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城之外的一處荒山之中,在一個空曠洞府裏安靜打坐的陳安猛然睜開雙眼,眼中精光一閃,便明白了前塵後事。

這是曾經在戰國末年存在過的陳安,當時間流轉,陳安去往未來,此世的他就變成了一道空洞的印記,永遠銘刻在當下。

對於清淨天道主來說,如果不是有著特殊的深意非得留下印記,其實並沒有必要刻意留下一些顯眼可見的印記。

這對道主本身非但沒有什麽幫助,還容易被有心人窺破跟腳。

隻是時光長河雋永不息,但凡走過必留痕跡,就如凡人涉水一樣,除非事後收回,否則真沒有什麽好辦法保持不留痕跡。

所以很多時候,清淨道主都不會輕易“涉水”,就算真的需要到世俗行走,也會注意回收印記。

這也導致了諸天萬界大羅天尊高高在上,清淨道主卻少有現身的情況。

陳安逼不得已,涉水而過,自無空閑回收印記,不過他也不準備回收,他對此界有著念想,外放印記還來不及,又怎麽會想著收回。

便看此刻,有著這印記的存在,他就可以以之為目標,精準地定位一個時間點,降臨到這個印記之上。

回收了這印記,陳安站起身來,第一時間走出山洞,去觀看天象,以此校準時間。

天道運轉自有規律,這在普通人眼中自然沒什麽不對,可清淨道主一眼萬年,自然可以明白自身所在。

很快他就得到了一個準確的時間點——公元前312年九月深秋。

盡管後世記述的曆史有差,並不能肯定鄒衍這個印記的生卒年月,但也可以大致確定在當前時間點上,對方應該正值少年時期。

根據古籍記載,少年時期的鄒衍就讀於稷下學宮,這一下等於時間地點都有了,想要盡快找到對方消除鄒衍這一印記自然不難。

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得確定一下自己所在方位,才能找尋道路,直往齊國臨淄的稷下學宮。

當初陳安度世之時,隻想找個偏僻的地方窩著,以躲避鄒衍的尋找,可還真沒想過會還回來掘鄒衍的後院。

此時他真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在什麽地方。

但這卻也不是什麽難事,方才“來”時,見遠處有一土城,到那裏問了自然有人能夠知曉。

當然,一眼萬年直接一看最是容易,想來立刻就能知道怎麽能夠去往臨淄。

但如非迫不得已,陳安並不想隨意顯露屬於道主的位格。

須知他每一次顯露道主位格都有一定的風險暴露自身,引來鄒衍的覬覦。

好不容易搞了個全民飛升的壯舉,一次攪渾了整個時光長河,讓鄒衍疲於奔命,沒有目標,又哪裏能幹這種自曝其短的事情。

要知道,清淨天道主想要逆轉時空回到過去,其實根本不必去回溯時光逆流而上。

道主的本質乃是半個宇宙,比區區世界不知道大的多少倍,完全可以讓一方世界圍繞自己旋轉,倒退回過往時光。

哪怕是常陽世界這一有著洪荒本質的存在也不例外。

他現在像個普通人一樣伏低做小,偷偷穿越,完全就是為了掩藏蹤跡。若是時時大張旗鼓的一眼萬年,策動天地,豈不是腦殘至極。

所以對於這種動動腿,張張口就能做到的事情,自然不必輕易動用神通。

於是他腳步一轉,便向山下土城而去。

這個時代自然沒有什麽旅遊景點之說,各處荒山未經開發,甚或連山路都沒有。

陳安這一路下山,根本沒有道路落腳,全靠他本領高強,輕功絕世。

說起來,比之後世下山還要輕鬆不少。

這其中自然有擺脫黃旭那個肥碩身體的原因,更主要的還是上古先秦之時,常陽世界中世界之力的壓製還並沒有太過強烈。

在這裏他幾乎能爆發出接近輪回四級的力量,也就是元靈武者的實力。

在大乾,若有玄器護身,這等實力都能飛天遁地,何況眼下隻是趕趕山路。

山行六七十裏,終於下得山來,看見了那土城輪廓,又行數裏,才到那土城近前。

陳安本著謹慎的態度,並沒有貿然做什麽,而是先走進那土城之中,往集市繞了一圈,欲要學會了此地的語言,再行方便。

可這土城看著不小,實際上內裏人口卻是不多,幾乎是十室九空,剩下的人總共加起來估計也就百十號,偌大的集市冷冷清清。

偶有生人來往,也是麵色麻木,如行屍走肉一般,相互之間更是全無交流。

至於造成土城這般模樣的原因其實也不用追查,隻看著那土牆上縱橫交錯的劈砍痕跡,以及部分幹涸的猩紅斑點也能知道。

陳安心中鬱悶,莫名的想起了那句亂世人不如太平犬的說法。

不過他現在也沒有什麽仁慈憐憫,或者打算放過這群可憐人的想法。

此處看似與齊地不近,在不變方向,不知道路的情況,還不知道何年何月能摸到目標所在。

而若再找人詢問,也不知道到何處去尋,方才他穿入這片時空時,百裏方圓可沒見到有什麽大城所在。

因此,陳安硬起心腸,找到了一個看起來衣著不錯的士人,一棒子敲暈,拖到了沒人處。

陳安也不需要知道確切的地點,隻要能夠得知此地究竟在臨淄的哪個方位,他就有把握根據後世看來的一些資料,一路找到齊地去。

可就在他剛剛把這倒黴鬼拖到一間空曠院落中,打了一盆水,準備將其弄醒,細細詢問時,突然之間四周鑼鼓大作,無數人撕心裂肺的呼喊著,似是出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陳安嚇了一跳,心道:莫非這個看著倒黴的家夥還是什麽重要人物,他失蹤竟然引起了全城的暴動。可看樣子不像啊,衣服或許穿的好點,但也是破破爛爛,皮膚也是粗糙,完全沒有細皮嫩肉的上等人模樣。

疑惑中,陳安伸手往端著的水盆中一撫,滿是清水的水盆中,立時呈現出一副景象——無數披甲兵士端著長槍大戟自城門一擁而入,見人就砍殺,見東西就搶奪。

這隻是個鏡中顯影的小手段,不算神異,即便沒有超凡之力,準備恰當利用科學的方法也能使用,比如後世的望遠鏡。

其實在後世,由於世界之力的壓製,絕對的末法末運,就是這小手段,陳安都施展不出,最多隻能看著技擊之術達到輪回二級左右的層次。

但在此時,末法末運的規矩還不算嚴格,雖然依舊被壓製在超凡四級以下,但隻要一線超凡,哪怕僅是輪回一級,陳安也總能使用出一些看起來很神奇的手段。

這也頗有幾分後世民俗傳說中的術士能為了。

看著那不斷湧入的兵士,陳安還有些發懵,怎麽剛感歎了一句亂世,這就打起來了。

一時之間,他也沒了想法,幹脆丟了手下這倒黴蛋,跟著城中最大的一波逃難人群,瘋狂逃竄。

其實這隻是一個小城,入城的兵士也不過五六百人,以陳安的能為就是將這些家夥統統都打殺了也不是什麽難事。

但剛到此地就如此高調,實在不是陳安的風格,於是幹脆跟著逃難的人群離開,再圖後計。

他想離開自然也沒有什麽人能阻止得了,甚至往往還沒見到他的人,就被他輕易的避開了,讓他順順利利的匯入最大的逃難隊伍中。

一路倉惶,陳安跟著人群又回到了山裏,不禁感覺十分無語,早知道有這一茬事情在就不下山了,在山上等著多好。

回想當初他隱居在這片山林中時,的確時常能聽到山下的嘈雜,那時心裏並沒有當一回事,卻不想竟是這個因由。

逃難的人在城中時麵色麻木,逃亡時倉皇無助,現在境況暫且安全了下來,不禁有心交流了起來,或相互哭訴,或抱怨崩潰,或互相指責,原本寂靜的山林一時之間變得熱鬧非凡。

這一下幾乎不用陳安去打聽,就弄清楚了自己所在之處。

公元前314年,田齊伐燕,燕國差點因此而滅,盡管其國祚最後還是存續了下來,可大片國土淪陷。燕人堅韌,即便是在淪陷地區也從未停止過反抗,奈何齊軍強悍,鎮壓不斷。

當下是公元前312年,燕國大片國土還是齊國手中,在這些淪陷區小規模的戰亂依舊不斷。

山下的土城聽他們說是一個叫石山的地方,隻是這裏在後世的一些資料上並沒有相關的記載,大概位置應該在後世的灤河、碣石山附近,距離臨淄倒是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

搞清楚了方位之後,陳安也沒再有那個閑情逸致去扮難民,見這些人開始挖樹根剝樹皮吃,陳安便轉身離開,再次往山下而去。

他的離開並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就如他加入進來時一樣。

這一次他心中有了警惕,便總能提前發現前路的不妥,提前避開,倒是再也沒有遇到戰亂之事,隻是一路翻山越嶺,速度卻也快不起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在這個時代連一條好路都沒有。

也幸好他帶著十萬人一起穿越,徹底攪亂了那片時空,拖住了鄒衍,否則就趕路這點時間都足夠鄒衍回來弄他好幾次的。

就這麽連行六七天,他終於進入了齊國境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