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木片兒

戚金的身體強壯,雙腳在崎嶇不平的山坡不停跳躍、飛奔,兩個小時之後,他登上了山頂。

四周靜悄悄的,正是寒冬季節,遠處的積雪反饋著白光。

選擇了一條坡度較緩的地方下山,到了半山腰的時候,戚金終於看到了雪地上不規則的腳印,他心中大喜,有腳印就表示這裏有人經過,山上沒人,這裏的腳印說明山下有人來到這裏。

他沿著腳印走,一條隱藏在山中的小路出現了,一直走,果然平坦了很多,不需要跳躍飛奔,很快到了山下。

這是一個小山村,四周是皚皚白雪,目力所及,能看到分散在山坳中的房屋。如同星星點燈一般,每一座房屋裏麵都有人,每一座房屋裏麵都有溫暖和食物。

離家一年半的戚金終於看到了山外的世界,心裏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停下來僅僅一分鍾,戚金被凍得渾身哆嗦,這怪不得他,進入訓練基地的時候,天氣還暖和,他穿著短袖衫,七分牛仔褲,露出腳趾的涼鞋。

當時的行李箱有羊毛褲和羊毛衫,單皮鞋,還是媽媽給他裝進行李箱的,按照戚金的說法是:“天氣冷的時候,我就回家了,那個時候再帶去學校好了。”

誰也想不到,他這一走,一年半沒有回家,學校對家裏的親人通知說,戚金在封閉式訓練,不能跟家人聯係。

戚金穿用的一切都是學院下發的服裝,他離開訓練基地,連一件棉衣也沒穿,隻有當初媽媽給他的羊毛褲、羊毛衫,單皮鞋,在零下二十度的夜晚,隻要走動,全身血液流動,他還能堅持下去,停下來之後,血液都要凍成冰碴。

到了山下,他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了,再走下去,全身會凍僵。急急忙忙進入村子,挑了一戶房屋整齊的人家,這戶人家看樣子是村裏最有錢的,牆皮外麵貼著亮亮的瓷磚,院牆至少有兩米二高,院門寬度在三米之外。

戚金啪啪啪敲門,很久才看到裏麵電燈照亮,戚金更加用力敲門。不一會兒,一個雄壯的男人開門出來,他的手裏還提著一根木棍,披著軍用棉襖,大聲喊道:“誰呀?”

“大哥,過路的,快凍死我了。”戚金嘴唇打嘚瑟,臉上的肌肉扭曲,心裏把張季月罵了一千遍。把刑警學院發的棉衣穿著就好了,至少見著外人之前再扔掉,也比現在凍成白條雞好得多。

戚金現在才知道,他真的太老實了。太相信張季月等人了。

老實的孩子吃大虧啊,在訓練基地扔下的棉衣不知道最後便宜了誰。

雄壯男子猶豫了一下,這個時間已經是後半夜了,而且是人煙稀少的山區,也不是鬧市,怎麽可能有過路的人呢?

戚金從門縫裏看到男主人沒過來給他開門,大聲喊道:“大哥,我買一件棉襖吧,讓我暖和暖和身體就成,好人有好報啊。”

“你幾個人啊?”雄壯大漢終於有了反應。

“就我一個人。”戚金認為隻有一個人比較好招待,畢竟誰家也不會有多餘的棉襖,能擠出一套來就不錯了。

雄壯大漢好像心動了,走到門邊向外望,看了半天,隻有渾身哆嗦嘴唇發紫的戚金,這才把門打開。

“謝謝。”快被凍僵的戚金趕緊進屋。

他冷得太厲害,進了屋子還是渾身哆嗦,牙齒上下打架。

雄壯大漢隨後跟了進來,疑惑地看著戚金,問道:“你從哪兒來的啊?”

“我……是旅遊的,跟同伴走散了,在山裏迷了路。”戚金腦子急轉,編排著假話。

“你就穿這點衣服出來旅遊?大冬天的你不怕冷啊?”雄壯大漢警惕地捏著木棍說道。

“我這不是……被人騙了嗎。”戚金真想哭出來,早知道翻一座山就能離開訓練基地,在一年前剛剛進入訓練基地的時候就跑掉了,那個時候他們坐車進來,走了一個多小時,想當然地認為那裏遠離人家。

最簡單的答案被想得複雜了。

仔細想一想就能了解:“這裏是京城的近郊,怎麽可能沒有人家呢?隻要有土地的地方,就有人居住。訓練基地在山穀裏麵,說不定翻過四麵的山頭都是人家。

戚金說被騙了,也是發發牢騷而已。

雄壯大漢依舊懷疑戚金來路不明,說道:“你有身份證嗎?”

“有。”戚金趕緊哆哆嗦嗦把身份證拿出來,他想遞給雄壯大漢,但是這個人很警惕,說道:“放在桌子上,我自己拿好了。”

很小心地把身份證放在桌子上,戚金退開三米之外,這是陌生人之間比較安全的距離,在訓練基地的時候,教練講過這些常識,主要針對歹徒綁架人質的。如果刑警想要解救人質,跟歹徒的距離最好不要靠近三米之內,除非有一擊致命的把握,否則的話,進入三米之內會激怒歹徒,影響人質安全。

雄壯大漢看了看戚金的身份證,問道:“不像你啊,你的頭發那麽長,幾個月沒理發了?”

“半年多了。”

“不會是逃犯吧?”

“大哥,逃犯在監獄裏,會留這麽長的頭發嗎?獄警早就把我剃成禿頭了。”戚金解釋道。

“也是。”雄壯大漢認可他的說法。

“你喝點開水不?”雄壯大漢不想這麽對峙下去,他覺得很累。

“行,隻是打擾了。”戚金真的感激這個陌生人,竟然還有開水供應。

山那邊的教練加在一起沒有這個大漢可愛。親人都是老百姓。戚金為了讓這些勝似親人的老百姓能安居樂業,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現在做的犧牲非常值得。

這一刻,戚金有點理解張季月的話了,捍衛正義之劍,必須有人心甘情願默默奉獻。

開水是昨夜燒的,倒出來已經不燙人了。戚金捧著瓷碗,大口大口喝下去,溫溫的水進入肚子,暖和了血液,流遍全身,終於不打冷戰了。

雙手放下碗,戚金感激地說道:“大哥,有多餘的棉襖嗎?我買一件,實在是頂不住了。”

雄壯大漢歪著頭看看他,進了裏屋,拿出一件黑色的老舊棉襖來,扔在戚金的腳下,說道:“這是我兄弟扔在家裏的,不要錢,你拿著吧,快走,快走,我還想再睡一覺呢。”

“好,我這就走,出村的路在哪個方向?”戚金不敢在陌生人的家裏久待,這個大漢的手裏拎著木棍,隨時可能給他來一下。離開了訓練基地,能相信的隻有自己。

到天亮之後,戚金終於找到了公路,四周還是綿延起伏的山區,他鬆了口氣,隻要截住一輛車,就是龍歸大海,自由自在了。他亟需找到一個銀行,取出銀行卡裏麵的錢,然後查一下郵箱,閱讀領導交給他的任務。

他想的容易,這條路居然冷冷清清,沒有一輛車子經過,看樣子是很閉塞的山區。

直到九點,戚金已經把兩個饅頭吃掉,才等來一輛晃晃悠悠的長途客車。他急忙擺手示意,客車走過去足足一百米才停下來,戚金急忙追上去。

車上隻有司機和一個中年女人的售票員。

兩個人驚詫地看著戚金,司機眨眼問道:“兄弟,這前不靠村後不靠店的,你從哪兒出來的啊?”

“別提了,我迷路了,都不知道這是哪兒,你們進京嗎?”戚金問道。

“是,兩個小時以後就能到京城長途客運站了。”

戚金一顆心落了地,說道:“多錢?”

“二十元。”售票員懶洋洋地說道。

半路上陸陸續續有人上車,戚金一夜沒睡,找了個靠窗的位置打盹兒。忽然覺得口袋細細嗦嗦,有人觸動他的衣服。半睜開眼睛一看,一隻白白淨淨的手指從他的褲袋裏飛快縮回。

“小偷。”戚金大怒,他怒目圓睜,旁邊坐著一個頭發染成黃色的青年,若無其事地避開戚金的眼神。

“啪。”戚金劈手抓住小偷的手腕,他的手勁很大,像是鋼箍一樣,死死按住小偷的右手。

“你……鬆開。”小偷驚訝地看著戚金。

“你是小偷。”戚金的聲音很大。

“放屁,別亂說話,小心挨揍。”小偷驚慌的眼神一閃,馬上惡狠狠地說道。

戚金雖然受訓一年半,但是從沒實踐過,他對社會的認知還停留在高三階段。抓住了小偷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在陌生的旅途中隻有司機和乘務員可以依靠,於是大聲喊道:“司機,找一個派出所停下來,你的車上有小偷。”

所有的乘客趕緊閃開,給戚金讓出空間來,麵帶恐懼地看著他。司機回了一下頭,立刻說道:“小兄弟,你誤會了吧?這位同誌經常坐我的車,從來沒人說他是小偷啊,我看你們好好談談,是不是有啥誤會啊?出門在外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算了吧,誰也不容易啊。”

戚金智商很高,聽到司機的話,心裏明白了,這個小偷八成跟司機是認識的,說不定還有勾結。他本來想把小偷送進派出所,轉念一想:“我現在也不是警察的身份,將來也要混社會,千萬不要因小失大。”

他更擔心,所有這一切都是刑警學院安排的遊戲。假如武嫣兒在這裏,依照她爆棚的正義感,一定會把小偷繩之於法的,但是戚金想的更加複雜。他在受訓的時候,接觸到的案件都是殺人、販毒、走私之類的大案要案,小偷這種人,根本上不了台麵,太小兒科了。

戚金更想破獲一起重大案件,交上一份讓領導滿意的答卷。

這樣一想,戚金鬆開了手,對小偷說道:“你離我遠點,睜開狗眼看仔細了,爺也是出來混的。”戚金的臉部線條剛硬,長發披肩,一年半在訓練基地每天都在付出大量的體能鍛煉,使得他看上去野性十足,說是出來混的,也比較靠譜,隻是穿的衣服有點保守、稚嫩,這方麵可以歸結為混得很落拓,沒有多少錢的樣子。

小偷都是欺軟怕硬的,要不就直接做強盜了,而不是做小偷,剛才交手的刹那,感覺到戚金手勁奇大,不是好欺的角色,口頭上不肯服輸,罵罵咧咧說道:“你有名號不?報上來,都是道上的朋友,少特麽的張揚。”

戚金沒有名號,他心思轉動,說道:“朋友們都叫我木片兒,你給我記住了。”急切之間,想不出什麽響亮的綽號,他對小木片最熟悉,瞎編了一個綽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