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都怪它自己,它把1-3怪物想象得太完美太強大,它打不過1-3怪物。不然,它還可以強製性地帶走它的1-3怪物。

0-1怪物知道一直以來,都是1-3怪物在讓著它,可現在1-3怪物不會再讓它了。

1-3怪物已經打破了它們之間的平衡。

它做了很多1-3怪物不喜歡的事,但它其實很怕惹1-3怪物不高興,也害怕終有一天它們兩隻怪物會因為三觀的不合而分道揚鑣,所以0-1怪物一直致力於把1-3怪物改造成和自己一樣。

其實它很清楚秦洲是阻礙它計劃最大的威脅,它雖然打不過1-3怪物,但在賭約期,1-3怪物能力被收回的那段時間,它有很多機會能夠解決掉秦洲的。

它沒有這樣做,原因有很多。

但它是真的很討厭秦洲。

0-1怪物站在原地,看1-3怪物捏碎了它設置出來了沙漏,它沒有去製止了,它不想和1-3怪物打架。

等1-3怪物把卷入者全部送離0-1規則世界後,它才重新抬起頭看著1-3怪物。

剛一抬頭,就看見一隻手向著它伸來。

0-1怪物愣住,爾後定睛猛地看向黑霧中央,林異恢複了人形,徹底地宣布它的計劃失敗。

但林異朝著它伸出了手。

就像它們第一次見麵那樣。

林異對它說:“我們得談談。”

0-1怪物緊緊盯著林異朝著它伸來的手,和第一次一樣,它並沒有給林異回應。

卻又害怕林異收回手,0-1怪物說:“你要跟我談談,但不送走他嗎?”

“他沒法回到人類世界中去了。”林異望著它:“除非你願意讓他恢複。”

林異是比0-1怪物強一些,但那隻是在武力方麵。以前林異從未想過自己會比0-1怪物強的原因,他並不知道自己是0-1怪物的另一麵,0-1怪物也不告訴它。不過想想也是,0-1怪物自己都不願意承認自己,更不會想林異成為‘另一個江囿’。

而現在想來,0-1怪物具象化他,給他超過自己實力的強大,或許也是有0-1怪物的情感寄托在其中,隻有自身強大了,才不會受到欺負,哪怕是0-1怪物它自己也無法欺負他。

每個怪物都有自己的能力,就像0-1怪物需要4-4怪物的能力把規則世界藏在時間洪流之中,林異也沒辦法解除秦洲所受到的0-1怪物的影響。

0-1怪物‘哦’了聲,報複道:“免談。”

“我不是讓你恢複學長。”林異說:“你剛剛問我是不是拋下了你。”

0-1怪物沉默了一下,隨後:“嗯。”

林異又朝著0-1怪物伸了伸手,想要用此來證明自己:“我沒有。”

0-1怪物盯著林異的手,林異刨了刨它身體的黑霧,找到它的手,牽住:“但是你不能這樣了,把非自然工程大學裏的學生都放出去吧,也不要再挑選人進來了。”

“這是你開出的條件嗎?”0-1怪物很失望,它質問林異:“我必須答應你,這樣你才不會拋下我,我不答應你,你就要離開我。……就必須得有條件嗎?”

明明以前就沒有的。

林異知道0-1怪物的偏執,他趕緊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0-1怪物死死地盯著林異,“你隻需要告訴我,如果我拒絕,你會怎麽做?”

它繼續補充道:“我要殺死秦洲,殺死你成為人類時所認識的所有人,我還要繼續濫殺無辜,這就是我的樂趣。”

林異抬高音量:“江囿!”

“我改不了的!”0-1怪物也拔高聲音:“我就是惡,你想要的皆大歡喜,除非你殺了我!”

林異猛地噤聲了。

0-1怪物抽回手:“我拒絕,你殺掉我吧。”

它用近乎殘忍的語氣說道:“我創造了你,殺掉了我,你會跟我一起死,咱們同歸於盡,這樣別人就無法搶走了你了。我喜歡這樣。”

越說0-1怪物越覺得有趣,和它的1-3怪物一起消亡,它就不算被它的1-3怪物拋棄了。

“你別幻想有其他辦法可以解決問題。”0-1怪物聲音緩和了下來,很平靜地向林異剖析問題:“你創造的校園守則無法束縛我,隻要我存在,非自然工程大學就永遠存在,會有源源不斷的人被選中成為那些低等東西的口糧。你想幫助人類,就隻能殺了我,而我願意被你殺死。”

0-1怪物的黑霧泛起波瀾,慢慢地變成了它最討厭的模樣——江囿。

江囿展開雙臂:“我知道你在猶豫什麽,你擔心秦洲會因為你的消亡而難過,我可以幫你抹去他的記憶,並且讓他重新回到人類的世界當中去。那些威脅人類的低等東西,我也能幫你解決。”

“林異。”江囿第一次這麽稱呼他的1-3怪物,他知道1-3怪物很喜歡這個名字。

“消亡是我應得的懲罰,我在等你親手懲罰我。”

林異看著江囿。

五十多年的相處,江囿從不會給林異講他的生平,有時候林異也在想,到底江囿生前遭遇了什麽才會變成連怪物都害怕的怪物。

它容易生氣卻又好哄,它誰都不相信隻相信它的1-3怪物,它說著誰也不在乎,但它什麽都在乎,在乎那些規則怪物會不會在背後說它壞話,更在乎1-3怪物會不會有一天不要它。

它經常會在林異耳邊念叨。

“要是有一天你拋棄我,我會撕碎你。”

色厲內茬。

這一次他進0-1規則世界看了,江囿沒有經曆過像花瓶姑娘、小黑貓那樣的遭遇,但不能說江囿不痛苦,他是日積月累的失望和委屈在死後爆發。

然後變成了現在這個惡貫滿盈的0-1怪物。

雖然他倆想法從來不會一致,但這隻無惡不作的0-1怪物沒有傷害過林異。

林異想到賭約開始前的一段時間,林異沒有做人的經曆,他緊張地跑去向江囿取經。

“聽說人類每晚都會睡覺。”

“啊是。”

“可怪物沒有睡眠。”林異憂心地問江囿:“要是我睡不著怎麽辦?”

江囿說:“有一種東西叫做安眠曲。”

林異:“沒聽過,什麽樣的?”

江囿:“哢哢哢哢哢。”

林異:“……你確定沒和我開玩笑?”

他也不算杞人憂天,成為人類後他的睡眠確實不好,尤其是父母怪物化後他就更加難以入睡了。爾後他聽見了父母的叫聲,覺得異常熟悉。

後來一次的身體換人,他的MP4就出現了錄好了的音頻。

現在看來,這聲音到底是父母還是誰的,說不準了,恐怕隻有江囿知道答案。

但無法否認,江囿關心他,關心到連他在當人時期的睡眠情況都沒有忽視。

消亡確實是0-1怪物應得的懲罰,誰都有立場懲罰江囿,但是林異沒有。

輪不到他審判江囿,他也不想審判江囿。

但林異太了解江囿了,江囿嘴上說著‘這是我應得的懲罰’,其實江囿才不會認錯,他是常規的由惡滋生的怪物,靠吃人來壯大自己的能力,它的認知裏是沒有對錯的。

江囿隻是想要林異選擇它一次而已,哪怕代價是消亡。

偏執的0-1怪物。

林異因為內心的猶豫而低下頭。

如果沒有秦洲,沒有程陽任黎王飛航等人此時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0-1怪物,所以0-1怪物才會質問他,自己是不是被拋下了。

林異沒有拋下0-1怪物,隻不過他心裏多了很多與0-1怪物一樣重要的朋友,也多了一位讓心中天秤傾斜的愛人。

林異永遠記得秦洲對他說過的一句話,秦洲說,做什麽事情前考慮一下他,他內心脆弱,承受不了林異離開。

林異想到除夕那天,他和秦洲兩個外姓人在程陽家吃年夜飯。

其實去別人家總有一種束手束腳的拘束感,偏偏程陽又愛熱鬧,年夜飯後起哄著一起唱K。程陽家裏是有KTV的。

林異社恐都要犯了,卻又不好意思拒絕程陽。

秦洲陪著林異坐在沙發裏,他看出了林異的拘束,對林異說:“練練吧。”

林異不解:“練什麽?”

秦洲笑了下說:“我爸媽也挺喜歡唱K,等離開了大學,你總要跟我回家見公婆。”

林異心裏羞澀不已,秦洲說:“你公公婆婆呢,其實挺好相處,但就是太熱情,要是知道有個這麽優秀的兒媳婦,肯定時時刻刻圍著你打轉。”

林異趕緊說:“學長,你別逗我了。”

“我逗你幹什麽。”秦洲說:“是真的,我喜歡的人他們必然也喜歡。”

林異就想了想:“公公婆婆喜歡什麽?”

他得提前做準備。

秦洲盡量押著唇邊笑意,給林異講了一些父母的事。

講著講著,秦洲說:“小天才,暑假陪我回趟家吧。”

林異一愣:“這麽快。”

秦洲說:“別怕,就是遠遠看一眼。”

林異就明白了,恐怕秦洲很久沒回家了,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像程陽一樣可以認遺忘掉自己的父母作幹爹幹娘。

有時候其實很心酸,他們不是不能和親朋好友重新認識,但是他們被非自然工程大學挑選中,能不能看見明日朝陽誰又能保證。

重新認識又怎樣,人要是死了,不是給他們徒增難過嗎?

林異道:“好。”

他知道,秦洲想家了。

秦洲想家了啊,林異心中的猶豫在想到這一點後走向了尾聲。他不怕消亡,但他不忍心秦洲為他難過,他也不舍得秦洲。

但是秦洲想家了,非自然工程大學每個人都在想家。

程陽父母在他們離開時,還說讓他們暑假再來玩。

忽然,舍不得也沒這麽重要了。

拋開他個人的感情,他此時與江囿一起消亡是皆大歡喜的選擇。

不再猶豫了,林異開口:“江囿,你記得讓學長忘了我。”

江囿說:“好。”

“林異——”

身體裏有個聲音迸出,那是被林異藏起來的秦洲。

林異能清楚感覺到秦洲在他身體裏衝撞,他想要從林異給他設置的保護圈裏出來,阻止林異的選擇。

但新生的怪物有怎麽能與1-3怪物抗衡呢,以卵擊石而已。

黑霧從林異身體溢出,林異幾乎是一氣嗬成把秦洲從0-1規則世界送了出去,他和江囿說的這些,秦洲都能聽見。所以林異不敢聽秦洲的聲音,更不敢與秦洲對視,他會舍不得。

竭力壓下心裏的失落感,林異幻化出了一把刀,他重新看向江囿,運用他作為怪物的能力蠱惑道:“不疼。”

江囿早就等著了。

在秦洲出現在林異視野後,這一次江囿終於等來了被林異選擇。

黑霧所化的刀刺入了江囿身體。

0-1規則世界在瞬間崩塌瓦解,校園守則上的文字也在消退,終日纏繞非自然工程大學的黑霧慢慢散去,有喧囂人聲從校門外隱隱傳來。

非自然工程大學的很多學生看見了上空的兩團若隱若現的黑霧,在即將消散時,0-1怪物的目光從1-3怪物身上投向了地麵某個朝著它們瘋狂奔來的新生怪物——秦洲。

0-1怪物並沒有抹去秦洲的記憶,也沒有改變自己對秦洲的影響,秦洲什麽都記得,也無法回到人類世界當中去了。

它是壞的,壞蛋的話怎麽能信呢。

秦洲身上還有它的影響,如果秦洲足夠想念林異,或許很久以後秦洲也可以靠著他的主觀意識重新創造林異。

在徹底消亡前,0-1怪物又想,算了,不嘴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