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牌坊,就是玄嶽門,也是進入武當山必經的第一重大門。牌坊旁邊,矗立著一塊巨岩。岩石旁邊,則是一泓清水。那就是武當著名的解劍岩和洗劍池了。

武當派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凡上山拜見的江湖人士,必須首先把自己隨身攜帶的兵器,在解劍岩旁邊解下,交給山下的道童保管,以表示對張三豐真人的尊敬。

假如有人不肯解劍入內,則難免要與武當弟子發生衝突。而衝突結果,要麽上山者回頭離開,要麽乖乖留下自己的兵器。武當立派數十年以來,從來沒有第三種可能出現的。

這並非武當派強橫霸道。隻因武當山乃道家聖地,最忌諱血腥。武當道人認為,攜帶兵器進入武當山,有損勝地風景。故此要求來者解劍,以免俗人玷汙了武當山這神仙窟宅。

解劍池邊,兵器留守,人入武當。隻要武當派在江湖上存在一天,這個規矩就肯定會存在一天。天下間所有武林人士,對此都深信不疑。

隻不過,規矩既然為人所定,自然也會為人所破。此時此刻,蕭元亨便親眼看見了。在解劍岩的旁邊,此刻停著五匹駿馬。四周地麵處有不少爪痕掌印,甚至還有尚未凝結的血跡。顯而易見,就在不久之前,這裏曾發生過一場惡戰。

不過,現場雖有激鬥痕跡,卻沒有屍體橫陳於地。看來武當派看守門戶者,眼看敵人太強,事不可為,於是果斷撤退了。倒沒有那麽不知變通,堅持留下來白白送死。

蕭元亨點點頭。立刻動身穿過牌坊石門,踏上千丈石階,沿著石階迅速向上飛奔。血跡既然尚未凝結,可見不殺他們雖然比自己更早到達,卻也早不了太多。現在急起直追,應該來得及在不殺等人到達山頂之前,在半途把他們趕上。

千丈石階,曲折漫長。普通人要走完這段山路,至少也要大半個時辰不可。但在蕭元亨腳下,不過片刻之後,已經走到了山道盡頭。

原本不斷蜿蜒向上的山勢,至此為之一緩。放眼眺望,但見前方不遠處,是一座小小道觀。大門上方掛著塊牌匾,乃是“玉虛宮”三字。

之前十四皇子和張翠珊、殷利亨等武當七俠閑談的時候,曾經聽他們約略提起過關於武當山上的事情。由山腳至山頂,合共有七片宮觀道宇。分別是玉虛宮、遇真宮、回龍觀、玉龍宮、紫霄宮、太極湖、複真觀、以及北鬥秘境。

北鬥秘境位於山頂,規模最大,是武當弟子平日主要的聚居之地。張三豐真人經常外出雲遊,不在武當山上。這時候,就由武當七俠之中的大師兄宋遠橋,負責留在北鬥秘境,主持武當派的大小事務。

至於其餘六處官觀,則由武當六俠負責,每一俠都坐鎮一處地方。若有不懷好意的江湖中人上山,企圖挑釁生事,就由坐鎮各處宮觀的武當六俠出手打發。不過武當立派幾十年,至今為止,也還沒有人能夠連闖六關,一直打到北鬥秘境。

玉虛宮乃通往北鬥秘境之第一關。坐鎮在這裏者,應該為莫聲穀。不過首先,目前還不知道,武當七俠是否都已經回到了武當山上。其次,莫聲穀在七俠中年紀最輕,修為也最為低微。是否能夠打得過那名,把金鍾罩修煉到第七關境界的不殺門徒殘缺和尚,都很難講。想要靠他把不殺這頭怪物拒諸門外,無疑就是天方夜譚了。

雖然彼此距離仍遠,但蕭元亨仍能感覺得到。此刻在玉虛宮內,正有一股強盛氣機存在。顯而易見,乃是高手。就不知這位高手究竟是武當派的,亦或是不殺門徒了。

事情似乎逐漸變得有意思起來了。蕭元亨微微一笑,放慢了腳步,向玉虛宮施施然而行。頃刻間,他走到玉虛宮大門前,伸手一推,把虛掩的大門推開。

大門之後,是一片寬闊殿堂,當中供奉著元始天尊、太上老君、靈寶道君等三清的神像。神像之下,是一張長條供桌,桌子上放了各種拜祭供品。桌子外側放了幾個蒲團,看來是讓人跪拜三清的時候所使用。

不過此刻,蒲團之上,卻是一名和尚盤膝而坐。他體形胖大,滿麵肥肉。驟然看見有人開門進入宮中,這和尚立刻睜開眼睛,嘻嘻一笑。然而這個笑容之中,卻並沒有絲毫喜悅歡暢之意,隻讓人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

“阿彌陀佛,貧僧乃大元朝國師,不殺聖僧座下第四弟子,法號殘沸。請教施主姓名,可是武當七俠當中的哪一位麽?”

蕭元亨搖搖頭,喃喃道:“不殺弟子,殘沸?不殺和尚的品味,可當真古怪……算了,反正不關我事。”頓了頓,他目光一凝,沉聲問道:“我不是武當七俠的任何一人。不過,可以說我是武當派的朋友吧。為什麽你會在這裏?不殺呢?”

殘沸和尚雙掌合什,笑眯眯道:“阿彌陀佛。家師久仰武當張真人的風采,今日特來武當山拜訪,要與張真人煮酒論武。武當七俠名滿天下,我等不成材的弟子,也想要領教領教。

可惜一路走來,也未見有七俠蹤影。所以家師吩咐貧僧,留守在這玉虛宮中,等待七俠歸來。同時也要嚴守門戶,杜絕一切無關人等上山,以免打擾了家師和張真人論武的興致。”

蕭元亨點點頭,淡淡道:“這樣說來……假如我現在要上山的話,指望你就此放行,是不可能囉?”

殘沸和尚皮笑肉不笑,道:“阿彌陀佛。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啊。”

蕭元亨也笑道:“好。那就看你是否有這個本事,可以讓我回頭了。”

殘沸和尚麵色陡然為之一變,變得橫眉怒目,無比猙獰。他斷喝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施主,請受死!”話聲才落,也不見這和尚長身挺立,整具胖大身軀陡然就以盤膝而坐的姿勢騰空飛起,居高臨下,猛然一掌,當頭疾拍。出掌同時,這和尚身上陡然冒出屢屢詭異黑氣。乍看之下,顯得十分邪門。

蕭元亨也懶得和這胖和尚糾纏,不由分說,也是一掌劈出。掌上無招無式,卻有熾烈神火狂燒怒燃。盡管依舊隻使了一成力量,卻已經不下於韓琳兒的八陽功力。

電光石火之際,雙掌相交,發出“呯~”一下沉悶響聲。黑氣竟未被神火燒化,反而迅速滲入蕭元亨體內,讓他腦海裏忽然感覺一陣麻痹,神智變得恍恍惚惚,竟無法隨心所欲地運轉本身力量。

但與此同時,殘沸和尚也本能地驚叫一聲,忙不迭撤掌後退,騰空打個空心筋鬥,在十步之外落地。掌心肌膚早被灼得焦黑。若非撤掌撤得及時,甚至連骨頭都要被燒爛了。

蕭元亨定一定神,心念乍動,鳳凰神火走遍全身,皮膚表層當即湧出縷縷黑氣,見風即化於無形。但腦海裏那種渾渾噩噩的古怪感覺,卻依舊有些許殘留。一時間,蕭元亨不禁感覺頗為疑惑。問道:“喂,胖和尚,你練的是什麽武功?少林寺可沒這種邪門東西吧?”

那種古怪黑氣,似乎用於療傷鎮痛方麵,效果也相當不錯。殘沸和尚一輪運功之後,掌心處的灼傷已經不礙事了。他輕輕籲一口氣,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可不要亂說。貧僧修煉的,確是少林正宗武學。正是當年二祖慧可祖師所創的‘涅槃道’也。”

蕭元亨微微一怔,問道:“禪宗二祖,斷臂求法的慧可?”

殘沸和尚皮笑肉不笑地道:“正是。貧僧將使用這套武功,送施主榮登西方極樂,永享清福。嗬嗬~這是貧僧的一點菩薩心腸,施主便不必特意多謝貧僧了,善哉善哉。”

所謂涅槃,乃佛門用語。意思是滅除一切煩惱,超脫生死,再不受輪回之苦。處於不生不滅,不增不減,非空非有,不斷不常之境界。

修行者又根據修為之不同,區分為四種涅槃。分別是:一“本自性”、二“有餘依”、三“無餘依”、四“無往處”。凡夫俗子,一般隻得“本自性”。能夠得到其餘三種涅槃的,則分別是阿羅漢、菩薩、辟支佛。至於佛祖釋迦牟尼,則同時具備四種涅槃。

禪宗二祖慧可,俗姓姬,名光。北魏時候的洛陽人士。少為儒生博覽群書,通達老莊易學。後來出家為僧,法號神光。年約四十歲之際,他忽然在打坐入定時感受到指引,於是前往少室山,拜見達摩祖師,欲求佛法。

開始的時候,達摩祖師隻顧麵壁打坐,根本不理睬他,更談不上有什麽教誨。但神光始終堅持不肯離去。直至一日,天氣陡然變冷,下起了鵝毛大雪。慧可依舊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天快亮的時候,積雪居然沒過了他的膝蓋。

達摩祖師這才回頭,看了他一眼,問他有什麽事。神光說欲求大道。達摩祖師說,學佛需要勤苦修行,行常人所不能行,忍常人所不能忍,方可證得。

神光於是回答一句弟子明白,竟然當場提起劍來,將自己左臂砍斷,以表示求法的決心。達摩祖師被神光的虔誠感動,於是收他入門下,改法號為慧可,又傳授了禪宗衣缽。後世因此稱慧可為禪宗二祖。而他求法的故事,也被稱為“立雪斷臂”,千古傳頌。

之後,慧可再把衣缽傳授給三祖,自己則獨自離開,前往鄴都,隨緣說法,教化眾生。晚年,他對《涅槃經》別有感悟,明白到涅槃成佛,需在自己內心尋求,去除一切迷惘錯誤,才能有所得。在感悟佛法過程中,慧可大師更無心插柳,創出一套武功,名為涅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