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那青衣人和上官琦已停止硬拚內力的打法。兩個人站在距數尺遠近之處,彼此發掌,各以奇奧的變化,爭取先機。

那青衣人一副毫無表情的臉色,看不出一點喜怒。上官琦也為迷藥控製了心神,一臉冷冰冰的神情。兩個人動手相搏,但神色間卻是毫無敵意。

兩人窮極變化的掌勢,看得連雪嬌十分神往。

忽聽那青衣人冷漠地喝道:“讓他停下手吧!”

連雪嬌素手一揮,低聲喝道:“住手!”

上宮琦的神智,已然完全被連雪嬌所控製,果然應聲而退。

青袍人緩緩收了掌勢,冷冷地說道:“這人姓什麽?”

連雪嬌道:“女兒還不知道他的姓名。”

青袍人道:“他的武功很奇怪,留著終是禍害……”

連雪嬌心頭一震,道:“現在可要殺了他?”

青袍人沉吟了一陣,道:“現在正值用人之際,他的武功,足可獨擋一麵,暫時留下他的性命。但十日之內,必須殺了他以絕後患。”

連雪嬌應了一聲,接道:“女兒雖為窮家幫中之人所擒,但幸而尚未受到傷害,父王但請派遣職司。”

青袍人裂嘴一笑,道:“我已經調派了數路人手,深入中原,希望能混亂窮家幫的耳目,讓他們盡出幫中高手,使君山總寨空虛下來,暗中聚集高手,一舉而毀他們基業,把他們君山總寨燒個片瓦不留。此舉雖然不能使實力強大、遍布中原數省的窮家幫一撅不振,但對他們在江湖上的聲譽,卻有著甚大的打擊。”

連雪嬌道:“父王神機妙算,世人難測。”

青袍人道:“眼下‘滾龍王’三個字,在武林道上,雖已人盡皆知,但真正知道我們底細的人卻是少之又少。這固然是憑仗迷神藥物之力,使屬下不敢生背叛之心,但一覺有異,立時處決的方法,也是原因之一。東、南、西、北四侯,雖然權位甚重,但真正的機密,他們並未參與,隻不過聽我的令諭行事而已……”

他輕輕地咳了一聲,接道:“你在閔府數年,倍極辛苦。”

連雪嬌道:“這是女兒份內之事。父王對我教育培養,女兒萬死難報。”

青袍人道:“你能心有此想,那是最好不過。但我向有寧負天下人,不願天下人負我之想。雖然親如夫妻父女,也是一樣!”

連雪嬌突覺由心底泛起來一股寒意,由背脊直冒到頂門之上,手心之中,冷汗涔涔而出。

她盡力地控製著激動的情緒,使自己的聲音平靜,裝出一絲笑容,柔和他說道:“父王有何吩咐,女兒萬死不辭。”

青袍人道:“我要你吃點東西。”

連雪嬌道:“縱然是斷腸毒藥,女兒也一飲而盡。”

青袍人道:“那很好。”突然伸手由懷中摸出一個玉瓶,倒出了兩粒色彩不同的藥物,接道:“我手中這兩粒藥丸,色彩不同,你自己碰運氣吧!”

連雪嬌望了那兩粒藥丸,伸手一齊取過。

青衣人冷然一笑,道:“放下。”

連雪嬌趕忙又把兩粒藥丸,放回青袍人的掌中,道:“父王還有何指示?”

青袍人道:“這兩粒丸藥,都是我親手調製之物。一粒毒性緩慢,服用之後,慢慢浸腐內髒,大概要一年吧,才毒發而死。另一種卻是一種增助功力,延年益壽的丹丸,服下之後,對身體大有幫助。我現在把兩粒藥物,一齊放在八仙桌上,由你自行選服一粒。”

連雪嬌道:“女兒領命。”

青袍人果然把手中藥丸放在八仙桌上,大步退到一角,說道:“你不要看我,自己用心選吧。”

連雪嬌口中應道:“謝父王!”兩道目光,卻盯注在兩粒丹丸之上。

隻見兩粒丹丸,一粒碧綠,一粒銀白,同時閃耀著光亮。

她迅速把腦海中所得義父練成丹藥的顏色,想了一遍,但又覺著都不相同。

她腦際千回百轉,也就不過是眨眼間事,素手伸出,取過了那色彩碧綠的藥丸。

青袍人突然冷冷說道:“孩子,你為什麽不取那白色的藥丸呢?”

連雪嬌神情激動,熱淚盈眶,緩緩地答道:“這綠色藥丸,可是有毒的一種麽?”

青袍人突然哈哈一笑,道:“你該從兩種顏色上分辨出來。”

連雪嬌舉起衣袖拂拭一下淚水,陡然轉過身子,說道:“父王恩養女兒一場,女兒不能報答了?”

青袍人輕輕“嗯”了一聲,未置可否。

連雪嬌又道:“女兒已不必再服這粒藥丸,父王既然對我生了疑心,我隻有以死表明心跡……”

她微微一頓之後,接道:“女兒在未死之前,有幾句話,想對父王訴說……”

青袍人道:“好吧,你說!”

連雪嬌道:“父王對我們四個姊妹,雖然各極寵愛,但悠悠之口,都說我最討父王歡心……”

青袍人道:“嗯,不錯,我也聽人這麽說過!”

連雪嬌道:“因此,引起了三位妹妹們對我的妒恨,時時以謀我為快。”

青袍人冷冷地望了連雪嬌一眼道:“你可是對我的裁判不服麽?”

連雪嬌道:“女兒天膽,也不敢不服父王的裁決。但我那三位妹妹,未免太過毒辣了,隻不過為了爭討父王歡心,竟然不惜視我如深仇大恨,必欲殺我而甘心……”

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我奉父王之命,隱身閔府,數年之久,雖無大功大勞,但也無什麽大錯。窮家幫勢力浩大,高手甚多,女兒數年來,暗中主持閔府事務,應付變化,均能一一應命,想不到最後一合,敗在了窮家幫的手中……”

那青袍人似已聽得不耐,舉手一搖,冷峻地接道:“不要再說下去了!”

連雪嬌淒涼一笑,目注手中的綠色藥丸,輕啟櫻唇,緩緩向口中放去。

上官琦茫然地站在連雪嬌的身側,呆呆望著她勻紅的臉兒。

連雪嬌手中丸藥,將要放口之際,忽聽那青袍人大聲喝道:“住手。”

連雪嬌對生命,仍有著深刻的留戀,聽得那喝聲之後,突然停了下來。

青袍人緩緩伸出手去,說道:“給我。”右手一揮,搶過藥九,接道:“你選的不錯,這綠色的丹丸,看去雖似毒物,但事實上,這卻是一種固元保命的靈丹。你如毫不猶豫地把它一口吞下,對你幫助甚大。”

說話之間,舉起手來,一口吞下。

連雪嬌暗暗忖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這顏色慘淡的藥丸,乃無毒之丹。”

心中在想,但表麵之上,卻裝出一副愕然不知所措的樣子。

她從小生存在充滿殺機、變幻莫測的環境,養成了做作的習慣,能夠忽哭忽笑,裝作得天衣無縫。

青袍人收起桌上的白色藥九,說道:“我沒有了解全盤真相之前,很難判斷你的功過,這事暫時壓下,等我查明真相之後再說。”

他目光一瞥上官琦道:“他的武功,確可獨擋一麵,但可惜咱們不能留他太久。眼下正值用人之際,待事過之後,再殺他不遲,你現在立時帶他趕往一處……”突然放低了聲音。

連雪嬌素知義父性格,多疑、冷酷,趕忙凝神靜聽。

果然,那青袍人改用一種傳音入密的工夫,說道:“我已調集很多高手,雲集中原,誘使窮家幫幾個首要人物,步入迷途。”

隻聽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急奔入廳。一個個手執單刀的大漢,愣愣地站在門口,目光一瞥那青袍人,急急對連雪嬌道:“稟告郡主,自稱窮家幫唐璿,特來相訪。”

他雖是滾龍王的屬下,但並未見過統率他的首領,竟然不識那青袍人。

連雪嬌望了那青袍人一眼,問道:“他們一行幾人?”

那執刀大漢答道:“連那趕車之人,一行四個。”

連雪嬌道:“好吧!請他們進來吧。”

那大漢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青袍人低聲說道:“久聞窮家幫中逍遙秀才唐璿足智多謀,來見你必有作用。”

連雪嬌道:“父王可要和他相見?”

青袍人道:“不用啦,我隱身在複室之中,聽他和你談些什麽。”

連雪嬌道:“據女兒所知,那唐璿從未習過武功,隨行相護之人,定然是窮家幫中的高手。”

青袍人皮笑肉不笑一裂嘴巴,道:“你先見他,看他說些什麽。”說完之後,立時隱入複室。

連雪嬌暗暗歎一口氣,緩緩走到大廳門已抬頭望著天際一朵飄浮的白雲,隻覺心中一片紊亂……

一陣雜亂的步履聲,傳了過來。

抬頭望去,隻見儒中藍衫的逍遙秀才,當先而行。他身後緊隨著兩個身佩寶劍、麵目娟秀的少年,亦步亦趨。

唐璿遙遙一禮,朗聲說道:“不速造訪,有擾郡主清興。”

連雪嬌冷冷說道:“你的膽子很大!”

唐璿微微一笑,道:“兩國交戰,不傷來使。在下來訪,並無半點惡意。”

連雪嬌身軀一側,道:“好一個不傷來使,請入廳中坐吧。”

唐璿緩步入廳,自動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下。

兩個佩劍的少年,站在坐椅兩側。

連雪嬌目光一掃兩個佩劍少年,冷笑一聲,道:“憑這兩人之力,你就敢擅闖龍潭虎穴,你的膽子夠大。”

唐璿淡淡一笑,道:“在下並非尋事而來。”

連雪嬌圓圓的大眼睛,眨動了幾下,笑道:“那你是善意的相訪了?”

唐璿目光一掠上官琦,答非所問他說道:“他中毒很深?”

連雪嬌素手一揮,低聲對上官琦道:“守住大門。”

上官琦縱身一躍,飛落大廳門口,回頭一站,攔住了去路。

唐璿身側的兩個佩劍少年,四道目光一齊轉動,望了上官琦一眼,但卻靜站未動。

唐璿緩由項後,取下摺扇,笑道:“連姑娘可信在下會冒險深入龍潭虎穴麽?”

連雪嬌道:“任憑你舌翻金蓮,今日要想生離此地,怕難以辦到!”

唐璿淡然一笑,道:“窮家幫四十八傑,已團團包圍了這所宅院。隻要在下一聲令下,立時由四麵八方,攻入此地。”

連雪嬌心中微微一震,但表麵之上,仍然保持著平靜的神情,說道:“隻怕你己難有下令的機會……”

她微微一頓,接道:“你先說清楚相訪來意,咱們再試試鹿死誰手。”

唐璿搖揮著摺扇笑道:“在下想來和姑娘打聽一人。”

連雪嬌道:“什麽人?”

唐璿道:“滾龍王。”

連雪嬌秀眉一聳,道:“你要見他?”

唐璿道:“不錯,我要見他,我要證實一件事。”

連雪嬌道:“什麽事?”

唐璿道:“不知是不是我想象中的一位才氣縱橫的人物。”

連雪嬌放聲大笑道:“你可知要見滾龍王的規矩?”

唐璿道:“還望姑娘指教。”

連雪嬌道:“凡是見過滾龍王的人,隻有兩條路走。”

唐璿道:“不知是哪兩條路?”

連雪嬌道:“第一條路是投奔門下,效忠一生。”

唐璿道:“這第二條路呢?”

連雪嬌道:“第二條路更簡單,一個字:‘死’!”

唐璿微微一笑,道:“這個隻怕姑娘難作主意,兩條路均非唐璿所願。”

連雪嬌道:”你既然心中不願,那還是不見的好。”

唐璿道:“我一定要見呢?”

連雪嬌怔了一怔,怒道:“滾龍王是何等人物,豈是任何人隨便可見的麽?”

唐璿冷然一笑,道:“姑娘稍安勿躁,如若我唐某人料事不錯,滾龍王就在那複室之中……”

連雪嬌頭也不轉一下,若無其事地淡淡一笑,道:“江湖上盛傳你足智多謀,並未聞得你武功過人。”

唐璿笑道:“文才武學,各極其用。天下事,未必定需武功才能解決。”

連雪嬌素手一揮,道:“過去,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上官琦隨著連雪嬌揮動的玉手,緩步走了過來。

分守在唐璿身側的兩個眉目清秀少年,突然向前疾進兩步,擋在唐璿身前,寒光一閃,雙劍一齊出鞘。

隻聽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住手。”

連雪嬌不用回頭,已聽出那聲音是誰,舉手一招,高聲叫道:“回來。”

上官琦回頭望了連雪嬌一眼,又緩緩退了回去。

唐璿轉臉望去,隻見複室門口,站著一個青袍人,麵目冷漠,毫無表情。

此人的裝著平凡,五官亦很端正,隻是那張毫無活人氣息的臉,給人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

唐璿緩緩站起,低聲對兩個仗劍少年說道:“你們退到大廳外等我。”

兩個仗劍少年略一猶豫,收劍退出大廳。

那麵色冷冰的青袍人,目注連雪嬌,一揮手道:“你們也退出去。”

連雪嬌低聲應道:“女兒遵命。”帶著上官琦退出大廳。

眨眼之間,敞廳中隻餘了逍遙秀才和青袍人。

唐璿緩緩合起摺扇,探手入懷,摸出一柄短劍,躬身說道:“師兄別來無恙,小弟還劍來了。”

青袍人目光一瞥那短劍,慢步走近一張太師椅,緩緩落座道:“哪一個是你師兄?”

唐璿笑道:“滾龍王。”

他微微一頓,接道:“除了師兄之外,小弟再也想不出當今之世,能有人建立起這等神秘的權威。”

青袍人無聲無息地裂嘴一笑,道:“我也久聞窮家幫中的唐璿之名,今日幸會。”

唐璿道:“師兄雖然能用精巧的人皮麵具,掩遮去本來麵目,但卻無法改變小弟幼年時聽慣的聲音。”

青袍人一陣默然,拒不作答。

唐璿淡淡一笑,道:“師兄先請收下使者之劍,小弟再以大禮參拜。”

青袍人忽然一瞪雙目,殺機閃動,冷冷接道:“我殺死你,隻不過舉手之勞。”

唐璿神色從容地笑道:“師兄如一掌把我擊斃,用毒、智謀,再無匹敵;武林霸業,指日可成。但你將悔恨對手難尋,求敵無處,埋沒了你絕世才華。”

青袍人陰惻惻地一笑,道:“怪不得窮家幫近年中在江湖聲威大振,原來是你在中間作祟。”

唐璿笑道:“小弟究竟是棋差一著,不似師兄的豪名如雷……”

青袍人冷冷道:“你不用想啟動我故舊之情。任憑你巧舌如簧,也難說動我鐵石心腸。”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當今之世,隻有你能和我一較智謀。殺你之後,指日間可成武林霸業。”說話之間,人已經步向唐璿逼了過來。

逍遙秀才神色從容,揮了揮摺扇,笑道:“師兄暫請息怒,聽小弟說完了幾句話,你再殺我不遲。”

青袍人緩緩舉起了右掌,道:“你說吧!”

唐璿目光一掃那青袍人舉起右掌,笑道:“咱們同出一師,師兄當知小弟無縛雞之力,你要殺我,易如翻掌折枝……”

青袍人冷哼一聲,道:“你自願送上門來受死,如何能怪我心狠手辣!”

唐璿道:“師兄素知小弟性格,生平之中,從不作冒險之事。我既然敢來相會師兄,早已想到了你可能殺我……”

青袍人道:“你縱然盡出了窮家幫中精銳,又豈能奈我何?”

唐璿突一整臉色,喝道:“師兄請後退兩步,小弟有一件護身之物,拿給師兄瞧瞧……”

青袍人看他說得莊嚴,不自禁地向後退了一步。

唐璿冷然說道:“師兄請再退兩步……”他微一停頓,又道:“如果小弟和師兄同歸於盡,十年之內,江湖上不致再有人妄圖武林霸業。”

青袍人依言退了兩步,但那舉起的右掌並未放下,接道:“我的劈空掌力,十步內可以碎石裂碑,諒你那血肉之軀,決然擋受不起。眼下我這舉起的右掌,已經運足了十二成的勁力,如箭在弦,不得不發……”

唐璿微笑接道:“師父臨終之際,曾經告誡小弟道,今後二十年形勢,是咱們師兄弟同門操戈之局。唉,想不到竟然被師父言中!”

青袍人道:“他如當真有未卜先知之能,就不該收我這個徒弟。”

唐璿道:“師父學究天人,旁通奇數,他告誡小弟之言,一一靈驗……”

青袍人一裂嘴巴,說道:“胡說八道!”

唐璿淡淡一笑,接道:“他說師兄心胸狹窄,頭有反骨,一生善變,手辣心狠,必將成一位絕代凶人。隻要你基業稍穩,第一個要殺之人,必然是我……”

青袍人冷然一笑,道:“師父猜得不錯。”

他微一停頓,接道:“你的才智,早已為我妒忌,殺你之心,並非起自今日。可惜你隱身窮家幫中,我一直無法找到殺你的機會,難得你今日自動送上門來。”

唐璿道:“小弟雖無傷害師兄之意,但卻早存了提防之心。如我沒有安排,決不會親自趕來和你相見。”

青袍人道:“當今武林之世,你可算我開創霸業中最大的障礙,不殺你寢難安枕,食難甘味。不論你在這宅院之外,布下了什麽的天羅地網,也難嚇阻我殺你之心。念咱們同門一場,我破例給你一點優待,允準你提出一個未完的心願,和選擇死的方法。”

他伸手解下腰間一條青色絲帶,迅快搭在梁上,結了一個活結,移過一把太師椅,放在那繩結之下。又探手入懷,摸出一把金光燦目的短劍,隨手放在桌上,說道:“上吊、用劍,任你選擇。這寶劍上已經淬過毒藥,見血封喉,破皮即死。如你能情我勸告,用劍自絕,當可滅去甚多肌膚痛苦。”

他緩緩向後退了兩步,接道:“我等你一盞熱茶工夫。過了這段時刻,你如仍然不自動手,而別怪我要出手了。”

逍遙秀才唐璿一皺眉頭,望了那繩結和金劍一眼,說道:“師兄可否把你的人皮麵具取下,讓小弟最後一見你的真麵目?”

青袍人沉吟了良久,道:“好吧。”舉手在臉上一抹,那張毫無活人氣息的怪臉,突然隱失不見,一張麵色紫紅、雙頰間各有一個疤的醜臉,出現眼前。

唐璿突然跪拜下去,黯然說道:“小弟和師兄同門十年,連這次才不過兩睹師兄真麵目。”

隻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接道:“這也是你最後的一次。”

唐璿抬頭望去,那張紫紅的醜臉己突然消失不見。青袍人又戴上那製作靈巧的人皮麵具,恢複了那等冰冷的神色。

唐璿緩緩站起身子,目光一掃青袍人,回手取過那金色的短劍。

青袍人笑道:“拔出劍來。”

唐璿一按機簧,沙沙一連輕響,一個藍芒奪目的利劍,應手出鞘,說道:“師兄這劍上淬毒好重。”

青袍人道:“不但淬毒奇重,而且鋒利異常。你隻用劍尖輕輕在肌膚之上一點,立時可毫無痛苦地中毒而死。”

唐璿笑道:“據小弟所知,見血封喉劇毒,無不使人體痛苦難耐。”

青袍人似是已等得不耐,厲聲接道:“你究竟是要不要死?”

唐璿左手握金柄毒劍,右手從懷中取出一個白色玉盒道:“師兄可識得此物麽?”

那青袍人目光一瞥那玉盒道:“盒中所藏,可是師父遺物《天簡續篇》?”

唐璿笑道:“師兄一語中的,猜得不錯。”

青袍人道:“放下玉盒,後退三步。”

唐璿依言放下玉盒,說道:“師父臨終之際,曾把這玉盒交付小弟,並且告誡於我,一旦咱們師兄弟正麵為敵,就讓我開這玉盒,《天簡續篇》上,盡都記載著對付師兄的辦法……”

青袍人冷冷接道:“你可曾啟開過這玉盒麽?”

唐璿搖頭說道:“師兄雖然無情,小弟不能無義,因此一直未開……”

他微一停頓之後,又道:“再說小弟也不屑開這玉盒。”

青袍人道:“你可是自負才華,想憑藉本身所學,和我一較長短?”

唐璿道:“同門鬩牆,兄弟操戈,大勢既成水火,兄弟不得不挺身而出。”

青袍人道:“好一個挺身而出。”右手一揮,隔空點去。

唐璿悶哼一聲,不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左手摺扇,應聲落地,一條左臂,也軟軟地垂了下來,頭上冷汗如珠,滾滾而下,強忍著痛苦,說道:“師兄的功力,愈來愈深厚了,這虛空一指,就卸了我的左臂。”

青袍人一裂嘴巴,無聲無息地一笑,道:“我要你雙臂齊折,兩腿並斷。”

唐璿的身體,似已支持不住,緩緩向旁移動了兩步,坐在一張木椅之上。

青袍人似生了不忍之情,舉起的右手,又緩緩放了下來。

唐璿重重地咳了兩聲,舉起右袖,拂拭一下頭邊的汗水,說道:“那玉盒之中,是否當真是《天簡續篇》,小弟不很清楚。我因一直沒有啟看過,也不忍啟開一讀。”

青袍人雙目之中,殺機重現,冷笑一聲道:“不論你說什麽,也無法觸動我仁愛之心。”右手一揮,又是一指點出。

唐璿本能地雙足用力一蹬,連人帶椅子一齊翻了過去。

青袍人一指點空,立時縱身而上,右腳一抬,踏在唐璿前胸之上。冷冷說道:“咱們雖然有十年同門之誼,但目下形勢不同,今日如不置你死地,勢必將留下無邊的禍患……”

唐璿微微一笑,接道:“師兄如若再虛空發掌,小弟或隻有坐以待斃。但師兄這般欺身攻上,實是大為不智之舉。”

青袍人道:“我有什麽不對?”

唐璿道:“在欺近我身側之時,我已下手施了暗算。”

青袍人道:“你胡說八道。”

唐璿道:“小弟向不輕言,師兄當知我性格。”

青袍人道:“你有什麽證明我中了你的暗算?”

唐璿道:“師兄請挽起左臂上衣袖瞧瞧。”

青袍人微一沉忖,果然舉起了左手,拉開衣袖,仔細瞧了半晌,毫無異狀,不禁心中大怒,正待發作,忽然覺著踏在唐璿前胸的右腳一麻。

隻聽唐璿大聲笑道:“小弟不會武功之事,師兄想必知道的。”

青袍人道:“咱們己幾十年不見了,誰知道你是否已經學過。”

唐璿道:“就算我學過,也難及師兄萬一。”

青袍人道:“你還有自知之明。”

唐璿道:“但心機智謀方麵,那就和下棋一般,師兄總是輸我一籌。”

青袍人冷哼一聲,默不作答。

唐璿勉強忍受著痛苦,接道:“師兄如若不肯聽小弟之言,卷起左臂衣袖,小弟決無能算計你的右腿。”

青袍人緩緩提起踏在唐璿前胸的右腳,道:“你用什麽暗算我?”

唐璿答非所問道:“我不會武功,不知運氣療傷之事,師兄先請把我的左膀肩骨給接上,好麽?”

青袍人冷哼一聲,拿過唐璿左膀,用力一拍。

隻聽唐璿悶哼一聲,出了一身大汗。

青袍人道:“你現在該說了吧!”

唐璿搖了搖摺扇,道:“咱們師兄弟多年不見,今日能得會晤,也算得人生一大快事,豈可白白錯過?”

青袍人道:“你要怎麽?”

唐璿道:“小弟想奉陪師兄喝幾杯酒。”

青袍人道:“你不怕我在酒中下毒?”

唐璿道:“小弟不忍獨自偷活人世,極願奉陪師兄一死。”

兩人言詞尖銳,鋒芒相對。由於彼此之間同出師門,往事在兩人的心目中都留下了深刻的記憶,昔年印象,更增加兩人之間猜忌,信任和鬥智上的炫奇。

青袍人冷靜地沉思了一陣,道:“師父也許傳了你未傳過我的隱秘……”

唐璿微笑接道:“師兄帶藝投師,師父愛才授技,你已盡得他老人家的武功,舉世之間,很難找出堪與你匹敵之人。”

青袍人道:“用毒、行略,隻怕你已盡得了師父不傳之秘。”

唐璿神秘地一笑,說道:“十年前滾龍王盛名初傳,小弟就懷疑那人是你,十年後的今天證實了我的判斷不錯。”

青袍人道:“你如能在早十年出道江湖,天下大勢,也許是二分霸業之局。可惜你已經晚了十年,當今江湖上幾個武功高強之輩,已相繼死在我暗箭明槍之下。縱目武林,已無人能是我的敵手了!”

唐璿道:“窮家幫聾、啞二老,武功卓絕,足以和師兄頜頑。何況我已為窮家幫選出了八英四十八傑,師兄雖然已基業穩固,但你天生猜忌,難收人心.隻不過憑藉著慘酷的屠殺和藥物,造成了龐大的權勢。如他們服用的藥物被解,這些人決不會再替你賣命。”

青袍人道:“放眼天下,能解我藥物之人,隻不過你一個人而已。但你已在我掌握之中,今日決難生離此地。”

唐璿揮搖了一下摺扇,道:“不錯,師兄今日如想殺我,隻不過舉手之勞而已。但殺我之後,十二個時辰之內,師兄亦將陪我泉下。”

青袍人道:“我不信你已在我身上用了手腳,何況我已運氣閉了右腿穴道,大不了我隻斷一條右腿而已。”

唐璿笑道:“小弟如無製服師兄的辦法,決不敢單身來此……”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眼下隻有兩個辦法,可以解決了咱們師兄弟之間爭端。”

青袍人道:“什麽辦法?”

唐璿道:“小弟應窮家幫主歐陽統邀聘之日,言明隻助他們十年。現距十年之期,隻不過一月時光……”

青袍人道:“你如肯放手江湖中事,明哲保身,退隱林泉,不但可保咱們師兄弟之間的和氣,小兄願盡我之力,為你建築一座冠絕天下的寢宮……”

唐璿接道:“如若師兄願和小弟一同歸隱,放手武林中事,竹籬茅舍,於願已足……”

青袍人忽然冷笑一聲,打斷了唐璿之言,接道:“看來咱們兩人之中,必要有一個死去……”

唐璿道:“隻怕是一個同歸於盡之局。死亡雖有先後,小弟自將先你而去,但我屍骨未寒之時,師兄亦將嚐試死亡滋味……”

他長長歎息一聲,接道:“小弟並非存心和師兄作對。”

青袍人道:“你既未存心和我作對,那是留戀你目下的權威了。隻要你肯倒戈窮家幫,我將付以重責。咱們二個人,如能同心合力,底定武林霸業,易如翻掌折枝。”

唐璿道:“古往今來,才人輩出,但從未一人能獨霸武林,令行天下,極一人權威之盛,多少人家破人亡。師父臨終之際,含淚遺囑小弟,決不能袖手旁觀,看師兄在江湖上造成慘酷的屠殺……”

青袍人厲聲喝道:“你既口中稱我師兄,該知長幼有序,武林中最重輩份,你竟敢這般目無尊上地教訓起我來了!”

唐璿抱拳說道:“小弟怎敢以下犯上,實是師父遺命難違。”

青袍人道:“舌軟口扁,隨你胡說,但叫我如何能信?”

唐璿道:“如若小弟身懷恩師遺詔,師兄是否肯遵詔行事?”

青袍人沉吟了片刻,道:“我不信有這等事!”

唐璿淡淡一笑,探手入懷,摸出一副密封的白絹,遞了過去。

青袍人緩緩打開,白絹上果然是師父手筆,龍飛鳳舞地寫著幾行大字。唐璿道:“師父手筆,勁透絹背,當非小弟可以偽造。”

青袍人略一過目,隨手揣入懷中,冷冷說道:“單憑此詔決難使我相信,想來師父定然還有其他信物了?”

唐璿道:“信物雖有,可惜小弟並未帶在身邊。師兄縱然把我立斃掌下,也是難以取出。”

青袍人雙目中殺機一閃,道:“你敢獨身涉險見我,想是早已有備,你相信我決然不會殺你了?”

唐璿道:“小弟抱必死之心而來。”

青袍人道:“那很好,我定要使你如願。”

唐璿忽然長歎一聲,流下兩行淚水,道:“小弟來此之時,明知難以勸醒師兄,但十餘年同門之誼,小弟實不忍坐視不管……”

青袍人放聲大笑道:“大丈夫淚貴如金,豈肯輕易灑落?如自知逃生無望,那就早些自作了斷。我拚斷一條右腿,今日非得殺你不可。”

唐璿臉色一變,拂拭去臉上淚痕,說道:“師兄苦苦相逼,小弟不得不執行恩師遺囑了。”

青袍人道:“縱然窮家幫中高手,齊集這敞廳之外,又能奈我何?”

唐璿道:“師兄且莫誇口,你是會武之人,先運氣體查一下,身體是否已有了變化?”

青袍人道:“不用查看,我已知右腿中了你的暗算。但你疏忽了我的警覺機智,當我覺出右腿受傷,已運氣閉了穴道。”

他縱聲一陣大笑,道:“你可是想讓我運功試毒,把右腿劇毒,帶人心髒之中?你也不想想,我是何等人物,豈肯上你的當!”

唐璿道:“師兄老謀深算,小弟佩服得很。”

青袍人目光一掠那放在地上的玉盒,道:“那玉盒裏果真是《天簡續篇》麽?”

唐璿道:“師兄開盒一看,當知小弟所言非虛了。”

青袍人道:“人算不如天算。師父他老人家傳你製服我的東西,竟由你親手送交給我?”

他突然停口不語,沉吟了一陣,接道:“不過目下我還無暇開盒,你隻管安心地死吧!不論那盒中藏的什麽,我都無法按捺下好奇之心.勢必將打開一看不可。縱然那盒中之物,能立時把我置於死地,我也將開盒一試。”

唐璿道:“師兄且勿自作聰明,損壞了那玉盒,你將懷憾一生了。”

青袍人道:“你該知道我作事從不後悔。”

唐璿道:“師父授我製你之法,藏在那玉盒。師兄存毀,悉聽尊便,小弟就不信沒有了師父相授之法,師兄當真能縱橫天下,所向無敵。”

青袍人道:“好啊,你是存心要和我別別苗頭了?”

唐璿道:“師兄無情,自不能責怪小弟無義!”

青袍人道:“可惜你沒有機會離開此地了。”

唐璿道:“隻怕未必。”

青袍人道:“除非你習過地遁之術。”

唐璿一舉手中摺扇,突然有股濃煙,從摺扇疾冒而出,眨眼之間,散布了七八尺方圓,掩去了唐璿的身子。

青袍人冷哼一聲,道:“雕蟲小技,也敢賣弄!”舉手一掌,劈了過去。

一股強猛的掌風,應手而出,有如巨浪裂波,把那一片濃煙,居中裂成兩半。

但唐璿似已借濃煙遁走一般,既難睹人蹤,又不聞一點聲息。

青袍人口雖未言,心中卻是大為吃驚,暗暗忖道:“如被此人逃去,對今後武林大局,影響非淺!”

忖思之間,忽聽唐璿叫道:“師兄趕快閉住呼吸,濃煙中劇毒傷人。”

青袍人早已運氣閉住了呼吸,運足目力在濃煙中搜查唐璿的下落,右掌早已運足功力戒備,隻要一發現唐璿的蹤跡,立時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舉動,一舉把唐璿擊斃。

他和唐璿同門學藝十餘年,知這位先他而入師門的師弟,除了武功之外,已盡得師父各門奇學。他的才智和膽略,比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做事謹慎,決不涉險。眼下隻怕是唯一殺他的機會了,錯過此機,今生今世,隻怕再也沒有機會殺他了。

敞廳中突然沉靜下來。但那漫散的濃煙,卻是毫無稀薄之勢,而且愈擴愈大。不大工夫,大半個敞廳,盡為濃煙彌漫。

青袍人雖然有著異於常人的目力,也無法搜出唐璿隱身何處,一麵窮盡目力,搜尋唐璿,一麵疾發兩記劈空掌力。

他功力深厚,落掌威力驚人,強猛的掌力,劃起了強大的嘯風之聲。

隻聽一陣轟轟巨震,敞廳中的桌椅,都被那青袍人的掌力,震得滿室橫飛。段段碎殘腿斷麵,飛舞在濃煙之中,再加轟轟不絕於耳的憧擊之聲,烏煙瘴氣,一片混亂。

奇怪的是那濃煙雖被青袍人掌力衝得波分浪裂,但分而複合,濃度不減。

濃煙彌漫中,傳過來連雪嬌清脆的聲音,道:“義父放心,我己守住廳門,他跑不了啦。”

青袍人橫掌一拍,一股掌風,把撲近身邊的濃煙,迫得退了回去,高聲喝道:“你快點燃起兩個火把投入廳中。”

連雪嬌應了一聲,片刻之後,果然有兩個火把,投入了廳中。

火把在濃煙中,火焰十分微弱,隻不過照亮兩三尺方圓大小。

這微弱的火光,在一般人也許無甚作用,但那青袍人卻能借這微弱的光焰,看清了丈餘方圓的景物。

目光觸處,隻見殘斷的桌椅橫散一地,唐璿早已不知去向。

他心頭微微地震動了一下,暗道:“難道他已借這濃煙遁走了不成?”

忖思之間,又是兩個火把投入了大廳之中。

四個火把的光焰,登時使廳中的光亮,增強了甚多。青袍人窮目搜尋,已可看清了廳中大部地方,哪裏還有唐璿的蹤跡?

大廳中的濃煙,逐漸由濃轉淡,慢慢散去,廳中的景物,已清晰可見。

但見殘破的桌腿椅麵,散落了一地,哪裏還有唐璿的影子呢!

全身素衣的連雪嬌,緩緩由廳門中走了進來,低聲叫道:“父王。”

青袍人目光閃動著殺機,冷哼一聲,道:“那書生逃走了麽?”

連雪嬌道:“女兒一直監視著廳門,未見有人出廳。”

青袍人略一忖思,單用左腿一躍,飛入複室。抬頭看去,隻見複室窗子大開,氣得冷哼一聲,道:“我竟然未顧及此,果然被他由此處逃走了。”

連雪嬌道:“都怪女兒思慮不周,致被他借複室窗門逸走,量他去也不遠,追趕還來得及。”

青袍人微微搖頭,緩緩就坐木榻之上,說道:“我右腿已中他的暗算。”

連雪嬌急急地蹲下嬌軀,伸出雪白的玉手,卷起他的褲管。

隻見右小腿上,釘著一枚帶著蓋子的金針。

連雪嬌抬頭望了青袍人一眼,道:“父王,這金針可要拔出來麽?”

青袍人道:“我已運氣閉了右腿,針上縱有劇毒,也不妨事,拔出來吧!”

連雪嬌右手輕捏金蓋,微一用力,拔出了金針。

這根金針長約兩寸,怪的是針尾之處,帶著一個小小的金蓋。如非那金蓋阻擋,這枚金針恐早已盡陷入肌肉之中,不致這般容容易易地取出來了。

連雪嬌翠眉微微一聳,似是對這金針上加蓋之事,甚覺奇怪,隻是不敢說出口來而已。

青袍人接過金針,仔細看了一下,隻見金光燦燦,分量甚多,分明是足金作成,而且又不像淬毒之物。

忽聽連雪嬌“嗯”了一聲,伸手就窗下撿起一張白箋。

青袍人接過一看,隻見上麵寫道:

“特製金針一枚,備作脫身之用。弟料師兄必疑金針上淬有劇毒……”

青袍人冷哼一聲,罵道:“我如突然出手,一掌把他擊斃,也不致被他逃走了。”

繼續看去,接著寫道:

“其實那帶蓋金針,並未淬毒。十餘年同門之誼,小弟怎忍驟下辣手?當今江湖各大門派,都已留心了師兄的舉動,如若各大門派,聯合窮家幫,合力對付師兄,師兄危矣!尚請三思。”

青袍人看完之後,隨手把它撕得片片粉碎,投在地上,仰望著屋頂,想了一陣,說道:“他不會武功,要想穿窗而出,並非那麽容易之事。”

連雪嬌道:“借那濃煙彌漫之際,有人借機入廳,帶他由這複室窗口逸去。”

青袍人冷冷地望了連雪嬌一眼,道:“你立時追趕下去,他既然乘車而來,自然要乘車而去。”

連雪嬌應了一聲,兩臂一振,穿窗而出。

青袍人隨手關上窗子,緩緩坐在木榻之上,拉起了右腿褲管。

凝目望去,隻是傷口之處,毫無青紫之色,心知唐璿說這金針之上無毒一事,並非虛言,不禁輕輕一歎,暗暗想道:“如若是我,決不會用這無毒之針。”

他運氣打通自閉的右腿的穴道,暗中運氣一試,果然無毒。

此人老謀深算,不願連雪嬌看出自己心畏中毒之事,故而先把連雪嬌遣派離開。

且說連雪嬌飛躍出窗之後,並未一直追出窗外,回身一躍,翻落到大廳前麵,叫過上官琦,一同追了出去。

她似是忽然覺出了上官琦對自己的重要。

兩人躍出了宅院之後,果然發現了一輛馬車,疾向正西方向馳去。

連雪嬌一指那奔馳的馬車,當先放腿,向前追去。

上官琦的一舉一動,都在受著連雪嬌的影響,看她放腿而奔,立時也放腿緊追而去。

兩人身法,均極迅快,放腿而奔,疾如離弦流矢一般。

那馬車奔馳的速度雖快,但如何能及得兩人全力追趕,不大工夫,已被兩人追上。

連雪嬌正待出口喝令那馬車停下時,忽覺一股疾風掠過。

耳際隻聽到一聲冷笑、馬嘶,那急奔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凝目望去,隻見那青袍人左手抓著車轅,那匹拖車的健馬,已然倒臥在地上。

原來這一瞬工夫之間,他已掌斃快馬,運集了神力,硬把那飛馳的馬車擋住。

連雪驕急步而上,伸手去抓那車前垂簾。

青袍人急急說道:“住手。”

連雪嬌去勢快,退勢更快。聽得那青袍人喝叫之聲,立時懸空一個倒翻,退了回去。

青袍人緩緩放下手中車轅,向後退了五步,冷冷喝道:“你已經逃不掉了,快出來!”說話之間,已運集了劈空掌力,緩緩舉起右掌。

那馬車受到了甚大的震動,車篷垂簾,仍然搖動著,但卻聽不到一點回應之聲。

青袍人的掌力已到蓄勢待發之境,心中忽然一動,冷冷喝道:“念你金針上沒有淬毒,我決定饒你一次不死,快給我出來。”

那馬車中仍然無聲無息,絲毫不聞反應。

連雪嬌低聲說道:“咱們可能中了他金蟬脫殼之計。父王請戒備相護女兒,我打開車簾瞧瞧。”

青袍人似是也覺出有異,略一沉忖,道:“好吧……你打開瞧瞧!”

連雪嬌嬌軀一晃,人已欺到車前,探手一把,揭開了車簾。

她早已有了戒備,車簾一開,人立時躍向一側。

青袍人凝目望去,隻見車中並肩坐著兩人,一個是身著灰衣的清瘦中年,另一個是年近古稀、身著白僧袍的和尚。

隻聽一聲“阿彌陀佛”,那和尚當先走出篷車。

那清瘦中年動作極快,緊隨那老僧之後,一躍而出。四道眼神。一直怔怔地盯在那青袍人的身上。

六目相互打量了片刻,那和尚先開口道:“閣下可是為當代武林視作神秘人物的滾龍王麽?”

青袍人雙目微一眨動,臉上毫無表情,默然不答。

老和尚一合雙掌,道:“老衲鐵木,剃度嵩山少林本院。”

青袍人冷冷答道:“久聞大名。”

灰衣清瘦中年一拱手,道:“兄弟歐陽統……”

青袍人接道:“鼎鼎大名的窮家幫的幫主。”

歐陽統道:“承蒙謬獎。”

鐵木大師接道:“閣下名動江湖,卻如霧中神龍,今日有幸一晤。”

青袍人冷然一笑,道:“少林寺揚名江湖數百年,窮家幫目下正值極盛時代,如若能聯合起來,倒是江湖上一大美談。”

歐陽統微微一笑,道:“閣下的神秘權勢,已經伸延人大江南北,在下今日能得一見,實是……”

他目光緩緩在那青袍人臉上掃過,道:“可惜閣下帶了人皮麵具,使人無法一睹廬山真麵。”

青袍人微微一撅嘴巴道:“兩位可認得我是誰麽?”

歐陽統道:“滾龍王。”

青袍人道:“滾龍王化身千百,隻怕兩位見得後,也難以識他。”

歐陽統淡然一笑道:“可惜你千算一失,自暴行藏。今日既能一見,說不得要看看真麵目了!”

青袍人仰天一陣大笑道:“兩位心目之中,對今日之局,可覺己穩操勝算了麽?”

鐵木大師不善言詞,對對方這等犀利的反擊之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雙掌合什,高宣了一聲佛號。

歐陽統卻淡淡一笑道:“戰陣相搏,生死之數,誰也難以預料。”

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中原數省之中,遍布窮家幫的人手。隻要我一發信號,不出一盞茶工夫,立時將有三十名以上的援手趕到。”

青袍人冷冷說道:“有唐璿為你效命,這倒非危言聳聽……”

隻見他雙目連連眨動幾下,突然大聲笑道:“我一時不察,又中了他一次瞞天過海之計。哼!但他卻忽略我預伏了四個高手,在那大廳四周。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量他再難逃過我預布人手的追殺。也許這當兒,他已經橫屍大廳中了。”

歐陽統臉色一變,但瞬息之間,重又恢複了鎮靜,笑道:“大駕雖然料事如神,但可惜棋差一步,閣下的預伏人手,早已在他的預料之中了。”

鐵木大師似是突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高聲叫道:“滾龍王!”聲音如金鐵相擊,怪骼震耳,似是三個字費了他甚大的氣力。

青袍人、歐陽統,都不自覺地把目光投注到鐵木大師臉上。但見他神情肅然,雙目中神光閃動,心中似是異常激動。

素來冷漠的青袍人,亦似是被鐵木大師的神情,鬧得有些訝然,沉吟了良久,才冷冷說道:“什麽事?”

鐵木大師莊嚴他說道:“老衲想起了一件事,請教閣下。”

青袍人道:“說吧!”

鐵木道:“十年以來,武林道上甚多高手,無聲無息地失去行蹤,可都是你殺害的麽?”

青袍人道:“這幹你什麽事?”

鐵木道:“老衲想打聽幾個人的下落。”

青袍人道:“說說看,也許我能告訴你。”

鐵木大師道:“中原五義?”

青袍人接道:“死了。”

鐵木突然提高了聲音道:“少林寺青木大師可也是你害死的麽?”

青袍人道:“是又怎樣?”

鐵木大師厲聲喝道:“孽徒!”“呼”的一掌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