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年華,歲月流逝。

倫音海閣也不可能一成不變,有些原本是被厲寒等人所仰望的名字,如頂峰弟子榜,內宗弟子榜上的一些風雲人物,隨時間流逝,修為受阻,要麽成了執事,要麽成了外放的一地主管,要麽幹脆自立家族,成為了倫音海閣的附庸。

依舊活躍在倫音海閣明麵舞台上的,已經越來越少。

有些甚至因故去世,因戰傷殘,下場淒慘,早已不知去了哪裏。

新來的弟子換了一批又一批,一年一變,早已不是原來那群人了。

歲月在這裏,將無情描寫得格外殘酷。

僅僅幾年時間不見,一切就已經完全不同。

不識廬山真相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這就是厲寒此刻,最好的寫照。

他自己因為每時每刻都在變化,所以感受不明顯。

但對於外人看來,從昔年一個廢柴弟子,一無是處的下品資質,晉升成為現今的三尊六王,風光無限,名動大陸。

這其間,有多少的傳奇,多少的故事?

是以,厲寒不自知,但別人知,當年那幾名懵懂幼童,如今已經成長為倫音海閣的參天大樹。

厲寒,應雪情,甚至剛剛加入倫音海閣沒多久的尹青瞳,都廣為人知,成為倫音海閣眾多弟子的驕傲,甚至整個修道界的傳奇。

這一次回宗,對他帶來的震撼,顯然不過才剛剛開始,絕不是最後一次。

……

並不知道身後兩名年輕弟子的對話,厲寒一路疾行,沿途再無人阻攔。

他一路暢通無阻,沿著熟悉的山道,很快回到了熟悉的青銅宮殿門前。

和上一次回這裏不同,滿是塵埃,無人打掃。

現在,整個廣寒殿,到處一塵不染,顯然是經常有人打掃,收拾。

不用想,也肯定知道是師傅新收的那幾名記名弟子。

不知為何,厲寒忽然有點心酸。

以前,這裏隻有自己與師傅兩個人,雖孤單冷寂,卻也單純如一。

而現在,這裏終於多了別人。

雖然比起以往,熱鬧許多,但總是覺得,少了些什麽。

或許,還有不能獨占師傅弟子名額的失落和缺憾吧。

不過,振興幻滅峰,不止是師傅的願望,也是他自己的期望。

他不願看到師傅的不開心,自然也隻有接受這個結果,並且,將來還要將其更發揚廣大,廣招門徒,重振幻滅峰的聲威。

一切,隻是希望能看到,師傅臉上發自內心的笑顏。

雖然不知道,為何自己走了之後的這段時間,師傅為何會忽然起心思收起記名弟子。

但幻滅峰,終究變得不同,雖然失去了師徒兩個人的獨立空間,但也再沒有原來的孤寂清冷的模樣,多了一絲人氣,多了一絲溫暖。

再不是原來師徒獨住一峰,孤家寡人,幾乎快被人遺忘的模樣。

曾幾何時,誰能想到,曾經無人願意光顧,幾乎如被下了詛咒,沒人願意加入的幻滅峰,居然如今也成了倫音海閣七峰中的香餑餑,熱門選擇。

可惜和以前是想收人都沒人願意拜入不同,現在的幻滅峰,無數倫音海閣新人弟子,擠破頭都想破入,卻少有人能如願。

最終,冷幻也隻收了八個記名弟子。

而且,厲寒感覺,自己師傅一向是個怕麻煩的人,雖然願意幻滅峰興盛,隻怕也討厭這種師徒之間的瑣碎事情。

所以她之所以會收徒,可能更多的原因,不是想給幻滅峰多添幾個徒弟,給自己添幾個師弟師妹。

而是不勝其擾,想找幾個人來守門,所以才美其名曰記名弟子,而不是真正弟子罷!

若非如此,她就應該直接收徒,和自己當初一樣,而且不是叫記名弟子,而是正式弟子,並且越多越好了。

“記名弟子……記名守衛才差不多……可能自己師傅,連他們的名字都未必一定記得住吧?”

厲寒偷笑,這一刻,心緒終於平複了一些。

不過,當他仰頭,再一次看著那塊熟悉的牌匾,看到那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廣寒宮”時,這一刻,厲寒還是不由思緒萬千。

“師傅……”

他喃喃地道,本來飛快的腳步,到了此處,卻忽然不由一緩。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衣南裘的事,多半還有他從中作梗。

若非他,查出衣南裘昔日與牧顏家族的過往,未必會請動宗門太上長老‘荒天君’秦天白,請他出手對付烈日侯。

若非他,串聯隱龍之主與‘荒天君’之間的聯係,定下計策,‘烈日侯’衣南裘此次,未必會敗得那樣慘,更不會身受重傷,計敗而逃,狼狽不堪,不知所蹤。

所有這一切的一切,都跟厲寒在暗中有所關係,或許關係不算太大,但卻絕對是不可缺少的一環。

而那人,卻偏偏是自己師傅昔日的情郎。

如果對方知道,這件事還有自己徒弟摻合在其中,現在該是什麽反應?

如果對方知道,衣南裘之所以重傷而逃,計敗而遁,跟自己也有著莫大的關係,自己這名她的親傳弟子,又該以什麽樣的麵目,去麵對她多年的養育培養之恩呢?

縱使此刻的厲寒,一身榮華,身懷三尊六王的巨大榮譽,重回此處,本應是高高興興,衣錦還鄉。

但是,厲寒卻全沒有一點意氣風發的天驕感覺,站在這座青銅宮殿門前,反而心中隻剩忐忑,一如多年之前,他站在此門前,一無所有,用仰慕,崇敬的目光,望向自己師傅的那一刻。

這一回,厲寒變回了當初拜師無門,幸得冷幻收留,滿心感激,孜孜學藝的時刻。

縱使時光變幻,一切已經不同,厲寒也早已名動天下。

在他心中,師傅的身影,還是一樣的高大。

師傅的存在,還是一樣讓自己敬仰,崇拜。

小心翼翼,如學子麵對嚴師,頑童敬拜嚴父,心懷敬畏。

不過,既然回到倫音海閣,早晚要求見師傅,一切還需麵對。

經過這許多年,厲寒的心境,終究有了些許不同,比起原來更加勇敢,更加堅毅,更敢於承擔。

所以,深吸一口氣,目光微定,隨即,厲寒再不猶豫,伸手推門而入。

……

“吱嘎”聲起,石門開啟,厲寒緩步走進古殿。

一步邁入,厲寒陡然一怔,望著殿中站立不動,如同亙古冰霜的一具身影,孑孑而立,心口忽然一陣劇烈的疼痛,讓他幾乎站不穩身形。

空寂的青銅大殿,古老空寂。

一位白衣女子,俏然而立,白衣素淡,若海月清輝,絕美動人,儼然一絕世麗人。

然而此刻,她神情怔忡,望著麵前懸掛的一幅古畫,縹渺似在另一處世界,不可接近。

陽光從殿頂打下,卻驅不散殿中的陰寒。

女子的身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死寂之意,久久不動。倒影在她背後,越拖越久,慢慢轉移,而她始終一動不動。

也不知這樣站了多久,也不知她還想站多久。

“師傅?”

厲寒顫聲問道,猛然一屈膝,“撲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地。

這一刻,什麽隱瞞,什麽勸說,全成了托辭。

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感覺心中好疼,好疼,前所未有的劇痛,此生從未嚐試過的疼痛。

眼前之人,明明白衣素裙,空靈絕美,如同星空中的明月,大海上的明珠。

但是,這一刻,明明如此絕美的景象,為何卻帶給人一種空洞,死灰槁木的感覺。

這一刻,不用問,厲寒也明白,自己的師傅已經知道了衣南裘的一切消息,也知道了所有的前因後果,他不用再說,也沒法多說。

“厲寒……”

陡然,也不知過了多久,大殿之中,那具身影終於緩緩轉過頭來。

依舊是熟悉的麵容,但麵容上,卻少了昔日的那種生氣,如同靈性被全部抽走。

望著麵前的愛徒,明明知道他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可她臉上,卻看不到絲毫喜悅的表情。

“你回來了……”

她勉強想擠出一個微笑,但試了幾次,都不能成功,終於,重新轉回頭去,歎了口氣。

“回來就好,不怪你。”

“是你師傅自己眼拙,看錯了人,牽掛錯了對象……”

“隻是可惜了那段時光。”

喃喃說著,也不知是說給厲寒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大殿空寂,隻有她自己低低的聲音,一如冰雪靜冷,厲寒沒有插話,也不敢插話。

“寒兒,你看……”

忽然,冷幻伸手一指麵前懸掛的那幅畫。

麵中,是一片花樹,樹上開滿桃花。

樹下陰影中,站有一女子,似在說著什麽,卻無人應答。

隻有一陣風來,吹散漫天桃花瓣。

女子就站在花樹下,癡癡地看著,神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眼淚卻流下麵頰。

厲寒的師傅冷幻,念著最左角上首的一句詩:“吾在花中與花語,隻是吾語花不語。”

ps:祝大家聖誕節快樂。

這一章寫了改改了寫,總是不是很滿意,但也隻能做到如此了。晚上還有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