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有什麽好奇怪,這龍首山地處高處,日日風卷塵飛,起風實在太正常。

然而,老者的雙眼卻眯了起來。

忽然之間,山下腳步聲又起。

這腳步聲一聲一聲,十分沉重,似像背著千斤重物,卻又帶著一股沉悶死肅之氣。

老人的眼中,出現了一個身後漆黑厚棺的奇怪年輕人。

這年輕人,一身風塵,似乎走了很長的遠路,然而額頭上,卻絲毫不見汗水,眼睛中,也平靜得可怕。

一如無底深潭,藏了無盡的秘密。

他正欲上前探問,風聲嗖忽,那背棺年輕人,卻已倏然有如一陣疾風刮過,自他眼前消失不見。

再看時,身影已經百步開外!

守陵人錯愕原地,久久不能言語,想追,最後想了想,又停下。

就這速度,自己還怎麽追呢?

反正裏麵也有兵士維護,他不可能闖得進去。

隻是,他又是誰?他來此幹什麽?為什麽上得龍首山,身後卻又背著一幅棺木?

難道,他也有人親人已死,要在此送葬?

老人久久不語,眼睛中卻閃過一絲奇怪的錯影,他依稀還記得,年輕時,他也曾經是真龍軍中的一員,一次機緣巧合,曾見過一次厲王誓師出征。

這個年輕人的背影,雖隻是驚鴻一瞥,但卻好眼熟,好眼熟,似乎曾在哪裏見過。

對了,是年輕時的厲王。

沒有那麽滄桑,沒有那麽沉冷,沒有那種號令如山的威嚴,但卻更俊秀,更清絕,秀逸清虛,卓爾不群。

但是,不管氣質如何,他的麵容,卻的的確確和年輕時的厲王,十分相似。

“管那麽多幹什麽呢?”

他已經老了,再也不複其年輕時那般好奇,重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咿咿啞啞的胡琴聲再一次響起,而這一次,聲調陡然高昂!

聲如裂帛,天上的雲彩猛然一動,也似乎受驚。

……

日過三分,葬禮已經接近完成。

就在此時,“踏踏”腳步聲響起,外圍又有人來。

“這個時候還有人來?”所有人一陣奇怪,一起回頭望,隨之,便皆是不由麵色一變,紛紛迎上。

一行三人,踏著石階,緩步走來,其中那名紅袍之人,走到人前,直接一舉手中金龍卷軸,雙目如電,目光威嚴地一掃在場眾人:“聖旨到,靖南侯何在,還不出來接旨!”

此人的聲音,如同公鴨嗓子一般,十分尖利。然而,聽到他的聲音,所有人卻齊唰唰的全部伏身跪了下去,大禮參拜。

“嗯?”

聽到聲音,帷幕後的“靖南侯”厲天笙,臉上喜色一閃即逝,隨即又隱去,拿出兩滴清水灑在眼下,而後以袖掩麵,蹌踉著奔出去:“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微末小臣,陡喪家親,未曾遠迎,還望聖使恕罪!”

“嗯,好說了。”

那名紅袍人也不多話,看了一眼跪伏在地的靖南侯,隨即直接攤開手中的卷軸,大聲念道:

“奉天成運,皇帝詔曰……厲王厲南君不幸辭世,朕甚感傷,念其一生忠公體國,南征北戰,為國辛勞,特賜封‘恩國公’稱號,加封食邑三千戶,由其弟繼承。”

“謝主隆恩!”

“靖南侯”厲天笙一幅感激涕零之色,旁邊的人也不由齊齊羨慕的望向他,這可是無比的殊榮,加封食邑三千戶,加上原來的恩榮也不會變,這可是極大的恩榮了。

那名紅袍人笑了笑,見所有人一陣激動過後,再次寂靜下來,便又繼續開始念道:

“另,朕聞厲王之弟,靖南侯厲天笙,同樣躬君體事,累有功勳,特令,厲王封號自即日始,正式由靖南侯厲天笙接任,侯級勳爵暫不繼承,望其日後繼續勤勉努力,替朕分憂,欽此,謝恩!”

“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厲天笙沒有先接聖旨,而是先大禮參拜過後,這才雙手恭恭敬敬舉過頭頂,去接那聖旨,眼中的喜色再也掩藏不住。

等待許久,不就是為的這一刻?如今願望實現,從此之後,再也不用掩飾自己。

哈哈,厲王,厲王,從此之後,一步登天,自己就再不是一個小小的靖南侯,而是真龍六王之一的厲王,掌管真龍王朝三分之一的軍隊!

“靖南侯客氣了,從今之後,侯爺就是新一代的厲王了,少不得還有更多要打交道的時候,到時魏某也要請王爺再多加幫扶一二啊!”

那位大紅宦官,將手中聖旨卷起,放向靖南侯手中,臉上也十分難得的露出一絲笑容,半真半假玩笑似地說道。

“份所當為,決不敢辭!”

“靖南侯”厲天笙大聲應諾,同時手指已經觸碰到紅袍人掌心中的聖旨,趁無人注意,低聲道:“公公還請稍待,小王稍後略有薄禮送上,還請大人不吝收下,以全小王感激之情!”

“不敢,不敢……”

兩人皆是以隻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小聲說話,紅光滿麵,就等塵埃落定,背後無人時,再行慶祝。

厲天笙的手指,已經快要碰到那大紅宦官手中金龍卷軸垂下的絲絛,其他人,見此也全部圍了過來,準備第一時間向新晉的厲王慶賀。

就在此時,陵墓之外,驀然之間,腳步再起!

“咚,咚,咚,咚……”

一人踏著石階,緩步走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眾人心間。

所有人都不由齊齊一驚,當即就有三名厲王府的侍衛持槍迎上,厲聲喝道:“你是什麽人,膽敢闖此王侯墓地,不……”

話聲方落,“噗噗噗……”

三聲悶響,三名侍衛倒飛而回,一個個臉色蒼白,仰天吐出一口血液,眼睛中盡是不能置信的表情。

“誰敢在厲王府葬禮之上放肆,活的不耐煩了,左右來人,給我拿下!”

“靖南侯”厲天笙聞言起身,來不及去拿那聖旨,轉身厲聲喝問道。

“是。”

立即,一大隊鐵甲兵持刀橫槍,湧了上去。

就在此時,有刺目餘光中,在陵墓盡頭,出現了一道略有些單薄削瘦,身後卻背著一幅巨大漆黑棺材,緩步而來的年輕身影。

“是我……厲天笙,你怎麽也沒有想到吧?”

“這棺中之人,你又是否認識?”

單薄年輕人猛然一揚手,身後所背的漆黑棺槨就從背後脫手飛出,“砰”的一聲,越空飛來,直直地砸在“靖南侯”厲天笙麵前。

棺蓋自動從上滑落,露出裏麵一具麵色蒼白,卻早已徹底死亡的微胖中年人身影。

厲天笙還來不及反應,其他因之前想要圍過來慶賀的玄京城中權貴,卻皆是不由同一時間大嘩:

“這不是厲王府的管家嚴百山嗎?聽聞他因病請辭,告老還鄉,卻怎麽突然出現在這棺木中,還已經死去多時,好像有幾日的時間了。”

“是啊,是啊,前幾天我還在厲王府中見過他呢,看他身體康健,不像有事,怎麽突然就因病請辭了,今天還出現在這裏,一具棺木中,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旁邊的世家大閥,豪門貴族,不乏精明人。

厲王在世時,他們都不止一次去過厲王府,自然不可能不認識自厲王府在世,便一直存在在那裏的老管家嚴百山。

有些人還不止一次打過交道,此時看到他死在這樣一具棺木裏,皆是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同尋常。

不少人更是悄悄朝後退出幾步,靜靜觀看,不欲參與。

見此,“靖南侯”厲天笙的目光隻是在棺木中掃了一眼,臉色隨即便變得無比難看,鐵青著一張臉,麵目陰沉得幾欲滴出墨來。

他沒有回答,卻望向那個終於站近,遙遙立在他身前數十丈處,一身單衣,白袍獵獵的年輕人身影,眼睛中像發出光。

“是你?”

“是我,我還沒有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哼,我根本不認識你,你到底是誰,居然敢來此搗亂。今日不管你是何來曆,是何身份,敢來此擾亂我厲王府的葬禮,我也一定要將你抓拿審問。”

“左右,給我擒下此人。還有,嚴管家三日前已經告老還鄉,今日居然出現在這裏,還被人殺死,一定是此人手段,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是。”

鐵甲鏗然,一群士兵聽到“靖南侯”厲天笙的吩咐,紛紛圍了上去,手中刀槍劍棍,紛紛向著來者身上招呼。

“哈哈哈……”

聞聽此言,那年輕人猛然仰聲長笑起來,笑聲激遏行雲,流水為之停頓,山風為之淒悲。

隻聽他指著靖南侯厲天笙仰天狂笑:“厲天笙,我最最親愛的二叔,你當真不認識我這個人了麽?好,很好!

這棺中人,你說是我所殺,要殺人滅口,那就來吧,今日,你我恩怨,一朝了斷!”

話聲方落,他身上陡然湧現出一股巨大的氣勢,“轟”的一聲,所有靠近他的鐵甲兵士,齊齊仿佛撞上一堵鋼牆,紛紛倒退飛散開去。

人影紛飛,場中一時間亂成一團,兵甲撞擊之聲不絕於耳。

不少人,收不住勢,更是“撲通”一聲,跌倒在地,渾身酸痛,久久起不來。

“靖南侯”厲天笙目光一縮,眼睛中帶上一絲意外:“納氣六層,暴元烈血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