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無忌神色悲戚,拱手道:“我等在此聚會,自然是十分快活,隻是還有一些好兄弟是看不到了。 還記得去年這個時候,還與桐縣穀老哥,祁山洛老弟把酒言歡,誰知二人竟喪命在朝堂鷹犬手,真真令人殤痛。”

陳安看這老頭一把年紀了還在那抹淚,正頗覺有趣,耳邊卻傳來欒城細微的聲音:“桐縣穀秋為江南道大豪,為吳王經營鹽鐵生意,黑白兩道皆通觸角很長今年三月被我們給做了,祁山洛槐在江南道開了通濟鏢局,倒是與吳王沒太大關係,隻是其人常年行走於府川路,對其道路十分熟悉,若是為吳王所用可是大大的不妙,我們多次與之接觸希望他能為朝廷所用,誰知這人卻要顧念什麽江湖義氣,一口回絕,如此不識時務我們隻能先下手為強,杜絕後患。”

陳安知道這是傳音入密的功夫,以欒城的修為施展起來,陳安絲毫沒覺意外,隻是心想著,皇削藩的意圖如此明顯,諸王又不是傻瓜,當然要未雨綢繆。吳王想要對抗朝廷當然要先剔除身邊的眼線,這歸老兒閑著沒事辦壽宴,看樣子是想煽動大家對付暗司海州衛,為吳王掃清障礙。這種事如果由江湖人做可以看成江湖紛爭,有一定緩和餘地,要是吳王做那是zào fǎn了,看來武林江湖的存在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且看他如何表演。

歸無忌話音一落,廳群雄便都沉默了下來,接著震天價的叫罵起來:“媽拉個巴子,暗司的狗才,太過可恨,威宏寨的陳大哥也是死於暗司之手。”

“他娘的,陽川郡侯兩代忠良,也被這群殺胚害了。”

“塞你母,暗司狗種太也造死。”

……

“嘭”的一聲將陳安嚇得一跳,轉眼望去,隻見身邊坐了個白臉胖子,正把桌子敲的嘭嘭響,口汙言穢語說出一連串陳安根本聽不懂的話。

那胖子見陳安詫異的看著自家,始才反應過來,訕訕的道:“兄弟莫怪,實在是這些鷹爪子太過可恨,哥哥我才忍耐不住的。看兄弟麵生的緊,不知大號如何,怎生稱呼?”

“濱縣陳安。”陳安遇見陌生人向來少話,與欒城好歹算是暗司同仁,與這胖子卻是八竿子打不到的關係,所以隻是隨口說了自己的名字。

“原來是陳兄弟,在下瀘水杜,人送外號穿山彘,剛才真是失禮了。”白臉胖子看陳安年歲甚輕,估計是濱縣哪個鄉紳家的公子,學了點武藝初出江湖見世麵來了,心不j kàn低了三分,但胖子多心寬,同坐一桌即為緣分,因此他還是認真的和陳安見了次禮。

陳安想著“穿山彘”這個外號倒也貼切,口疑惑道:“瀘水是府州的吧?”

胖子杜一抖臉的肥肉,義憤填膺的道:“暗司狗才肆虐天下,人人得而株之,又分什麽府州海州。”

陳安一怔,發現自己竟無言以對,這廝太過無恥,天下皆知海州暗司最為勢弱,你丫在這逞英雄,怎麽不去對抗府州暗司。

廳漸漸安靜下來,一名二十出頭的青衣公子站了出來,先向歸無忌施禮道:“歸老前輩逝者已矣,切莫太過心傷,我輩武林人,輕生死,重義氣,當保重有用之軀為朋友報仇才是。”這青年麵如冠玉,目似朗星,反正是個偏偏公子哥的樣子。陳安也不甚在意,吸引陳安的是他的話,他這句話顯然才是這場壽宴的真正目的。

他話音一落,廳啞火了一半人。報仇,開什麽玩笑,殺官可是zào fǎn,誰敢擔這個罪名。

歸無忌道:“原來是清劍派的秦嶸秦少俠,秦少俠言之有理,隻是……”說到後來,臉現猶豫之色,便說不下去了。

清劍派?陳安一呆,這不是滄州的門派嗎,距離此處少說也有萬裏之遙,怎麽也來趟這趟渾水。

隻聽欒城再次傳音道:“南北勾結,所圖非小。”

陳安立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北方諸王雖手握重兵,但若與朝廷翻臉,會立即失去原物資的供給。北方苦寒,物產貧瘠,若沒有原財貨的支持,實在不足為慮,朝廷隻要實施堅壁清野的戰術,幽雲軍隊不戰自潰。

因此朝廷最怕的是南北聯手,若是幽雲獲得南州支援,那真是為禍甚烈。好在蜀王怯懦,根本不足與謀,隻是沒想到他們居然舍近求遠又找了吳王。若是派遣使者可是犯了藩王串聯的大罪,立即會遭到朝廷方麵的打壓,但是安排一個江湖人,又沒去覲見吳王,這卻是尋常之事。想來這個秦少俠在其是充當這樣一個角色的人物。

陳安不禁又對其細細打量一遍,隻見其目光精澈,武藝當是不俗,且氣質凝然沉穩,顯是見過大場麵的,又與一些世家紈絝全然不同。在歸無忌喊破他身份的時候,換做一般少年當會挺胸抬首凸顯自己,這不免帶了幾分傲氣,讓人心生厭惡。他卻不然,反而雙目神光內斂,小腹微收,身體前傾,表現出一副謙虛恭敬的模樣,使人好感大生之下,又不顯做作。除此之外又帶了三分貴氣,使人無法看輕。

那青衣公子似乎知道群雄的疑慮,開口說道:“歸老前輩有所不知,暗司窮凶極惡,為世人所忌,朝廷之已經有一批正直敢言的重臣書言罷。我等正可趁此機會做下一翻事業來,為朝諸位大人們搖旗呐喊,讓皇看看這洶洶 yi。”

他話音一落,廳群雄均是眼一亮,頓覺此事大有可為。

歸無忌撫須道:“秦少俠果然見解深刻,一語驚醒夢人。”

他身邊一個身著勁裝的黃臉漢子響應道:“秦少俠說的不錯,我輩自當如此,今兒大家正好齊聚一堂,擇日不如撞日,不若現下大夥結為聯盟共抗暗司暴權。”

陳安身邊的胖子聽的熱血沸騰,紅光滿麵,扭頭對陳安介紹道:“這位是安寧任遠堂的堂主沈開,綽號紫電仙君,使得一對镔鐵棍,摩擦之間電閃雷鳴,一式雷霆九擊,端的是當者披靡。”他道陳安初出江湖,見識有限,便主動做起了解說。陳安確實對此不甚了解,也樂得聽他介紹。而杜見陳安聽的認真,十分得意,有意賣弄之下更是滔滔不絕。

這時又有一花白頭發的老者站了起來,應和道:“沈堂主的提議甚好,今日大家為了歸老哥的壽宴而來,自然該推薦歸老哥為盟主,帶領我們對抗暗司。”

胖子杜看著這老者對陳安激動萬分的說道:“神墟門主萬古昆吾齊劍心,真是想不到他老人家居然也來了。齊前輩的萬古長青功已經是登峰造極,周身氣勁鼓**,刀劍難傷,猶如不朽昆吾山一般,因此得了個萬古昆吾的諢號。雖然沒有被列入武林六大宗師之,卻也是少有的高手了。”

陳安心一動,神墟門是和清劍派齊名的大門派,在整個大周都是赫赫有名的,沒想到全站在了朝廷的對立麵,他好的問道:“何為六大宗師?”他還真不清楚這些江湖軼事,他是驟然被提到都監這個高位來的,自是沒有秘書校書為他分揀歸納情報,所有信息都要他自己處理,光吳王的情報案牘堆的跟山一樣了,他哪還有功夫去關心那些江湖亂七八糟的事。

“不是吧,這你都不知道?”說這話的卻是坐在杜另外一邊之人,此人也是個胖子,但賣相杜差遠了,皮膚黝黑,滿臉橫肉,跟個市井屠夫沒有兩樣,或者說他是個屠夫,因為陳安發現他腰間插著一把寬背菜刀。

見他插話,杜勢問道:“這位兄台是?”

黑胖子拱手道:“在下南福趙真,在兔子嶺做些無本買賣。”

杜驚訝道:“原來是人屠子,真是久仰久仰。”

那個黑胖子趙真一咧嘴,笑道:“杜兄居然聽說過在下,真是失敬失敬。”

杜知道這廝是個綠林盜,在南福山林開了一家黑店,轉做人肉買賣,絕非正道。完全沒有什麽結交的興趣,但若表現的太冷淡又難免惹對方記恨,於是禮數周全的與對方客套了兩句。便回過頭和陳安解釋起“六大宗師”來,在他想來還是賣弄見識來的痛快。

“這六大宗師可不得了,人人都是江湖成名數十年的前輩高人。其有剛剛那位齊前輩的師弟神墟劍指古劍平,還有那位秦少俠的同門清劍派的兩位前輩月華劍冷清秋,明光劍陸承鈞,說道這月華劍可了不得,他……”

“哎,這陸承鈞不是死了嗎?怎麽還沒在江湖除名?”陳安詫異問道。

杜一怔:“誰說的?”

那邊趙真唏噓道:“杜兄可能很久沒去北方了,明光劍陸承鈞已經在江湖除名了,沒想到這等絕代高手也會隕落。”

杜不信道:“誰能將這等一代宗師擊殺?”

趙真一臉蕭索,不願解釋,隻是輕吐兩個字:“暗司。”

杜徹底呆住了,臉色暗淡了下來,一時之間也沒有興趣再為陳安解說。

陳安心大感詫異,不是個陸承鈞嗎?至於嗎?可不能告訴他們是我殺的,否則看這兩人跟死了爹一樣,還不得找自己拚命。

他們這邊沉默,歸無忌那邊卻熱鬧不已,眾人紛紛表態支持歸無忌為盟主,歸無忌假意推辭了兩句,羞羞答答的接受了。

沈開道:“趁熱當打鐵,如今正該商議,做何等大事才可以表明我等對抗暗司的決心。”

歸無忌轉向秦嶸撚須道:“既然是秦少俠首創,不知還有什麽見教?”

秦嶸微微一笑,好似胸有成竹:“不敢當,隻是有些小小建議,在下打聽到海州衛都統製已經空缺許久,隻有都尉洪朔一人獨立支撐。這洪朔擔任海州衛都尉七年之久,害死了江南道無數的英雄好漢可謂是罪大惡極,我輩正該除此惡僚,還世人一個朗朗乾坤。”

眾人一靜,隻聽得一個長著兩片鼠須的猥瑣漢子自語道:“洪朔啊他可是出身金鱗衛,一套六環劍法,端的是不弱。”

“怎麽,閔老三,現在害怕了?那你還是回去洗洗,摟著媳婦睡覺吧。”他旁邊坐著一個黑衣漢子語帶揶揄的說道。

閔老三怒道:“放你娘的屁,老子會害怕?不是個洪朔嗎?幹他娘的,我們這麽多人,一人一口吐沫也把他淹死了。”這最後一句說的甚是沒底氣,竟是想仗著人多取勝。

歸無忌,秦嶸等人一起皺眉,深知暗司對群雄造成的陰影太大,能同意一起舉事很不容易了。二人相視一眼,都領會了彼此的意思,還要再說些提氣的話,鼓舞一下士氣。

於是歸無忌站了出來,朗聲道:“這位閔兄弟說的對,我等既然決定對抗暗司應該奮勇爭前,別說一個小小的洪朔,是暗司幽冥血鬼當麵,我等也絕不退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