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學宮那一次,陳安心裏並沒有什麽太多的想法。

這主要是因為他以為那是鄒衍,對於這位天玄術士來說,這世間幾乎沒有什麽事情是他做不到的,哪怕有著洪荒之力的束縛,哪怕有著神魔汙染的侵蝕,他也不可能與普通凡人雷同,他也絕對要比自己更強。

但這一次,陳安可以十分篤定,鄒衍已經不在破碎洪荒之中了,他已經放棄了這個印記,可這個印記卻自己動了起來,開始主動躲避起陳安的追索,事情就變得詭異了。

除此之外,他還能分裂陰陽,將陳安拉入陰麵,盡管這拉入並不等於困住,隻要陳安願意,動念間就能掙脫。

可這件事情的本身卻十分的恐怖。

要知道,盡管陳安現在隻能發揮出不到輪回四級的能量度,可本質上卻是不折不扣的清淨道主。

能對清淨道主行之有效的術法,本質得有多高?幾乎不用想也能擁有答案,那必然也是清淨道主。

也就是說,這背後有著一個不是鄒衍的清淨道主,會是誰?

麵前那白衣侍從似乎真是沒有思想的鬼物,完全感覺不出陳安的恐怖,他一點點的轉過頭來,正麵和後背竟一般無二。

如此漂浮著,帶著恐怖的陰森氣息向著陳安飛來。

而陳安隻是凝眉思考,間或不耐煩地衝其揮了揮手,那正要飄來的鬼物,在半空中就如同被橡皮擦從畫卷上擦去一般,從頭到腳全然消失。

這就是清淨道主!

所謂的輪回層級對大羅天巔峰的存在而言都不再被看到眼中了,他們已經可以部分幹涉、調整、創造規則。

而到了清淨天道主的層次,他們存在的本身就是規則,念動之間就可以將諸天萬界的所有都安排起來。

一如普通人在桌麵上放置茶杯,祂們對規則對命運的設置就是這麽簡單。

陳安判定了那鬼物不存在,那麽諸天萬界無數輪回之中它都不存在。

稷下學宮時,因為有著鄒衍在心中壓著,陳安尚且放不開手腳,但此時已確定鄒衍不在,就算很可能還有著一個意圖不明的清淨天尊存在,他也不怕。

那白衣鬼物消失後,又有一些魑魅魍魎在這幽寂的宮殿中出現,都被陳安隨手抹去。

甚至他對此都沒怎麽上心,目前他的心思更多的還用在梳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上。

其實在意識到鄒衍這個印記的詭異之時,他就有所設想,在見到天玄突兀的離開破碎洪荒,心中的某個念頭便更加的清晰了起來。

隻不過整件事情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所以陳安從未想過會有第三者的存在,直到當下真切感受到對方的力量。

這個第三者的存在形式相當古怪,同為清淨天,彼此之間應該能感受到對方的存在才對,可陳安真的什麽都沒感受到,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鄒衍的那個印記和對方在一起。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能確定對方的存在,否則他甚至連對方的存在都感受不到。

可對方究竟是誰呢,陳安實在是無從揣測,清淨道主一念永恒,幾乎在意識到有第三者的存在時,就已經將一切清淨道主,甚至是有著清淨天某些特征的大羅天尊都推演了一遍,可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對方就像是突然冒出來的,根本沒有任何的跟腳可以追溯。

實在是想不通,陳安隻能繼續深入這秦王宮的陰麵世界,一路上有屍鬼修羅,凶戾妖魔,統統被他隨手一抹,徹底在這個時空將之抹除。

不過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出手擊破這陰麵世界,總感覺這陰麵世界若是破碎,對方一定會再次逃的無影無蹤。

“鎮!”

突然,一個清幽的聲音穿透重重宮闕,在陳安耳畔響起。

隨著這聲音響起,似有莫名力量從陳安身上劃過,他正揮手抹去一來襲厲鬼的動作不由一頓,竟是沒能將這穿著繁複宮裝蓬頭血瞳的女性厲鬼抹去,反倒是遲滯之下,被對方尖利的指甲抓破了手臂。

不過在對方血口裂到耳後,想要撕咬過來時,卻被陳安一把捏住了虛幻的脖頸,抬手丟了出去。

接著,陳安又隨手往這些鬼物身上抹了抹,竟發現自己擾亂時空將有化無的能力消失了,究其原因是那個聲音主人的手段。

陳安對此不驚反喜。

如果對方又要和上次一樣,放出一堆炮灰般的魑魅魍魎便即跑路,那樣的話才會讓陳安難受,隻要對方願意和他打就必然能被陳安窺出跟腳。

而隻要有跟腳可尋,就能將其給揪出來。

想到這,他也不管陸陸續續出現,並擁上來的鬼物,身影晃動間,就向那聲音來源處閃爍而去。

“鎮!”

那個聲音第二次響起,一股莫名的律動無可阻擋的自陳安身上掃過,這一刻他的感知突兀的模糊了起來,本來篤定一個方位的他,忽然有些天旋地轉的感覺再不能確定這個聲音是自哪個方向傳來的。

不過他卻絲毫不見沮喪之色,反而嘴角因此微勾了起來。

一連兩次,他幾乎已經可以肯定,對方所用的應當是遠古封印之術,而有著這一信息,他幾乎就可以追溯對方的跟腳。

遠古大封印術是先天神祇常用術法,隻不過在神魔大戰之後就幾乎失傳了,直到上古紀元妖祖帝俊發掘,並由此創造出了整個妖族。

宮殿深處那人,能將大封印術施展到可以鎮壓他的程度,顯然不會是普通妖族,甚至不可能是妖祖帝俊,其在巫妖大戰時就可以確定是徹底身隕,祂不是清淨道主,不存在死而不僵的可能。

那麽還能將大封印術施展到這個程度的,並且有理由在這個時代對付他的,那就隻剩下了一個人,五方術士之一的天元術士。

五方術士之中,天機天玄是不折不扣的道主,天元、天缺、天絕卻隻是有著道主特征的半步。

這也解釋了對方為什麽不敢和陳安正麵相對,隻敢暗搓搓用這些陰私手段。

隻是陳安還是有些不明白,天元為什麽會幫著天玄對他出手,按道理來說,他和天玄共赴無量之境,才應該是對方所期望的才對。

另外,在中古紀元的那場滅世大劫裏,天元不是應該已經死了嗎,難道他所擁有的部分道主特性,就是死而不僵?

陳安正疑惑間,一個黑影在他麵前急速放大,陳安本能的抬手去擋,但聽砰的一聲,剛與對方接觸的陳安麵色大變,黑影的力量完全超出他的想象,那個力量如果非要用一個標準來形容,那就是輪回六級。

或許在諸天萬界中輪回六級根本不算什麽,隻不過相當於武者中的法相宗師而已,曾經的中央界,法相宗師縱然不對,但也算不得稀少,十方巨擘,十七世家總會有這麽幾位坐鎮,甚或還有天仙大能鎮壓的宗門勢力。

放之諸天,此類存在就更是多如牛毛。

可這裏不同啊,這裏是常陽山,是被神魔力量汙染,被洪荒殘力束縛的地域,就算是清淨天道主,來到這裏也會被這裏的莫名束縛鎮壓到隻有不到輪回四級的程度,又怎麽可能會有擁有輪回六級力量的存在。

盡管心中不明了,但麵對如此危機,陳安還是本能的做出了反應。

硬懟那是不可能的,陳安就算是神通具足,用欺天瞞地法放大自身本領,最多也就打出輪回四級巔峰的一擊,距離輪回六級實在是差的太遠。

因此,在與對方接觸的那一刻,他就身化飛羽,混不著力,同時欺天瞞地法欺騙了對方大半力量的方向,將之全然卸去。

可即便是這樣,那力的餘波還是摧毀了陳安大半身體,直接把他的右臂連同右邊身體全部化作血霧。

陳安以欺天瞞地法維持著生機不滅,跳躍開來,終是看清了那黑影全貌。

也就是在這時,他終於明白了對方為什麽能發揮出輪回六級的力量。

在他麵前的並不是什麽鬼物,也不是什麽神秘的高手,而是一具通體漆黑的木質構裝體,或者說是機甲。

這麽科幻風的東西出現在先秦年間,卻一點不顯突兀,全因駕馭這具機甲之人的身份——五方術士之天缺術士公輸盤。

不得不說,看到公輸盤的存在,陳安真的是有些驚訝了,天元主掌封印和血脈,或許有著什麽死而不僵的清淨特征傍身,這都是可以理解,但天缺公輸盤是個什麽情況?

五方術士集體詐屍?

當然,公輸盤也沒給陳安更多的思考時間,在一拳廢去陳安半邊身體之後,第二拳又再次迅猛的砸了過來。

陳安心念電轉,連忙利用欺天瞞地法閃避。

可輪回四級和輪回六級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根本不是技巧所能彌補的,再加上一個躲藏在暗處的天元,第三個“鎮”字的配合。

陳安終是不敵,一個不察,被公輸盤正麵一拳搗成肉糜。

隻是他也無所謂,無中生有的大神通可不是擺設,另外清淨天的位階也不可能就這麽沉寂,生或死對如今的他來說完全失去了本身應該有的意義。

剛剛不願意舍去那具身體,僅僅隻是想要窺探更多而已。

此時念動間就要由本體處投放思感於這片時空之中,這個時間段上,再次凝聚身體。

可就在這時,整個處在陰麵的秦王宮忽然發生了某種程度上的變化,一股可以抹殺一切的帝王之威轟然膨脹。

陳安遠在宇宙中心的本體,在這股威壓下竟然透體一寒,似有本質存在將要被抹除的感覺,這是概念一擊幾乎無從躲避。

似乎就是為了應證他之前的猜想,五方術士中最後的一位天絕竟在這個時候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