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歲穰用叫車軟件叫的車到了,她拉開後座門,大氣地拍拍車頂,“星君,你住哪兒?先送你回家。”

亢宿自然地坐了進去,“叔父說你需要貼身保護。”

容歲穰愣住了,難道母胎單身二十年的魔咒就要終結了嗎!季叔叔是自己美人在懷,心有不忍才特意給她指派這麽一個帥氣小哥的吧。

她喜不自勝地跟著爬上了後座,曲腕手背一撐下巴,眼皮朝上一撩,蘋果肌上的肉居心叵測地堆了堆,嘴角彎成了一道不懷好意的弧度,賊兮兮地拋了個居心不良的眼神,“有多貼?”

問出口了才想糊自己一個大嘴巴子,這是星君啊容歲穰你清醒一點!

果然單身太久了,見到異性就不正常。

亢宿身子猛然向後一縮,眼中充斥著滿滿的震悚,“小騙子,你正經一點。”

“好的,不好意思啊。”容歲穰垂頭喪氣地坐直了身子。

為了緩和空氣中緩緩流淌的尷尬氣氛,容歲穰決定先開口破冰洗刷一下自己的形象,換上一臉求知若渴的神情,“星君,你剛才說那隻怪鳥是姑獲鳥?姑獲鳥不是專搶人孩子的嘛,她騙我跳湖有什麽用?我都長這麽大了。”

亢宿還沉浸在剛才被調戲的震驚中久久無法自拔,他沉睡之前人間還處於女子必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社會階段,一覺醒來居然已經世風日下到如此地步。那個小騙子身為女子,竟然出言不遜,簡直毫無婦德可言!

真是可笑,就她那副吊兒郎當的市井模樣出去坑蒙拐騙,還能被世人看作是半仙。

人心不古啊人心不古。

不過說到正經事,亢宿還是嚴肅耐心地解釋道:“姑獲善化女子蠱惑人心,吸人未盡陽壽為食,喜搶人子是因為嬰孩未盡壽命更長,是故後世誤傳。你身周有瑞氣環繞,尋常妖物難以近身,她隻能幻術化湖引你自戕。”

容歲穰哦了一聲,“那隻流血的死鳥扔那兒沒關係嗎?我們不會被動物保護協會的抓吧?不行,萬一嚇到小朋友也不太好。”

亢宿搖搖頭,“那隻姑獲怨氣散盡,已經消失了。”

前排的司機小哥聽得脖子一僵,緩緩地半側頭看向後座,一臉看神經病的警惕神情,默默戴上了墨鏡。

容歲穰心道不好,靠得離亢宿更近了些,貼著耳朵小聲問道:“星君,你有沒有辦法讓前麵那個人聽不到我們說話啊?我怕他再聽幾句直接把我們送到安定醫院去了。”

亢宿點點頭,手指微抬在膝頭一劃,車廂前後排間忽然出現了一層朦朦朧朧的隔檔,不留心完全看不出來,仔細湊上去才能發現似乎有一層流動的塑料薄膜。

容歲穰還是能聽見前排手機導航的聲音,但司機小哥好像聽不見他們在後排說的話了。

“太厲害了!”容歲穰看呆了眼,拍拍手嘖嘖稱奇。

這回輪到亢宿皺眉問問題了,“安定醫院是什麽?”

“你不知道精神病院?”容歲穰說著疑惑地打量亢宿,“你上一次下凡是在什麽朝代?剛才那個盔甲造型是你的真身嗎?季叔叔為什麽叫你大侄子?季叔叔是不是也是星君?你們星星之間也有血緣關係?”

問題像倒豆子一樣劈裏啪啦往外撒,亢宿痛苦地捏了捏眉心,“你太吵了。”

略頓了頓,簡明扼要地回答了她的問題,“因為上一世在人間的關係是叔侄。明光甲是我沉睡前最後記得的裝扮,那年應該是建德元年。”

“沉睡?”

亢宿冷眼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城市景觀,聲音波瀾不驚,“按你們的說法就是死了。那時我不是真身入界,是正經過奈何橋投胎托世的,就和現在的叔父一樣。人身壽命不過短短幾十年,大限到了當然就死了。”

容歲穰咂咂嘴,就這樣天庭都沒開除亢宿也是奇了,看來對星君的考勤管理並不是很嚴格,“然後你就一睡睡到了現在?你們亢星宿不就一直沒人管了?”

窗外萬家燈火,夜晚霓虹燈閃爍出的迷幻燈光被玻璃扭曲,曲曲折折地投在亢宿的臉上,攏出了一層層迷蒙虛幻的光影。

或許是城市判若天淵的景色讓亢宿生出了些許白雲蒼狗的感慨,他垂下眼微微歎息,“一兩千年看似漫長,對無盡的星辰來說不過白駒過隙。而且我是亢宿增三,亢星宿不隻有我。”

亢宿說的一切都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容歲穰的好奇心異常旺盛,“奈何橋是什麽樣子的?真的有孟婆嗎?忘情水苦不苦?”

亢宿斂起情緒,斜乜她一眼,“你自己死一回就知道了。”

容歲穰一窒,不知道為什麽那個夾克衫司機大叔居然會覺著亢宿像個大學教授,這個人明明全身都是暴戾的煞氣。

說話被堵回去了沒一會兒,容歲穰又開始蠢蠢欲動,喜滋滋地問道:“你說我有祥瑞之氣,是不是因為我平時行善積德的事幹太多,馬上就要位列仙班了?”

亢宿十分不屑,“你平素極盡坑蒙拐騙之能事,我也想不明白為何有瑞氣護體。而且……”

雖然前半句不太好聽,但有轉折詞就證明還有出路,容歲穰期待不已地覷著亢宿,“而且什麽?”

亢宿朝容歲穰的方向轉過頭,蹙眉認真地盯了她看很久,“叔父讓我來看著你的時候說的是,要小心你墮入妖魔道。但我觀察了很久,你瑞氣凜然,周身無半分邪氣,不知墜入魔道之說從何而起。”

容歲穰心驚膽戰,就她這麽一個誰來都能摁上一爪子的小人物,變壞了估計也當不了大佬,起不了威風凜凜的名號,入魔了叫人魔還行,要是墮入妖道了,叫人妖就不是太好聽了。

容歲穰還想再問,“那……”

亢宿出言打斷她,“到了。”

容家是鬧市中的一棟二層小樓,白牆黑瓦帶個小小獨院兒,在鱗次櫛比的水泥森林中顯得格外突兀。

房子的格局陳設一看就是季遠茂明裏暗裏授意過的,聚福聚財,防鬼防怪。

容歲穰摸摸索索從褲兜裏掏鑰匙開門,越想越奇怪,“你怎麽知道我家在這裏?”

亢宿摸黑走了進去,遊目四望,“此處祥瑞之氣最盛——”

話說到一半忽然一頓,展臂攔下了容歲穰,一環一壓,眨眼間倆人就貼上了牆。

亢宿俯身在她耳畔小聲提醒道:“噓,有人來過。”

略帶涼意的氣息一浪一浪撲向容歲穰的臉側,氣流吹得她臉頰的細小絨毛癢癢的,她心頭一跳,半喜半憂,借機縮在亢宿懷裏不動彈,隻露出一雙大圓眼滴溜滴溜地打探四周,也低聲問道:“是有小偷嗎?人類你打得過嗎?”

亢宿眸色一黯,有點猶豫是該先嘲諷她的哪一個問題,“已經走了。”

既然人都走了,危機解除,容歲穰突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念頭,大腦還在遲疑,兩隻手大概是有自己獨立的思想,已經悄悄攀上了亢宿精瘦的腰身。

美男在懷,便宜不占是傻子。

反正黑燈瞎火的誰也看不見誰,容歲穰果敢地抬起頭,近距離欣賞美色。

亢宿可真高啊,她仰目隻能看見幹脆利落的下顎線,脖頸線條秀頎修長,喉結隨著吞咽的動作動了動,迷人得要命。

再把臉靠在亢宿胸前來回磨蹭磨蹭,果然星君的身材就是不一般,肌肉緊實有力,就是完全聽不到心跳聲,在暗夜中不免感覺有些驚悚。

亢宿伸出兩隻指頭,嫌棄地把她的爪子一隻隻挑開,“小騙子,不要盯著我看。”

容歲穰一驚,竟然被發現了。

察覺到懷中的人身子一僵,亢宿不知道怎麽跟她解釋,他眼中看到的她跟平常人是不一樣的,容歲穰周身隱隱約約環繞著幾縷極淡的祥瑞之氣,在黑夜裏會發出忽明忽暗的青藍色瑩光。

比打著燈籠還要亮。

再說她抱都有膽子抱了,偷窺被抓住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容歲穰順從地從亢宿懷中退出來,“星君,你能知道來過的是什麽人嗎?”

亢宿皺著眉吸吸鼻子,轉向門外望著一個方向的璀璨燈火若有所思,“隻放了妖鬼來探,混了很多種妖物的味道。”回身踱幾步又補上了一句,“剛才那隻姑獲鳥也是同一人養的。”

容歲穰瞪大了眼深覺意外,“那就是那個小網紅!是她委托我接這個單子的。”說著掏出手機搜了小網紅的微博,點開昨天新發的自拍照遞給亢宿,“你看,就是她!”

亢宿湊近看了看,搖搖頭,“不是她。這個女人隻是被控製了的傀儡,目的就是引你去見姑獲鳥。此妖邪動作還挺快,知道叔父住院沒法守著你,今天就下手了。”

“對我下手?可我們家的錢都在我媽那裏,我一窮二白的有什麽可圖的。”容歲穰悶頭絞著手指琢磨了一會兒,突然茅塞頓開,語氣鏗鏘有力,“我知道了,一定是看中了我的美色!”

亢宿沒有理會她的胡言亂語,半屈著腿把她捉到麵前,一字一頓地告誡道:“小騙子,雖然你不學無術、胸無點墨、投機倒把、坑蒙拐騙,但是你確實跟別人很不一樣,邪祟可能會覬覦你的靈氣,或者別的什麽東西,我暫時還說不清楚,你要萬事小心。”

容歲穰額角都在突突跳動,“星君大人,你別的東西說不清楚,成語倒是會得挺多,其實描述得不用這麽具體的。”

雖然母胎單身二十年,言情電視劇總還是看過的,遇到感興趣的男人了,撩人的技能說來就來無師自通,垂下眼羞羞澀澀地一笑,“再說,我不是還有你麽!有你在,我什麽都不怕。”

一抬頭,亢宿根本沒聽見她在說什麽,自顧自地走遠了,邊打量容家小樓邊自言自語,“這裏要加個法陣,那裏也要……”

容歲穰惡狠狠地一拍桌子,破星君,敢情她一腔柔情似水媚眼全拋給了瞎子!

花了兩個多小時給亢宿普及各種現代設備的用法,身體力行操心勞力,容歲穰累得不行,有氣無力地抬手指了指走廊盡頭,“星君大人,你去客房睡吧,就是走廊最裏的那一間。明天早起去醫院看看季叔叔,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他。”

既然季叔叔一直在暗中保護她,說不定知道是什麽人想要害她。

亢宿語氣堅定不容置疑,“我睡你房間。”

容歲穰忸怩了一下,咬著下唇害羞地低下了頭,“這個進展可能有點快了,雖然你身份高貴,我還是要問問我媽媽同不同意的。”

亢宿眼角直抽,不由分說給了容歲穰一記爆栗,“百年成形的姑獲被殺,那妖物不會輕易善罷甘休,我懷疑今晚還會來,你不能出我的視線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