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自從風鈴等人離開後,這裏就顯得空當當的。

小二打了個哈欠,正要關門,卻被一隻胳膊擋了下。隨即,遞來一塊銀子,“夜晚,我包了。”

夜入半,弦月當空。

漆黑的大廳內,獨坐一白衣男子,輕啜杯中酒。一對泛著邪氣的眸,異常明亮。

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他一挑眉,沒作聲,門竟自動推開了。看著走進來的人,眸中冷光漸漸聚集,盯緊他,調整了下坐姿。

“敢一個人來這兒,膽色不錯。”

宜人靜靜的走過來,坐到他對麵,男裝的她,看上去冷峻逼人,又別有一番清雅韻味,

“太子在這裏等了這麽久,我若不出現,豈不是辜負了你的盛情?”

“嗬嗬,”神皇勾唇一笑,漫不經心的揚起邪眉,抱臂,好整以暇的睨著她,“你到底想要什麽?在爺能容忍的範圍內,趕緊說。否則,別怪爺一個不高興,血洗你的外番。”

“娶我妹妹。”宜人靜靜的說,即便是看到神皇愈發森寒的麵容,她依舊是麵不改色。

神皇闔了闔邪眸,“再說一遍。”

“娶我妹妹。”

倏地,一道寒芒掠至,劍尖已然抵在她的喉嚨上。宜人垂眸看了看,用手輕輕抵開它,輕笑,不卑不亢,“我能從你們眼皮底下劫走人,就不會怕這個。”

神皇提起一側唇角,放下劍,“想我娶你妹妹?嗬嗬,世主真是打得好主意啊。隻可惜,我的女人,將來冠上的隻會是我的姓氏,絕不會成為皇後!”

宜人怔了下,臉色微變,“什麽意思?”

“很簡單,我不會要那個皇位,也不會成為皇帝。所以,世主想讓令妹做皇後的美夢,要從別人身上做了。”

“哦?那這可就難辦了。”宜人微微一笑,清眸不見絲毫慌亂,“三娘可還等著太子去救她呢。”

聽到三娘,神皇臉上狠決乍現,“我最恨別人威脅我,特別是,用我最心愛的東西!”

宜人聳聳肩,口氣微冷,“抱歉,我沒空去管太子在意什麽。我現在隻想知道,我妹妹,你娶不娶!”

神皇突然笑了,坐回到椅子上,目光莫測,充滿令人猜不透的玄秘,“除了三娘,我不會娶任何女人。包括你那個什麽醜八怪的妹妹!”

“哦?太子就不怕我殺了風三娘!”

“你害她多掉一根頭發,我就多殺你們十個人!害她流一滴血,我就殺一百人!”隨即,朝她拋了個媚眼,眸光卻陰鷙似刀,“比狠,你還不夠資格。”

“好,”宜人點頭,“那咱們就試一試好了。”起身,“你放心,我現在不會殺她,因為,我相信,你會後悔的。屆時,我等你來求我。”說完,轉身就往外走,剛走到門邊,身前已經掠至一人,單手就將掐住了她的脖子,將她提了起來。

“你以為,我會放你回去?”

宜人被掐住脖子,卻是麵不改色,冷靜的從懷裏掏出一縷秀發,遞過去。

神皇一看,頓時暴躁似困獸,“該死!你們敢剪她的頭發?!那個女人長得不漂亮,身材又不好,渾身上下,就那頭秀發最惹眼!你敢剪了它!我要殺了你!”

宜人運足內力,倏地推出一掌。神皇眉目一凜,側身避開,就在這間隙,宜人已經站在了屋外,麵朝他,清聲道,“我給你時間考慮。考慮一天,我就切掉她一根手指頭,十天,就十根。如果舍得,你盡管考慮得久點。”說完,轉身就飛上房頂。

神皇一提氣,也追了上去,可就追了幾個彎,竟沒了她的蹤跡。神皇懊惱的一拳砸穿了腳下的屋頂,驚得底下的人,直接從**滾了下來,“有賊!有賊!”

盯著她消失的地方,神皇鬼魅般站在原地。想不到,這個宜人的武功這麽高!敢來見他,就料定他抓不到他!真是該死!

聽到上麵的腳步聲漸遠,宜人從暗影處走出來,瞅一眼還在那大叫的男人,冷聲,“閉嘴!”

“你——你——你是誰?你什麽時候進來的?哦,我明白了,你跟上麵的人是同黨對不對!來人啊——來人抓賊啊,來……”

宜人一拳就打在那人的鼻梁上,無視他噴湧的鼻血,轉身就走。

暗無天日的密室裏,風鈴趴在地上,餓得一點力氣也沒有。心裏那個罵啊,這幫孫子太缺德了,雖然不綁她,又怕她跑了,一天隻給她喝一碗米粥!詛咒丫一個個出門就踩西瓜皮!

“吱嘎”

門推開,她費力的抬起頭,看到宜人,眼睛都快綠了,可隨即,馬上又用輕嘲取代了自己一時的狼狽,“怎麽,那痞子答應你了嗎?”

宜人坐在她對麵,冷眼睨著她,“寧願你被我折磨,也不肯救你,他沒有想像中那麽愛你嘛。”

“嗬嗬,”風鈴有氣無力的笑笑,靠在牆上坐了起來,“要不要打個賭,我死了,他會用你們外番所有人的命來陪葬!”看到宜人無意識輕蹙的眉頭,她笑得篤定,“要是聽到我被抓就方寸大亂,我看上的男人,才沒有那麽挫呢。”

宜人沒生氣,卻點了點頭,“沒錯,這點我認同,他的確不是普通人。不過,他終究會向我妥協的。”

不再多說,她又離開了。對著快關上的門,風鈴氣鼓鼓的吼了一句,“要不要這麽小氣啊?多給個饅頭吃,會死啊?!”

門“砰”地關上。

所有的偽裝,在那一瞬立即消失。風鈴軟趴趴的躺下來,嘴裏氣得嘟囔著,“臭男人,笨得跟豬一樣,你再不來救我,我就餓死給你看!”

“咕嚕嚕”肚子又叫了開,風鈴一手捂著胃,馬上做深呼吸,“不能氣,不能氣,生氣會消耗卡路裏。淡定淡定……”

四周一片漆黑,分不清外頭是白天還是黑夜。靜下來的時候,連呼吸聲都成了噪音。

這時,門又被推開,德子端著一碗粥走過來,沒好氣的放到她麵前,由於用力過猛,硬是灑出去小半碗。盯著地上那幾粒少得可憐的米,風鈴再也忍不住了,“你就不能小心點嗎?這幾粒米沒進到我肚子裏,它們會痛的,會傷心的!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德子瞥她一眼,啐了句,“瘋女人。”轉身,又“砰”地關上門。

風鈴顫著手,捧起那不滿的一碗粥,輕輕送到嘴邊,喝了一口。很淡,幾乎沒什麽味道,比起問春做得魚翅粥差遠了。眼睛裏聚起水霧,她又喝了一口,努力的擠出一絲笑,“哇,好好吃啊!這才是人間美味嘛!”然後,她又猛喝了幾口,“嗯嗯嗯,真不錯,吃了這麽美的東西,三天不吃飯,我也不會餓!”

漸漸,粥見了底。

“咕嚕嚕”肚子還在叫個不停。

看著空碗,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了下來。無力的把碗放到地上,風鈴縮起身子,躺在角落裏,睜著大眼睛,任眼淚爬滿整張臉。

*……*

一夜未眠。

天沒亮,神皇就來到了藏心樓。

“主人。”冷藏心恭敬道,“您怎麽來了?”

“唰”,神皇甩給她一張畫像,“讓你的姑娘們,拿著這個到街上去……”

熱鬧的街頭,被人圍得水泄不通。

一堆花枝招展的女人們,拿著宜人的畫像,不停的哭訴,“哎呀,真是喪盡天良啊!這個人,說是要拿著錢做生意,將來賺了錢為我們的姐妹贖身,結果,他卻拿著她辛苦攢下的銀子,帶著別的女人跑了!姐妹想不開,當晚就上了吊……”

四周一片議論聲,“怎麽會有這麽壞的男人呢?看他長得人模人樣的,居然連妓女的皮肉錢都騙!”

“就是,他也不怕遭報應!”

幾個女人說得聲淚俱下,懇求大家務必要找到這個人,替她們姐妹出一口氣。有提供消息者,去藏心樓的一切消費減免!這一下,大家沸騰了,全都拿了宜人的畫像,牢牢的記在腦子裏,就算化成灰,也要把他揪出來!

街邊,冷藏心戴著麵紗,喝著茶,搖頭失笑,虧主人想得出,這可比官府通緝有用得多。

赤焰幫總壇。

狄狂招來赤焰幫的壇主,將宜人的畫像散下去,“找到這個人。不惜一切代價!”

“是!”

大宅。

比寶站在大宅門口,身後是問春和初夏兩個美丫頭,旁邊是兩座恐龍石像。台階下站著少說也有百八十號人,個個儀表不凡,且年紀都在五旬以上。盡管是爺爺輩的人,可都對台上的比寶恭敬有加。

比寶正了正頭上的氈皮帽,上前一步說,“我知道我年紀小,做這個盟主,也是因為叔叔伯伯們疼愛我。我不知道武林有多少個門派,是少林寺的雲慈方丈一點點告訴給我聽的。”

一身袈裟的雲慈方丈,朝他慈愛一笑,“阿彌陀佛。”

比寶又看看左手邊一個膚色黝黑,長得又胖又矮的中年男人,“開始有人不服我,罵我是不懂事的小嵬子,是崆峒掌派的砣頭叔叔幫我教訓了他們。”

砣頭粗聲粗氣的說,“老子最看不慣那幫孫子!小盟主,你別怕,再有不服你的,就交給我鐵砣頭了!”

“昆侖派的長山大哥教我怎麽處理幫派間的紛爭,青城派的李壽叔叔給我做軍師……這些,我都記得。”比寶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今天,我想請大家幫忙,幫忙救我娘……有個叫宜人的家夥抓走了她,宜人的武功好高,我們打不過他。所以,我娘這次真的很危險……我娘很笨的,不會保護自己,現在人又變得胖胖的,我怕她會受欺負……”他抹抹眼淚,抬起霧蒙蒙的大眼睛,“我知道大家都有好多事要忙,也知道不該用盟主的身份強迫大家幫我……可是,我真的很擔心我娘……”

“哎呀,小盟主!你別哭啊!”鐵砣頭急了,大吼一聲,“這事包在我身上了,別人不去,我一個人去!”

長山和李壽也都點頭,“沒錯,盟主既然已經是我們公認的盟主,盟主的事,就是我們的事!”

雲慈方丈走過去,摸了摸比寶的頭,“盟主,不要擔心,老衲等人絕不會袖手旁觀!”回身,站在比寶身邊,聲音渾厚有力,“現在,就勞煩各位掌門找到這個宜人!務必要救出盟主的娘!”

“沒問題!”

大家拿了宜人和風鈴的畫像,立即行動開來。

一時間,不管是大街小巷,還是江湖上的黑道白道,全部都發動起來尋找宜人。

皇宮,清樂宮。

阿星睜大雙眼瞪著桌上的盒子,那裏,赫然放著一根鮮血淋漓的手指。

“是什麽?”身後傳來神皇的聲音。他忙轉身,雙手背後,想把盒子蓋上,“哦,沒什麽,隻是一位大臣送來的禮物,想請太子去他府上赴宴,被屬下回絕了。”

神皇咪起邪眸,幾步過去,拔開他,一眼就看到那根斷指,全身倏然一震,猛地抓起盒子,怒吼一聲,“該死!宜人!我要殺了你!!!”

阿星趕緊說,“主人,現在絕不能……”

不待他上前勸,神皇卻突然安靜下來,盯著那根指頭,眉頭鎖了起來,隨即鬆了一口氣,把盒子扔在了桌上,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聲音顯得疲憊,“這不是那個女人的手指。”

“啊?”阿星眨巴下眼睛,“主人,你怎麽知道的?”

神皇撫了下眉心,“這根指頭的指甲很整齊,不是她的。那女人很懶的,平時就懶得剪指甲,失蹤的這幾天,你認為,宜人會閑得沒事替她清理?”

阿星也隨之放下心來。

神皇密睫掩落,像失了魂一樣走到門外。

第一次,宜人用假的手指,可以視為警告。那麽,第二次,第三次呢?他沒辦法再繼續有條不紊的實施計劃了。像剛才那樣,心髒驟停的滋味,他再也不想嚐試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