後麵上一僵,不以為意地道:“哀家就是想殺他!誰叫他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事!”

“不該看到的事?”承宣帝迷惑一瞬,便想通了,真是令人作嘔!也氣得差點靈魂出竅,所以他的肱骨重臣就是因為這樣一個叫人齷齪至極的原因被害?!

“就因為這個?”他簡直覺得不可思議!

不說趙其光到底看沒看到,就是看到了,於他那個清冷的性子而言,除了他自己家的事,向來不會對外麵的任何事動容!是的,他太了解他了,他或許嫉妒過他的光彩,卻也極為重視他的才能,畢竟他身負再大的才氣光華,最終也要為他,為大周效忠!

他也是萬萬沒想到,他的能臣良將,竟會死於如此荒誕的理由之下!

太後看到承宣帝臉上變幻莫測的表情,心底仍是不屑,冷哼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承宣帝的目光落在太後身上,突然覺得她那張過分年輕的麵容有些詭異,真的很奇怪,她用邪法保養的麵容,竟隱現著陌生人的神情。

尤其她那不以為然滿不在乎的表情,更叫承宣帝氣得差點吐血,又將手邊能砸的都砸了,“不止是承恩公府,還有邢國公!朕通通不會放過!朕要將他們千刀萬剮,五馬分屍!

張庭生絕嗣了,還有張氏三族!不,九族!朕要誅殺範氏和張氏九族,雞犬不留!”

“你敢!你敢!”太後尖叫起來,不知多少是為範家,多少是為張庭生那個老匹夫!不過為誰都好,看著這樣的太後,承宣帝覺得胸口的那股鬱氣都舒緩了放多。

“你沒有良心!”太後用盡全力喊道,“你……”

話沒說完,就被承宣帝截斷了話頭:“到底是誰沒有良心?!你有今日是因為父皇和朕!可是你做了什麽?你給父皇的頭頂戴了一頂又一頂的綠帽子!現在竟還為了個賤庶說朕沒有良心?一次又一次地叫朕給你收拾爛攤子,叫朕背黑鍋,朕早煩透了!”

承宣帝猶自不解恨,繼續數落道:“朕堂堂的一國之君,每日裏多少大事在等著朕,可是你呢,三天兩頭跟朕說誰誰又叫你不痛快了,福康和義安又做了什麽蠢事,承恩公日子艱難,你多賞點……嗬,當朕是什麽?當朕的東西都是大風刮來的?當朕的人訓練出來是給你們當打手奴才的?!”

他氣到發抖,幹脆全都宣泄出來了,他說著,又死死盯著太後道:“星雲觀隻是不願意接待你,就被你給記恨上了!張庭生為了長生,叫你去索要妙善的手書,星雲觀說手書早已不知在哪代遺失,你說人家誆你,暴跳如雷,回來就跟朕說星雲觀有不軌之心,又說當年他們能幫太|祖奪位,如今也能幫別人……這一樁樁一件件的,朕都給你記著呢!”

“那你也信了!信了《妙善醫經》之中藏著長生之秘,你默認了!”太後馬上反駁道,一臉的快意。

承宣帝看著她慢慢笑了,這笑有些陰森邪氣,太後嚇了一跳,指著他尖叫道:“你,你要做什麽?弑母可是要天打雷劈遭天譴的!”

承宣帝看著她斂了笑容,平靜而又冷酷地道:“朕不會弑母,朕隻是想告訴你,朕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你不配入我劉家皇陵,父皇不會想看到你,朕以後也不想看到你,更不會祭拜你。”

太後哆嗦著,喘著粗氣,指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個冷酷如惡魔一般的兒子,早知道出生時就掐死他好了,卻忘記了,如果沒有這個兒子,現在的她也不可能做太後。

承宣帝看著她,安慰她道:“你放心,在你死前,我會先讓範家人去給你蹚蹚路,到了那邊,也好繼續伺候你……”

“你,你這個畜牲……”太後用盡全力說完這句話,終於氣得暈了過去。

承宣帝無動於衷地看著太後,沒有挪動,半晌,他才慢慢走上前去,俯下身,手慢慢放在太後的脖頸上,想著隻要用力的掐下去,他就解脫了,他呼吸急促起,就是下不了手,眼裏慢慢蓄滿了淚水,不知是不舍的還是怕的。

因為他看到了一幕詭異場景:太後麵色煞白,像是溺水之人一般,驚顫的撲騰了一下,原本光滑細膩的肌膚,慢慢地綻裂開來,先是一道道血痕,隨之又傳來骨頭斷裂的“哢哢”聲……

他驚駭地連退了好幾步,跌坐在地,連叫人的力氣也沒有,眼睜睜地看著剛剛還想要親手殺死的人在他麵前皮開肉綻,骨骼碎斷。

太後一頭一臉的血,慢慢浸濕了衣衫,血流得越來越多,還有那細碎又詭異至極的骨骼斷裂聲。

承宣帝早已寒毛倒豎,隻覺是身在地獄之中受了一場酷刑,怎麽也不敢相信眼前正在發生的事。

他親眼看著太後,他的親娘在他麵前,化作了一灘肉|泥|碎|骨。

妖孽!他想到了這兩個字,死死咬住舌尖,不敢暈過去,不能叫人發現!否則,他,他的皇位,他大周的江山……

退無可退!避不可避!承宣帝腿軟的站不起來,後背一片冰涼,但還是拉過一個距離他不甚遠的杌子,借力站了起來,驚恐萬分之下,挪步上前扯過褥子蓋在了那堆肉|骨之上,這才開始用力掐虎口,想要盡快鎮定下來,也在心裏盤算著接下來的應對之計。

……

宮中傳出沉悶而徐緩的喪鍾聲,長興侯雙目一睜,起身去了院中,遠望著皇城方向,眼底溢出幾分笑意,如果不是怕被人發現,他真想要現在痛痛快快地大笑一場!

吾兒,你們夫妻安息吧!你生的小娘子確實非常能幹,她過得極不容易……你們夫妻在天上一定一定要保佑她平平安安,長命百歲啊!

……

仙人飛升,金光接引,待到紅霞散去,天地又複一片清明。

趙泠音超渡了星雲觀諸人之後,便撤下了幻陣,這一場龐大而繁複的幻陣幾乎耗盡了她全身的靈力,更遑論還將前世功德從神魂之中生生剝離,她整個人如同曆經一場大戰歸來,疲累不堪,心底卻感受到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輕鬆暢快,嘴角流出血來也渾然不覺。

在她將要倒下去時,明臻再也忍不下去,上前接住了他,紅著眼睛,滿臉心疼,卻也說不出責備之語:“阿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