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平原

心魔胸口的位置,一點明光亮起,那正是佛寶舍利之光,在他的體 內越來越盛,同時,孫尚香的聲音幽幽的響徹在半空,清晰的傳入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同歸於盡。

這四個字說來容易,可要真的做到,這天上地下,有幾人?

何況這種意義上的同歸於盡,便是真正的神**散,永遠的消失在六道輪回之中,便連下一世投胎的機會,也永遠沒有了。

永恒的寂滅,便是神佛,也深深懼怕。

心魔狂吼,不斷變幻形狀,然而,這佛寶舍利是被他自行吞入,已經融入了他的體 內,無論他如何變化,想盡辦法,也不可能逃脫得掉。

孫尚香的聲音還在繼續,虛空中,那明光越來越亮,孫尚香的身形便在裏麵緩緩浮現,依然是那一襲白衣,雖然朦朧如夢幻,卻發出耀眼奪目的光輝,刺的眾人幾乎睜不開眼。

“地藏菩薩曆萬年之苦,救贖人間地獄眾生,但仍然難消世人惡念,心魔悄然而生,他妄圖占據地藏菩薩軀體,身化佛陀,將這大千世界變為他的禁地。”

“地藏菩薩每千年一小劫,這便是人間的千年大劫,在這個千年裏,地藏心魔便會以不同的化身出現,擾亂地府秩序,攪動人間不寧,這時,地藏菩薩便要閉關自封,以無上佛法,壓製心魔。”

“但這一次,剛好是十個千年。便是萬年大劫,心魔化形,卻仍是無法奪取地藏菩薩真身。於是悄悄占據秦廣王身軀,蠱惑地府諸位冥王,鬼王,趁機放出地府一個小地獄的惡鬼,去陽間作亂,一是為了亂世人之心,二是為了掩飾自己不被地藏菩薩發現。”

“但閻羅王本為地藏菩薩分 身之一。閻羅王察覺此陰謀,地藏菩薩便已知曉此事。於是派諦聽神君,去陽間尋找合適的應劫之人,阻止這場動亂。”

孫尚香緩緩的訴說著,天上地下。所有人都靜靜的聽著,她說的正是這次動亂的始末由來,大海也聽傻了眼,他原本以為那次的所謂千年大劫不過如此,卻沒想到,真正的千年大劫,指的卻是地藏菩薩的千年之劫,所給人間帶來的動亂。

心魔仍然在掙紮抗拒,卻難敵佛光普照。孫尚香話語一轉,繼續道:“閻羅王和諦聽神君暗中將我們幾人選出,送到人間。便是為了助那應劫之人,來應付此次劫難,但心魔喪心病狂,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佛寶舍利身上,他以為佛寶舍利有著莫大的能量,而他是菩薩化身之一。得到佛寶舍利,必然會成就大道。卻不想他乃是惡念所化,從他吞下佛寶舍利之時起,就已經注定了他的滅亡。”

孫尚香緩緩的講述著,聲音空靈飄渺,忽然,韋陀護法瞪大了眼睛,失聲道:“不對,這不是那個女鬼所說的話,這、這是觀音菩薩……”

眾人盡皆大驚,就見那佛光中所印出來的人影中,果然隱隱現出楊柳淨瓶,和一尊高大宏偉神聖莊嚴的觀音法相。

大海第一個反應了過來,孫尚香體 內早有觀音菩薩玉淨瓶中一滴仙露,此時一定就是那滴仙露所呈現出來的觀音法相。

“不,那不是觀音菩薩,那是孫尚香,香香,你別傻,你不能就這麽死了,聽我的,你本是靈體,此時佛寶舍利和觀音仙露都已經和心魔互相牽製,你完全可以趁這個機會出來,隻要你跳出來,我們大家還是完全有機會可以幹掉心魔,你快出來,你快出來啊……”

大海跺腳大喊,司馬懿項羽等人也上前呼喚,孫尚香望著眾人淒然一笑,搖頭道:“那觀音菩薩的仙露此前一直困擾我,但此時卻成了我的護體之寶,我是憑借此物才能保住魂魄不散,我若此時貿然出去,製衡心魔的力量驟然變弱,必然會給心魔逃脫的機會,甚至他還有可能會將佛寶舍利化為己用,那樣我豈不是千古的罪人。”

大海幾欲抓狂,流淚狂呼道:“不對不對,你憑什麽是千古罪人,這裏那麽多神仙菩薩,冥王判官的,哪裏就輪到你來拯救世界了,你快給我出來,這不是你的活,你怎麽那麽傻啊……”

孫尚香歎口氣,幽幽道:“先生,此事卻又與你何幹,你千辛萬苦跑到這裏,又是為了什麽呢?你心中所想,其實便是我心中所想,隻要不負此心,便是神**散,也心安理得,死得其所了。”

地藏菩薩唉聲長歎,雙手合十,誦曰:“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喜樂悲愁,皆歸塵土,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大海回手怒指,大罵道:“你在這裝個毛明教弟子,都是因為你,你身為菩薩,連自己心魔都製不住,你憑什麽讓一個渺小的魂靈替你承擔這份罪孽?!”

地藏菩薩低頭垂目:“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大千世界,眾生平等,此女能如此,已可成佛了。”

大海怒道:“神**散了還成個屁佛,就他媽知道忽悠我們小老百姓,讓我高尚,讓我們奉獻,讓我們和諧,讓我們忍耐,你們這些人高高在上,卻成天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心魔已經存在萬年,你早幹什麽去了,非要等萬年大劫的時候,心魔成了氣候,又來折騰我們這些普通人,最後你們將心魔一滅,大功告成,個個功德無量是麽?好不要臉!”

地藏菩薩卻再不言語,隻是不住誦經,但哼哼唧唧的,怎麽聽怎麽像牙疼咒。

孫尚香搖了搖頭,聲音苦澀道:“先生,不要如此,這是我們小人物的命,我不求功德無量,我也不求成佛證道。隻要世人能安居樂居,大家開心過日子,你也好好的在家裏工作。不再為了這些事四處奔波,我也就能安然的去了,以後、以後隻要你們能記得我,就好。”

她目中含淚,深深的望著大海,腦海中卻浮現出一幕幕過往,幽然歎道:“可惜了。我、我還從來沒和你一起去看過電影,不知道。那是什麽樣的……”

她的目光最後在司馬懿、項羽、彭越、如花姐等人身上一一掠過,此時那佛光已經膨脹到了極限,幾乎將心魔的整個身軀占據,心魔仍然在狂呼怒吼。拚命掙紮,奮力高 呼:“我還會回來的……”

但在孫尚香的麵前,凶狂的他已經完全被眾人無視了,終於,佛光在這冥界平原的上空,無聲無息的漫散開來。

就像一幕無聲電影,沒有想象中的大爆炸,也沒有想象中的驚天動地,如同一汪清水漫過。心魔的吼叫聲戛然而止,在這佛光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佛寶舍利和觀音仙露同時發揮作用。隻一瞬,就秒殺了心魔。

但同時,孫尚香的身影,也被融化在漫天佛光之中,她最後的笑臉,定格在眾人的眼中。定格在眾人的心中,也定格在大海的靈魂之中。

“不要啊……”大海一聲淒然高 呼。撲倒在地,那聲音裏,卻是透著無盡的不甘,無盡的無奈,無盡的憂傷。

沒有人能改變什麽,即便是周圍站著的是地藏菩薩,閻羅王,韋陀護法,這滿天神佛,此時此刻,竟無一人,能改變這結局。

或許,這就是命運。

滿天佛光耀眼,大海卻不顧一切的睜大了眼睛,想要把孫尚香的身影抓住,然而卻已經找不到了,他強忍著不讓自己流淚,隻因那淚會花了眼,再看不清孫尚香的笑臉,可是終於還是流了下來,隻因,他知道,這茫茫三界,六道諸天,從此再也找不到孫尚香的半絲痕跡。

煙消雲散。

所有人都低下了頭,司馬懿長籲短歎,項羽暴跳如雷,彭越黯然搖頭,後羿目中閃光,林若雪痛哭流涕,舞珠姐姐悲傷嗚咽,如花姐滿麵哀傷,五鬼童子驟然解體,童童哭哭啼啼的喊:孫尚香姐姐……

大海無力的搶上兩步,卻是搖搖欲墜,他望空低喃:“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我、我不是主角麽,怎麽、怎麽就讓香香成了大英雄,不對啊,這個人應該是我才對,應該是我才對啊,香香,你回來,你回來好不好,我帶你去看電影,我們去吃肯德基……我還要告訴我的讀者,其實那個大神是你才對啊……”

他已泣不成聲。

該走的,終究要走。

那漫天佛光,幾乎照亮了整個冥界天空。

一切,似乎都已塵埃落地。

這都是地府惹的禍,最終,卻是由一個小小的魂靈,畫上了句號。

亦或者,是逗號?

地藏菩薩不知道,大海也不知道,他才懶得管那麽多。

慢慢的,眾人散去了,韋陀護法走了,天兵天將走了,該走的,慢慢都走了,他們離開了這片失落平原,就如同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地藏菩薩回到了他的宮殿,閉關修行,閻羅王重掌地府大權,那些叛亂的鬼王,鬼將,都是受了心魔的蠱惑,後悔不迭,於是隻挨了一頓板子,便官複原職。

有功的賞,有過的罰,地府的一切慢慢又恢複了平靜。

但隻有大海,始終枯坐在失落平原之上,怔怔的望著天空發呆,沒有一個人能把他喚醒。

他想忘記一切,但越是想忘記,就愈發記得清晰,他想迷失自我,永遠不要想起那痛苦的一幕,可是在這失落平原,他能得到的,隻有無盡的失落和哀愁。

歲月匆匆而過,他在那裏一動不動,像是一尊亙古存在的雕像。

終於有一天,舞珠姐姐劃破虛空,來到了他的身邊,低低呼喚,他卻猶如不聞,任舞珠姐姐如何呼喚,都是毫無反應。

舞珠姐姐麵帶急切,想了想,跺腳道:“你已經在這裏坐了一個月,黑無常他們還找你有事呢,你再不回去,火葬場的就要拉你去火化啦。”

“啊,我看誰敢!”

大海一聽火化二字,霍然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