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本大師修養有素,眼看事已至此,心中反而平靜下來,暗中運集功力,抓住一根鐵柵,用力一扭。

但那鐵柵似都是百煉精鋼製成,堅牢無比。以鐵木大師那樣深厚的功力,仍是無法扭動那鐵柵分毫。

不知何人,晃燃了一個火捂子,甬道中登時一片明亮。

三十餘人,擠在一條寬不過三尺、長不過兩丈的地道中,顯得到處是人,當真是每人難有一席之地。

關三勝輕輕地歎息一聲,道:“咱們該在那大廳上留幾個,一旦遇上險難,他們也好接應。唉!要是我們幫中酸秀才在這裏,決不會上那鬼丫頭的當了,可惜他沒有和我同來。”

鐵木大師微微一歎,高聲說道:“咱們眼下已被困人絕地,裏麵的鐵門,和外麵鐵柵,都是百煉金鋼之物,已非人力所能破除,”

隻聽一個尖細的聲音說道:“難道我們就坐以待斃不成?”

鐵木大師道:“除了諸位之中,有身懷寶刀寶劍等利器,能夠削鐵如泥、斬斷鐵柵之外,一時之間,決難出此絕地。眼下首要之務,是要保持鎮靜,慢慢地想法子解脫困厄。”

關三勝道:“大師試過那鐵柵的硬度了麽?”

鐵木道:“試過了,堅牢無比。”

關三勝道:“如若加上凡木大師和兄弟之力,能否把鐵柵扭折?”

鐵木道:“這個很難預料。”

關三勝道:“咱們不妨先試試吧!”大步走上前去,暗運真力,一把抓住鐵柵,接道:“兩位大師請抱住兄弟,咱們一齊用力。”

鐵本大師雖明知希望不大,但卻依言抱住關三勝的身體,凡木抱著鐵木身體,關三勝大喝一聲,三人一齊用力向後拉去。

這三人之力合集一起,算蠻勁也有五千斤以上氣力,但那鐵柵交叉甚密,似是那製造之人,事先早已想到了此處可能會困到武功絕強之人,是以造得特別堅牢。

突然間,響起幾聲慘叫,四五個人同時栽倒地上。

群豪心頭大震,齊齊轉眼望去,隻見那摔倒之人都已氣絕死去。

鐵木大師急急走了過來,伸手在那倒地之人胸口一摸,歎道:“沒有救了。”

關三勝道:“這是怎麽死的?”

鐵木道:“中了喂毒暗器。”

關三勝道:“什麽暗器這等歹毒?”

鐵木大師食中二指微一加力,在一具屍體左肩上,起出一枚長約寸餘、粗如燒香、晶瑩透明的東西,說道:“這種暗器大概叫奪魂透骨釘吧!”

幾十道目光一齊投注到那暗器之上,心中暗自奇道:“一麵鐵柵。一麵鐵門,兩側又都是堅硬的石壁,這暗器不知從哪裏打來?”

正忖思間,又是兒聲慘叫,又有數人栽倒在地上。

這次那執火捂子的人,也被打中,火光一閃而熄,甬道中登時又黑暗下來。

緊接著又是幾聲慘叫,“撲通”“撲通”,又摔倒了七八個人。

這異常的變化,使在場的群豪,個個魂散魄落,大有人人自危之感。不知下一次是否輪到自己頭上,黑夜中但聞一聲急促的步履移動之聲,紛紛隱起身子。顯然這慘酷的屠殺,已震驚全場中人。

忽然問,飄傳來一個冰冷柔細的聲音,道:“諸位都已在‘記死簿’上留下了姓名,今日不死,十日內也將毒發身亡!”話至此處,倏然而斷。但這短短兩句話,已增加了不少恐怖之氣。

沉寂了一陣,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關三勝首先打破沉寂,說道:“老禪師沒有受傷吧!”

鐵木道:“老衲還好。”

關三勝道:“不知暗器從何處打來,怎的個個身中暗器之人,一叫而亡!”

鐵木大師接道:“他們這暗器之上,經過絕毒藥物淬煉,見血封喉。隻要打中身體,立時就死。”

關三勝歎息一聲,道:“看來今日之局,在場中人,都難逃過此劫了。”

鐵木大師道:“他們壁間開有暗門,趁咱們不留心時,打出暗器。隻要咱們能夠留神四壁,找出暗門所在,就不難防備了。”

一句話提醒了場中群豪,紛紛從懷中取出暗器,扣在手中,凝神四壁,蓄勢待發。

鐵木大師功力深厚,經過一陣靜坐調息之後,可在黑夜之中見物。隻見不少躲在壁角之人,手中抱著一具屍體,擋在自己身前。

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輕輕歎息一聲,暗暗忖道:“人世問真能視死如歸的人,實在是難以找出幾個。這般人都是江湖上甚有名氣的人物,平日裏豪氣淩雲,悍不畏死,可是一旦麵臨到真正的生死關頭時,卻又是一付畏首畏尾、貪生怕死的樣子。”

感歎之間,又飄傳來冷漠嬌柔的聲音,道:“諸位可以安心地休息一陣啦,一個時辰之內,決不會再有意外之災。但一個時辰之後,我要用火把諸位活活燒死在甬道之內,以應諸位在‘記死簿’上留名之劫。”

關三勝高聲答道:“這等暗施算計,豈是英雄行徑,我等縱然身中暗算而死……”

鐵木大師接口說道:“關兄不用回她之言。咱們這等和她作口舌之辯,反而跌人她謀算之中了。”

果然那聲音重又傳來,道:“諸位如感被火燒死,難以瞑目,那我就放水進去,把諸位活活淹死好了。火燒水淹,任諸位選擇一樣……”

那聲音頓了一頓,笑道:“不過這都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眼下你們隻管放心地享受一下這珍貴的時辰吧!”

關三勝低聲對鐵木大師道:“這聲音似是由甬道頂上傳來。”

鐵木點頭說道:“不錯,這甭道之中,不但有暗門,而且頂端還有通氣的地方。”

關三勝壓低了聲音說道:“如若他們真的用火攻、水攻,隻怕今日咱們便無幸免之人。”這聲音低沉得雖是對麵而坐,也隻是隱隱可聞。

鐵木大師歎道:“不錯,如他們真的用火攻水攻,眼下甬道之人,無一能夠逃得此劫。”

關三勝道:“難道我們就這般坐以待斃不成?”

鐵木默然不語,他雖然修為過人,臨危不亂;但處此絕地,也無法想出脫身之策。

沉默延續了大約一盞熱茶工夫之久,忽見一個身材短小、不足三尺、瘦骨鱗峋、其貌不揚的怪人,走了過來。

甬道中一片寂靜,這人的步履聲音,就顯得特別的沉重。

鐵木大師目光閃動,投注到矮瘦之人身上,瞧了一瞧,突然站了起來,合掌當胸,說道:“如果老衲雙目不花,大駕該是黃山費公亮,費大俠。”

那枯瘦矮子,微微一笑,道:“好說,好說。”

全場中人,都為之心弦震**。名馳天下的黃山一矮費公亮,和群豪相處了半夜之久,竟然沒有人發覺於他。

此人三十年前,已名滿大江南北,縱橫江湖,罕逢敵手。十年前在黃山召集天下英雄,洗手封劍,退出江湖,久已不在武林道上露麵。想不到這封劍退隱的一代大豪,居然也在此地出現。

費公亮的現露身份,似是給群豪帶來了不少生機。但聞一陣步履之聲,群豪齊齊圍了上來。

鐵木大師也為之愁顏一展,笑道:“費大俠智謀過人,想必有脫困之策,老衲為群豪慶幸。”

原來費公亮不但武功絕高,而且智計多端。昔年縱橫江溯之時。不少武林中一流高手,常被他戲弄得啼笑皆非。不論正邪高手,都對他頭痛無比,對他遜讓三分。

費公亮目光緩緩掃視了群豪一眼,說道:“諸位暫請各歸原位。老朽已想出一個脫困之法,不過還得與兩位少林高僧商量一下。”

鐵木大師道:“老衲師兄弟,洗耳恭聽費大俠的吩咐。”

費公亮笑道:“這法兒還不知道是否行得通呢,大和尚先別捧我。”

凡木大師接道:“昔年群豪大會之上,曾把費大俠裝在鐵箱,沉入潭底,但都無法困得住大駕,欲解今日之危,還不是牛刀小試。”

費公亮搖搖頭,低聲說道:“這甬道兩側,不但開有暗門,恐怕還派有專人在監視著咱們的舉動。因而兄弟這脫身之法,不宜先行告訴各位!”他這聲音聽來雖然甚低,但字字句句之中,似都暗含勁力。場中之人,無不聽得清清楚楚。

鐵木大師道:“不知道是否需老衲相助?”

費公亮突然提高聲音,道:“不用了。”大步直向那鐵柵之處走去,席地而坐,將手從懷中摸出一把尺許左右、光亮閩閃之物,在那鐵柵上來回移動。

鐵木大師暗暗道:“此人果是思慮周密,竟能先行有備,帶著一把鋸子來了。這鐵條雖然粗逾兒臂,但以費公亮深厚的功力,再有此利器,不出一個時辰,定可破此鐵柵而出。”

正暗自慶幸,突聞一個極細、但卻又異常清晰的口音,傳入耳際,道:“老和尚先別高興,我手中這把鋸子,乃是一把匕首,剛才由一位死去的同道身上取來。這鐵柵都是百煉精鋼製成,想憑這把匕首之力,把它斬斷,有如白日作夢。我們以這樣做作,無非是引起暗中監視咱們的兔崽子們注意。和尚請留心兩壁,費矮子如若判斷不錯,他們定然啟動暗門隙望。隻要找出他們暗門所在,再設法破壁而出。眼下身陷絕地,此乃唯一求生之策,那鬼丫頭說得到,做得到,一個時辰之後,不是火燒,定用水淹。默算時間,這些事,可在一個時辰之內準備妥當,那時不論什麽人,也難以逃過此厄。”話至此處倏而中斷。

這番話,乃是用武家上乘的傳音入密之法說出,除了鐵木大師之外,甬道中其他之人,均未聽得。

鐵木大師暗暗忖道:“原來是這麽回事;但除此之外,短短一個時辰之內,確也難以想出脫身之法。”

暗中留神看去,果然發現左麵夾壁之上,有一對閃閃生光的眼睛。

雨道中的群豪,都在留神著費公亮鋸那鐵柵的動作,盼他早些鋸斷,以便早脫此厄。

鐵木大師暗提真氣,施展上乘騰挪的身法,緩緩向那露出目光的地方,移動過去。

相距還有數尺左右時,那一對閃動的目光,突然消失不見。

鐵木大師暗道:“難道他已發現了老衲不成?”

忖思之間,忽見很遠處,一縷白煙,由壁間緩緩冒了出來。

鐵木大師閱曆豐富,一見那白煙,立時想到了可能是“迷魂香”等之類。當下閉住呼吸,迅快地移到那冒出白煙的所在。

凡木大師一直暗中留神著師兄的舉動,隱隱亦發覺那邊壁間冒著的白煙。

鐵木大師看準那壁間冒煙所在,是一道四寸長短、一指寬窄的夾縫,一麵提聚功力,一麵暗自祈禱道:“我佛慈悲,恕弟子要開殺戒了。”

這一擊事關群豪生死安危,老和尚提聚了十成功力,突然舉掌向那冒出白煙的壁間拍去。

隻聽一聲悶哼傳來,夾壁應手裂開了七八寸見方一個大洞。

費公亮縱身一躍,直搶過來,微微一笑,道:“老禪師好雄渾的掌力……”忽覺一股異香入鼻,趕忙閉住真氣。

鐵木大師舉起寬大的僧袍一拂,拂出一股勁風,高聲說道:“諸位最好閉住呼吸。”

甬道中的群豪,都是久走江湖之人,僅此一言,已知含意。

費公亮一語不發,雙手先從夾壁洞中伸了過去。似是想從不足一尺的洞中鑽過去。

他身體雖甚矮小,但如想穿這牆壁方洞而過,卻也是極不可能之事。但此舉和群豪生死,都有極大關係,又無人不希望他真能穿過此洞。

但見費公亮的雙肩,身體逐漸縮小,但卻似加了甚多長度。不大工夫,竟然被他鑽了過去。

鐵木大師暗自讚歎道:“他縮骨法,練到這等驚人地步,實非容易。單是這一種成就,已足誇耀同輩、傳誦江湖了。”

隻聽費公亮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道:“這暗施迷香之人,已被老禪師掌力震死過去。少林武學博大,絕學繁多,和尚用的可是大力金剛掌麽?”

鐵木大師暗中呼氣一試,迷香似已散去,輕輕歎息一聲,道:“老衲這雕蟲小技,如比起費大俠縮骨法,那可是小巫見大巫了。”

費公亮笑道:“老和尚不用客氣。大力金剛掌號稱少林絕學之一,今天費矮子算開了一次眼界。”他微一停頓之後,又道:“牆壁甚是堅厚,一時之間要想把它打穿恐怕不容易,還要借你的大力金剛掌之力……”話到此處,倏然中斷,耳際間掌風突起,似打了起來。

鐵木大師探頭望去,果見費公亮和那一副猴兒相的袁孝,展開了一場凶猛搏鬥。

費公亮初動手時,似乎並未把袁孝放在心上,隻用一隻左手對敵。但打了數合之後,似是覺出不對,雙手齊出,全力應戰起來。

鐵木大師暗暗一皺眉頭,忖道:“這猴子般娃兒,好利害的武功!”運起大力金剛掌,一掌擊在石壁之上。

他功力雖然深厚,但那牆又堅又厚,隻有暗門之處,較為薄弱,早為他一掌震碎。這一掌打在壁上,夾壁不但毫無損傷,而且手臂也被震得一陣麻疼。

凡木大師搶前一步,低聲說道:“師兄請休息一下,讓小弟試他兩掌。”

鐵木道:“夾壁堅硬,師弟要小心一些,切勿用出十成勁力。”

凡木道:“謹領師兄法諭。”鐵木大師退後了一步,凡木早已暗中運集了功力戒備,舉手一掌擊去。

這一掌他用了八成勁道,隻覺一陣強勁的反震之力,彈了回來,不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

鐵木輕輕歎一聲,道:“兩側夾壁,都用山石砌成,除了留有暗門之處,都極堅厚。費大俠雖穿壁而過,但已遇上強敵動手。此等時間,決難拖延很久。隻要那鬼丫頭發覺了情勢不對,立時將提前發動。眼下之策,隻有盡人力而聽天命,諸位之中如自信有縮骨之法。可以由這壁洞之中穿過,趕忙先走;帶有兵刃之人,不妨亮出兵刃,輪番擊打這石壁,如若咱們能在他們發動之前破壁而出,那就有了生望正說之間,突聞石壁間一時吱吱連響,片刻之後,石壁分裂成一個高約三尺、橫寬兩尺的門來。

群豪死中見生,立時一湧而上,穿過石門。

鐵木大師讓開了一條路,待群豪走完之後,最後走出。

凝目望去,隻見費公亮、袁孝已然停手不戰。在兩人身側,卻多了一個中年漢子,正是關外神鞭杜天鶚。

費公亮指著杜天鶚道:“諸位都是這位杜大俠所救。”

杜天鶚急急接道:“此時此地,不是講話的時候。閔姑娘已開始放水,準備把各位活活淹斃,兄弟抽暇冒險趕來。”

關三勝抱拳說道:“多承杜大俠相救,我等感激不盡!”群豪齊齊抱拳作禮。

杜天鶚急得雙手亂搖說道:“閔家的事,背後牽纏甚大。兄弟也不了然全盤經過之情,但我可告訴諸位一件事:閔姑娘並非主持其事之人,幕後首腦,武功高不可測。諸位可能都已在不知不覺間中了毒,快請退出此地,先設法查明是否已經中毒,然後再圖報複之策。”

鐵木道:“杜大俠可見過那幕後主腦麽?”

杜天鶚道:“匆匆一瞥,無法看清。此刻寸陰如金,諸位走吧,沿此甬道,直向正北而行,兄弟也不便在此久留。”拉著袁孝,縱身躍上七層石級,出了洞口,隨手覆上鐵蓋。

費公亮回頭瞧了鐵木大師一眼,道:“那猴頭猴腦的娃兒,不知出身何人門下,武功乃老朽生平所會有限高手之一。”

鐵木大師低聲說道:“老衲也覺著有些奇怪。看他奇奧的招術,似是遍及各大門派絕學,而且內力強猛,和他年齡上應有的成就也超出甚多。”

關三勝突然插嘴接道:“關外神鞭杜天鶚似是未為那少女藥物所迷,不知他的話是否可靠?”

鐵木大師已聽出他話中的弦外之意,當下接道:“咱們該早些走了。”

費公亮身子一轉,當先而行。

他不但武功高強,而且目力超異常人,黑暗中視物有如白晝。

關外神鞭杜天鶚講的話似是沒錯,這個甭道曲曲彎彎,十分深長。走約兩三裏後,開始有潮濕的黴氣之味,顯然已很少有人走過。

關三勝低聲對鐵木大師說道:“閔宅中室下地道,似是四通八達。如若被他們逼入地道之中,就夠咱們找了。”

鐵木道:“老衲倒是有些相信素衣少女的話了。閔老英雄善名遠播,但實際上卻是一個自私自利、無惡不作之人,江湖上各大門派中人,似是都被他善名愚弄了。”

關三勝道:“不論如何,他相救各正大門派高手,該是千真萬確的事。”

鐵木大師默然不語。他為人老成持重,在沒有證實自己心中的疑問之前,不肯隨便說話。

忽聽費公亮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到了盡頭啦!”

鐵木大師突然放快腳步,走了過去。抬頭看去,隻見幾層石級,向上升去,低聲說道:“上麵的門戶,不知是否有開動的機關?”

費公亮笑道:“這個甬道的築造,似是留作逃命之用。諸位請後退幾步,讓我試它一試。”

群豪知他之能,也無人出麵攔住,當下緩緩向後退去。

鐵木大師暗中運集功力,蓄勢戒備,如遇上什麽變故,立時出手相助。

隻見費公亮矮小的身軀,迅快地登上石階,雙手向上一舉,用力一托,登時有一片天光射人,費公亮身子一晃,人已躍出了甬道。

群豪魚貫登上石階,凝神看去,隻見那封住出口巨石已被費公亮移到一側。

這是一片荒野,緊靠在一座破落的大廟之後。但看廟後蛛網重重,就可知此廟荒涼已久,香火早絕。

遠遠地傳來了江濤之聲,震破了夜的沉寂。

費公亮仰臉望望滿天星辰,說道:“在那地窖甬道之中,不知一共死亡了多少人?”

鐵木大師道:“老衲沒有數計,大概總有七八人之多。”

夜鷹子王乾接口說道:“前後一十四人,個個氣絕而死。”

關三勝自離開甬道之後,一直暗中監視著他,生怕他借機遁走,此刻突然插口說道:“王乾,你還有什麽未完的事麽?”

夜鷹子道:“怎麽?關兄就想動手麽?”

關三勝道:“我們窮家幫中四個弟子之命,總不能讓他白白死掉。”

王乾忽然放聲大笑,道:“窮家幫四條人命,並非死在兄弟之手;在下隻不過適逢其會,目睹慘劇而已!”

關三勝大聲喝道:“此事乃我幫中弟子親目所見,難道還會有錯不成?”

王乾冷笑一聲,道:“如若貴幫中弟子不是受人利用,就是當時正值他神迷誌亂,才誤把凶手看作在下。”他突然放聲狂笑道:“殺害貴幫中四個弟子之人,就在你眼前站著,可惜你不知道而已。”

關三勝目光緩緩由群豪臉上掃過,但見一個個肅容而立,大部目光投注到夜鷹子王乾的身上。夜色沉沉,無法看清每人臉上的細微表情,如想從神色間判出誰是凶手,實非易事。

關三勝環掃了群豪一眼之後,冷冷地說道:“什麽人?你幹脆說出來吧!”

江湖上的事情,像一道奔騰的長江大河,一波接一波的風浪,永無休止。

隻聽夜鷹子王乾縱聲長笑道:“兄弟這般指點給你,已經夠了,難道還讓兄弟幫助你們擒拿凶手不成?”

關三勝怒道:“哪個要你幫忙擒拿凶手了?隻要指出凶手就夠了!”

夜鷹子哈哈一笑道:“不論哪一行道,都有他的規矩。我們綠林道上素有見者有份的規矩,兄弟雖然沒有殺人,但卻分了貴幫中弟子的東西!”

關三勝厲聲說道:“敝幫中弟子,帶了什麽東西,值得爾等下手搶劫,而且殺人滅口?”

夜鷹子王乾道:“二十四顆桃核大小的珍珠,顆顆價值連城。隻此一樁,是否足以動人盜心?”

關三勝道:“他們哪裏來的珍珠?”

王乾道:“兄弟查看那珍珠結果,似是深宮內苑之物。平常百姓人家,縱然是家財萬貫,也難保得這等珍品。不論何等之人,都無能保有此物。”

關三勝怒道:“你滿口胡說八道,本幫在武林的聲譽一向清白,幫中弟子,豈會身懷此等之物!”

王乾探手入懷,摸出一粒桃核大小的珠子,說道:“這珠子就是從貴幫弟子手中取得。在下如有一句虛言,天誅地滅,關兄也未免大小覷在下了!”

關三勝看他立下如此重誓,不覺有些歉然,暗道:“江南綠林道上,夜鷹子算得一條好漢。我這般叱責於他,隻怕要被在場武林同道們,笑我缺乏容人之量。”心念一轉,聲音也緩和了甚多,說道:“縱然此珠確在敝幫弟子身上取得,也不能證明就是本幫中弟子偷竊之物!”

夜鷹子王乾接道:“關兄多慮了,兄弟也沒有硬指這珠子是貴幫中人偷入禁宮竊取;但此珠確由貴幫弟子身上取得,至於此珠取自何處,兄弟就不敢妄作判斷了。”

鐵木、凡木,及費公亮等,都不禁轉臉向那珠子上望去。雖然在夜晚之間,但那珠子受微弱星光的映照,仍然寶光閃閃,確是價值連城之物。

隻聽王乾輕輕歎息一聲,道:“這樣珠子,共有二十四顆,顆顆大小相同,成色一般。此等珍品,自是使人動心!”

關三勝接口說道:“不管這寶珠來自何處,本幫中弟於是否有背棄幫規之嫌,但也不能輪到王兄執法。目下本幫中四個弟子已死,而且死得甚慘,這仇如若不報,窮家幫還有何顏立足於武林之中?”

王乾緩緩地把手中寶珠放入懷中,說道:“兄弟旨在把事情說明。我除了分得珠子之外,未動過貴幫弟子一發一毛;王兄如若不信,那也是無法之事。”

關三勝略一沉吟,道:“那就請閣下指出凶手是誰,敝幫就找他算帳。”

王乾冷冷說道:“兄弟已說明凶手就在現場,已然賣足交情:如再叫我指出凶手姓名,兄弟歉難照辦。”

關三勝冷眼默查群豪,一個個神情鎮靜,心中大感為難。暗暗忖道:“聽他之言,倒非說謊,但眼下武林同道,不下二三十人之多,哪裏去辨認凶手?看來追查凶手的下落一事,還得從王乾身上著手。”當下說道:“王兄既非凶手,不妨請和在下一見敝幫幫主。”

夜鷹子王乾冷然一笑,道:“這個恕難應命。”

關三勝道:“我們窮家幫一向恩怨分明。你既然沒有殺害敝幫之人,何以不敢去見我們幫主?”

王乾道:“我告訴了你在下沒有殺害貴幫弟子,句句字字,千真萬確,難道還不夠麽?在下既非貴幫中人,自是不必要晉見貴幫的幫主了。”

事情至此,已成了僵持之局。關三勝沉吟了片刻,冷冷說道:“王兄執意不肯去見敝幫幫主,說不得兄弟隻好用強了。”

夜鷹子王乾冷笑一聲,道:“關兄這般相強兄弟,難道就能強迫了兄弟不成?”

關三勝目光一掃群豪,拱手說道:“兄弟和這位王兄的事,必須早些解決,我要先行告辭一步了!”回過頭去,望著王乾說道:“咱們走吧!”

夜鷹子王乾冷笑一聲道:“好吧,難道在下當真就怕你不成?”緊隨著走了出來。

兩人相距約三四尺遠,並排而行。

行約一刻工夫,到了一片雜林旁邊。關三勝突然加快了腳步,走到林邊,回過頭來,攔住王乾去路,說道:“王兄當真不肯把正凶告訴兄弟麽?”

王乾冷笑一聲,道:“關兄把我引到此地,目的可就是問兄弟這句話麽?”

關三勝道:“敝幫對四個弟子慘死之事,一直耿耿於懷,經常查問此事,所以遲遲不肯發動。現在那件事已經完成,近月之內,必將派出高手,追查此事經過。如果王兄肯把正凶姓名相告,不但敝幫中可減少甚多麻煩,而且也可替整個江南武林道上減少去許多麻煩,”

王乾縱聲大笑道:“如若關兄能設身處地地替兄弟想上一想,也許就不致這等追問兄弟了。”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吃我綠林飯的朋友,不戒搶劫,不戒殺人放火,但卻最忌出賣同道。何況在下已經分得那二十四顆珠子中的六顆,不論公情私誼,均不得泄露凶手姓名。”

他於咳了兩聲,又道:“兄弟肯把此事泄露,一則是對貴幫四個慘死弟子,十分同情;再者心中厭恨三個凶手,手段太過卑下毒辣。因此才不惜泄露一些口風,決非是兄弟心中害怕貴幫把這筆賬算在兄弟頭上。”

關三勝略一沉忖道:“如若王兄說得不錯,敝幫首要追查之事,已不是凶手是誰,而是敝幫中弟子,如何會取到這二十四顆珍珠?”他輕輕歎息一聲,道:“王兄在江南武林道上,盛譽甚著,雖然行事全以自己好惡之念而定,雖有時未免失之偏激,但武林道上對王兄的評論,還算不錯,是以當兄弟初聞凶手是大駕時,頗有驚訝之感。”

王乾道:“關兄不用捧我,不論如何想要兄弟說出凶手姓名,決辦不到。”

關三勝道:“就這麽辦吧!王兄能在兄弟手下走上一百招,兄弟不再追問此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