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好的老瘸子屍體被領走了,林壽的縫屍鋪外牆上,多了張醜了吧唧的海捕公文。

這事至此算告一段落。

至於海捕公文上的案犯畫像不對,林壽可就管不了了。

怎麽管?說你們連性別都搞錯了,割頭客是個唇紅齒白的三十六D大美女?

人家問你怎麽知道的?是不是共犯?

說不出來?刑部大牢最近購入了一批新的按摩椅,請你體驗一下?

林壽沒興趣給自己找麻煩,他可不想被請去刑部大牢喝茶。

三法司那麽多朝廷大員,六扇門養了那麽多捕快,能讓一個殺人犯逍遙法外?連長相都查不出來?

整個京城的官爺要都是這樣的酒囊飯袋,林壽還不如趁早道一聲“沒救告辭”,連夜跑路算了。

大景朝雖說已近山河國破,風雨飄搖,但應該還不至落魄至此

抓犯人是三法司的事,林壽不食俸祿不擔驚,隻是縫屍鋪裏一個小小縫屍人罷了。

比起擔憂那些山高水遠的事,還不如看看眼下賣屍錄又給了他什麽好東西。

陰陽算盤叮當響,天地玄黃好價錢。

老瘸子的人生大概確實無趣,一點也不精彩,不怎麽值錢。

賣屍錄給出屍體定價:黃字七品。

先前弑親的高員外定價五品,心黑不要臉的王潑皮定價三品,這老瘸子是目前林壽賣的最便宜的一具屍體。

不過得到的獎勵還不錯。

一根縫屍金針,配套一卷神異的血肉人皮,如畫卷般徐徐展開。

人肉皮卷下埋有神經血肉骨骼,摸上去的質感與真正的屍體一模一樣,人皮卷上刀砍槍刺傷,鈍器碾壓傷,燒燙毒浸傷,啃咬撕裂傷,各種大小傷口遍布。

《縫屍針圖錄》

林壽拿起金針,挑起線,開始一個個縫合人皮創傷卷上的傷口。

孤夜漸深,蠟油滴落,林壽聚精會神的縫合著人皮,心神仿佛全部沉浸進去,已然不知外物,一夜功夫,竟然把人皮創傷卷上數千道的傷口,悉數縫合。

正好也到天亮之時,稀薄的晨光從窗戶照進縫屍鋪,落在全部縫合完的人皮創傷卷上,燃起火星,一把焚燒了個幹淨。

人皮卷焚燒出的屍油浸泡林壽的雙手,縫屍針法的行針經驗與知識,滲透進了林壽身體的每一寸。

先前他的縫屍手法大開大合,和縫麻袋沒什麽區別。

禮部是會給縫屍人做上崗培訓沒錯,但也就是隨便教教,標準是能縫上不開線,不至於你才把頭縫上,人家家屬還沒抬回家,頭就掉了。

醜不醜的不講究,是給平頭百姓縫,又不是給達官顯貴縫,又不是給皇上縫,聽說朝廷官員或皇帝辦喪,禮部是有禦用殮師給整理遺容遺表的。

所以,林壽以前縫出來的屍體,除了結實耐糙以外,賣相很一般,漂不漂亮影響不大就是了,你是出殯,又不是出嫁。

不過,這番縫屍針圖錄學會後,著實幫林壽增強了他身為縫屍人的業務能力。

林壽左右看看,信手抄起窗邊晾曬的白菜,把一片菜葉撕碎,拿起縫屍的金針。

針線一陣翻飛,原本被撕得碎碎的白菜葉,竟然縫合如初,拿起來近到眼前看,竟然看不見針腳和線頭。

這要是拿去給別人看,定然不會相信這菜葉是被撕碎過後又縫合起來的。

這種爐火純青,堪至化境的手藝,就算是巧奪天工,天賦異稟的裁縫,練上一輩子到老,也不一定能練出來吧。

但林壽卻通過賣屍得到的獎勵,一晚上就給練出來了。

嘖嘖,這賣屍錄著實恐怖。

可惜這是門縫屍的技法,還是沒跳出縫屍人這行,啥時候來門廚藝,畫藝,琴藝,書藝……他就能轉行去當大師撈錢了。

不過真有那天也未必,有這賣屍錄在,林壽還真不一定舍得縫屍人這行。

……

這些臆想且不談,日子還是按天過。

往後幾日裏。

京城因出了割頭客,鬧的滿城風雨。

江湖上言說刑部尚書領命,兩月內必要抓獲割頭客,如若不然,辭官還鄉種紅薯。

這番流言也不是空穴來風,白日裏街上巡邏的三班衙役確實多了不少,晚上也能不時聽到有巡捕夜行過戶。

不過,依林壽從新帖的海捕令上看。

除了賞金漲到一千兩以外,畫像依然還是那個滿臉橫肉的長毛痣人。

他仿佛看到一位冉冉升起的紅薯大戶。

當然,這些與他個小老百姓關係不大。

大景朝廷內外雖然每天水深火熱,但林壽這縫屍人的小日子,每天過得很滋潤。

近來晚上接業務縫了幾具屍體。

按走馬燈來看,多是埠口附近的漕幫腳行火拚死的人,一個個掛傷掛彩的。

原由可能是最近從北方新來了一幫逃荒的難民,要在京城的運河埠口紮根,得搶地盤,搶生意。

聽說最近北方多戰亂,北有妖人入關下一城,三日人頭如雨落,這幫是跑出來的,沒跑出來的就隨著屠城死在那了。

幾具屍體定價一般。

還不如那瘸老頭縫屍人,八九品居多。

賣屍錄給的獎勵,就是些什麽王八拳,撩陰腿,插眼睛之類的三腳貓功夫。

林壽幾天下來,練得了一手下三濫。

你要說這算個武功把式吧,可太髒太難看,確實上不了台麵,但你要說沒用吧,不僅殺傷力強,侮辱性還挺高。

至少現在要碰見個流氓,打一架。

林壽不僅不落下風,甚至還能打的對麵流氓捂著褲襠罵街,混江湖這多年,就沒見過手底下這麽髒這麽黑的把式,比流氓還流氓,比混混還混混。

林壽也不貪多。

他沒想過一下就成為武林高手。

從賣屍錄湊來的這套“三腳貓功夫”,多少就當是個防身的手藝吧。

日子如流水,蕭風瑟瑟,晚秋漸深。

這一日,京城又飄起細雨。

縫屍鋪裏一受潮,起了黴味兒。

林壽開門透透氣,正看見隔壁的茶樓牆邊,坐著一排殘障人士在躲雨。

這幫人裏瘸子居多,其次是缺胳膊的和不能說話的啞巴,另外有一個年老的瞎子。

林壽看著這幫人熟絡。

天殘地缺,都是各個縫屍鋪的縫屍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