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梵天王收斂狂態,放下人頭,回轉身來。忽然輕舒猿臂,把白鹿帖木兒摟入懷裏,笑道:“白鹿夫人,這次能輕易收拾凶星,妳居功至偉。本座先行謝過。嗬嗬,凶星雖丟掉性命,但死前能在夫人身上大享豔福,總算死得不枉。這便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亦風流了。”

白鹿帖木兒嫣然媚笑道:“天王過獎了。天王神功絕世,天下無雙。即使沒有賤妾,又豈會把區區一個女真蠻子放在眼裏?賤妾所為,頂多隻算錦上添花罷了。”

大梵天王緩緩搖頭,道:“不然。卓傲夫固然隻是一個蠻子,但他所修練的璿璣寶鑒,卻是鬼穀子嘔心瀝血之作。鬼穀子一代神人,學識之高深,可謂通天貫地,豈可輕估?

璿璣寶鑒的前八周天,在本座看來,固然也算不俗。不過本座最看重的,還是那最後的極限天。嗬,能夠挖掘出本身所有潛力,更可以把任何外來力量全部積蓄起來,轉化為己用,這招實在了不起。”

帖木兒嬌笑道:“可惜,就像漢人所說一樣,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極限天最強大之處,同樣也是它的最弱之處。即使可供吸取的外力無窮,但人身這個容器,卻總有限製。一旦超越界線,便隻會把自己變成個過度膨脹的氣球。就像剛才那樣,天王隻不過再加一指之力,他便‘嘭~’地自己把自己炸個粉碎了。”

大梵天王淡淡道:“以凶星之體格,足以承受本身兩倍左右的極限暴力。但如果是三倍,那就十分危險。四倍的話,即使僥幸活下來,也要功體盡毀,終生成為廢人了。若然膨脹到五倍,嗬嗬~死無全屍,就是他唯一的下場。

不過,能讓凶星的力量膨脹至五倍極限,白鹿夫人,這便是妳的功勞。要不是妳施展**渡氣之法,把天魔真氣傳入凶星體內。本座再要收拾他,便必須大費手腳了。那裏有現在這麽幹脆利落,輕而易舉?”

帖木兒冷笑道:“亂世天魔在我們所有十三翼成員的體內,都種植下一道天魔真氣。就是企圖籍此永遠控製我們。假如我們膽敢反抗,他便能隨時引發魔氣反噬,讓我們都落得個生不如死的下場。

可是亂世天魔再也想不到,這天魔真氣可以對付得了別人,偏偏就對付不了我。隻要借助**渡氣之法,便能夠把魔氣渡給他人。又或者反其道而行,把他人的魔氣渡進自己體內。哼,凶星是他找回來的狗。咱們先除了這條狗,斷亂世天魔一臂。對於接下來的大局,便更加有利了。”

大梵天王點點頭,讚道:“凶星這處宅邸,位處大都邊緣,四周少有人家。即使打得天翻地覆,也不會引起太多人注意。嗬嗬~聽說,凶星之所以挑選這處宅邸,也是夫人妳的主意?十三翼的軍師,果然智計無雙。得妳一人,勝過十萬甲兵。夫人,他日本座成就大業,皇後之位,就是妳的。”

白鹿帖木兒雙眸之內,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異樣神色。她嫣然笑道:“那賤妾便先謝過天王了。嗯,時候已然不早,咱們也該去見‘那一位’了。您以為呢?”

大梵天王點點頭,隨手撕下自己的披風,把卓傲夫的人頭包裹起來。道聲:“走吧。”伸手摟著白鹿帖木兒,騰空躍起。兩三個起落之間,已然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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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朝的京城大都,就是當年金國的中都,後世又稱呼為北京。元世祖忽必烈的時候,開始動工營造。整體看來,大都是一座東西短、南北長,呈矩形的城市。城牆全長六十裏又二百四十步,辟十一門。南、東、西三麵各三門,北麵二門。因此被附會為“三頭六臂兩足哪吒城”。

營建大都時,先在全城的中心位置建“中心之閣”,然後以此為基準。向四麵拓展。中心之閣以南,就是皇城。

皇城四周建紅牆,又稱“蕭牆”。其正門稱欞星門,左右有千步廊。皇城以太液池為中心,四周布置三座宮殿——大內、隆福宮、興聖宮。其中,大內是皇帝處理政事和生活起居的地方。正殿為大明殿,也就是俗稱的金鑾殿。大明殿之後,有延春殿,另外又有玉德殿,都是皇後的居所。

此時此刻,玉德殿內,正有一道婀娜身影,手裏拿著一卷書冊,獨自坐在長廊圍欄之上。一邊開卷翻閱,一邊曼聲吟誦。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遙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居。言我朝往而暮來兮,飲食樂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親。

伊予誌之慢愚兮,懷貞愨之懽心。願賜問而自進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虛言而望誠兮,期城南之離宮。修薄具而自設兮,君曾不肯乎幸臨。

心憑噫而不舒兮,邪氣壯而攻中。下蘭台而周覽兮,步從容於深宮……”

這女子所吟誦的,卻是千古名篇《長門賦》。據說,當年漢武帝的元配皇後陳阿嬌,因為失寵而被貶至長門宮獨處,終日以淚洗麵。

陳阿嬌不甘心如此,於是以黃金百斤為代價,請大文士司馬相如為自己做一篇賦,司馬相如收下黃金,便寫了這篇《長門賦》。傳說,漢武帝讀過這篇賦以後,大為感動,陳皇後於是重新得寵。

其實史書之上,並沒有記載漢武帝重新寵愛陳皇後的事。不過長門賦詞藻華麗,精巧雕琢,字字珠璣,讀之感人至深,令人傷心欲絕,真可謂一語含千金了。故而能夠千古傳頌。

那女子所念誦的幾段《長門賦》,大意約略如此。

“什麽地方的美麗女子,玉步輕輕來臨。芳魂飄散不再聚,憔悴獨自一身。曾許我常來看望,卻為新歡而忘故人。從此絕跡不再見,跟別的美女相愛相親。

我所做的是如何的愚蠢,隻為了博取郎君的歡心。願賜給我機會容我哭訴,願郎君頒下回音。明知是虛言,仍然願意相信那是誠懇,期待著相會長門。每天都把床鋪整理好,郎君卻不肯幸臨。

千萬感傷不能平靜,沉重積壓在心。下蘭台更茫然,深宮徘徊,直至黃昏。”

寥寥數語,既寫景又抒情。描寫得窮聲盡貌,意蘊**氣回腸。即使普通一位平民女子看了,也會有感同身受之慨。更何況……是現如今吟誦《長門賦》的這位女子呢?

“司馬相如的《長門賦》?哼,堂堂一個大男人,卻寫這種自憐自傷的幽怨文字,哪裏還有半點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當真沒出息。

至於陳阿嬌,更加可笑。當年漢武帝借助她的力量,才被封為太子。登基之後,卻又過河拆橋,廢黜了陳阿嬌。這樣一個忘恩負義,冷血無情的家夥,陳阿嬌居然還幻想能夠靠一篇賦,就挽回他的心?簡直其蠢如豬,不可救藥。”

說話聲中,大梵天王從宮殿轉角處邁步走出。緊貼著,白鹿帖木兒也接踵現身。向那位手執書冊,吟誦《長門賦》的女子微微躬身行禮,她嫣然微笑道:“帖木兒見過皇後娘娘。”

那女子放下書冊。但見她黛眉丹唇,眉目如畫。雖然年紀已過三旬,卻依舊難掩其天生麗色。她正是當今大元朝至正皇帝的兩名正宮皇後之一,弘吉剌—伯顏忽都。

弘吉剌部,向來是蒙古人之中極有勢力的大部族。當年至正皇帝的元配皇後,因為其家族起兵謀反,故此被廢拙之後,趕出宮廷,賜毒酒而死。

之後至正皇帝聽從丞相伯顏的建議,立伯顏忽都為皇後。借助弘吉剌部的力量,坐穩了皇帝寶座。伯顏忽都又生下皇長子真金,立刻被冊封為太子。伯顏忽都皇後的風頭,可謂一時無兩。

然而好景不長。兩年之後,真金突然急病夭折。然後愛猷識理達臘便出生,頂替了夭折的兄長,成為皇太子。

至於愛猷識理達臘的生母奇承娘,也母憑子貴。不但同樣被冊封為皇後,而且地位更淩駕於伯顏忽都之上。即使伯顏忽都不久後再生下雪山皇子,終究無法挽回自己的地位了。

雖然,伯顏忽都其實並沒有被廢拙。而且嚴格說來,她的地位更在奇皇後之上。但一直以來,她都備受皇帝冷落,卻是不爭的事實。即使和陳阿嬌相比,也不過五十步笑百步罷了,又能好得到哪裏去?

不過,此刻在伯顏忽都皇後眉宇之間,卻找不到絲毫因為長久遭受冷遇,所導致的自哀自憐之色。驟見大梵天王和白鹿帖木兒兩人現身。伯顏忽都皇後點點頭,五指忽然一捏。

“嘭~”輕聲響過。被握在掌中的那卷書冊,突然間熊熊燃燒起來。但伯顏忽都皇後的芊芊柔荑握著這團烈火,卻竟然絲毫無損。顯而易見,伯顏忽都皇後並非什麽手無搏雞之力的弱女子。恰恰相反,她同樣也是武道高手。修為之深,說不定更勝過白鹿帖木兒。

片刻之間,整卷書冊徹底燒化成灰。伯顏忽都皇後雙手輕拍,把殘留的灰燼拍幹淨。隨之長身而起,向大梵天王點了點頭,柔聲道:“天王辛苦了。未知道本宮想要的東西,可拿來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