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誌一直暗中留神著柏公保的舉動,常常聳動雙眉。這位粗豪的勇士,似亦對十數年來寸步不離的同伴,生出了懷疑之心。

但柏公保卻是冷靜異常,神色自若,毫無異樣之感。歐陽統暗暗地歎息道:“他的冷靜和沉著,當真非常人能及……”

忖思之間,忽聽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傳了過來。

費公亮一皺眉頭,大聲喝道:“什麽人?”

隻聽一個低沉的聲音應底“我。”叢草荊棘中走出一個道家裝扮的中年人來。

他停在相距群豪丈餘之處,低聲問道:“哪一個叫唐璿?”

周大誌怒道:“當今江湖之上,哪一個不稱一聲唐爺?這‘唐璿’二字,也是你叫的麽?”

唐璿微微一笑,低聲對周大誌道:“不要多管閑事。”抱拳對那道人一禮,接道:“在下便是唐璿,有何見教?”

那道裝中年似是餘怒未息,冷冷地望了周大誌兩眼,才緩緩轉過頭來,說道:“在下奉命,來請先生……”

唐璿聽得心頭一震,道:“你奉何人之命而來,找我又有什麽事?”那道人道:“在下受命來此,不便奉告差遣之人的姓名。”

唐璿笑道:“既是不肯說出姓名,相請在下諒也沒有什麽大事了。”

那中年道人微微一笑,道:“你可是害怕麽?”

歐陽統冷哼一聲,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麽?快走開去。”

那中年道人打量了歐陽統兩眼,說道:“看你的裝著和說話的口氣,想來定然是窮家幫中歐陽幫主了。”

歐陽統心中大感不耐,舉手一揮,說道:“道長究是哪一門派中人?尚望據實相告,免得我歐陽統失禮開罪朋友。”

費公亮冷笑一聲,道:“對付此等人,不用多費唇舌。”大步走了過去,迎胸拍去一掌。

那中年道人疾快地向後退了兩步,避開一擊,手腕一翻,拔出背上長劍,冷冷地問道:“看你衣著,分明不是窮家幫中之人……”

費公亮接道:“你連老夫也不認識麽?”說話之間,雙手連環擊出,倏然之間,已攻出了五掌三拳。

那中年道人武功似是不弱,手中長劍揮動,連封帶躲,竟把費公亮八招疾快地攻勢擋過。

鐵木大師看那中年道人,出手揮劍,似是武當派招數,不禁心中一動,高聲叫道:“兩位快請住手,老衲有話要說。”

費公亮當先收了雙掌,退到一側。

鐵木大師目睹那中年道人笑道:“道兄可是武當門下麽?”

那中年道人微微一愕,但隨即恢複鎮靜之容,說道:“不錯,貧道正是出身武當門下。老禪師可是少林高僧鐵木大師麽?”

這一次輪到鐵木訝然,仔細打量對方,生平從未晤麵,不知對方何以竟能出口叫出了自己的名號?這時,隨著歐陽統、唐璿同來的窮家幫中八英,已然散布在那中年道人的周圍,暗自布成合圍之勢。

唐璿忽然舉手一揮,說道:“幫主、大師,請在此稍候片刻.在下和這位道長去去就來。”

歐陽統吃了一驚,道:“先生,這未免太冒險了……”

唐璿笑道:“幫主放心,在下預料這位道長決然不會傷我。”

歐陽統仍然滿臉懷疑,但唐璿已大步而行,走近那中年道人身側,低聲說道:“咱們走吧!”

那中年道人微微一笑,道:“唐先生的英名,果不虛傳。”並肩向前行去。

環布在四周的八英,眼看唐璿相伴那中年道人同行,隻好退到一側,讓開了一條去路。

鐵木大師目睹兩人去路,低聲問歐陽統道:“幫主可識得這位道長麽?”

歐陽統搖頭說道:“素昧生平。”

鐵木大師道:“難道唐施主真人不露,身懷奇技?”

歐陽統道:“據我所知,他確然不會武功,縱然是會,亦是僅知招數變化,缺少功力,難以用來克敵。”

鐵木大師道:“你這般依他而去,豈不是害了他麽?”

歐陽統笑道:“不妨事。他雖然不會武功,但卻胸羅玄機,如無製敵把握,決不會輕舉妄動。”

他口中雖然言笑如常,保持著外形的鎮靜,但內心卻是焦慮如焚。

鐵木大師眼看歐陽統毫無焦急之容,不便再多說話,隻好默然不言。

歐陽統仰臉望望天色,道:“咱們就在原地,等他一會,想他就要回來了。”當先席地而坐。

費公亮突然冷笑一聲,道:“老和尚,坐著也是閑坐著,咱們賭他一下如何?”

鐵木大師道:“老衲從不解賭法,何從賭起?”

費公亮道:“這賭法與眾不同,咱們各憑才智、閱曆,猜猜那唐璿是否還能回來?”

鐵木大師道:“這個,歐陽幫主啟然是比咱們清楚的了?”

費公亮道:“那很好,你就和歐陽幫主合占一方。在下猜他決難無恙歸來;那中年道人,自然是滾龍王遣派而來的了。”他生怕鐵木大師占了先機,急急說出。

歐陽統微微一笑道:“費大俠,咱們賭什麽?”

費公亮道:“隨歐陽幫主之便。”

歐陽統略一沉吟,道:“兄弟相信以唐璿之能,決計不會受人暗算。十餘年來,兄弟一直未見他做過一件冒險之事……”

費公亮道:“但這一次不同了,你可是親眼看到他隨人而去?”

歐陽統道:“兄弟確信他不用咱們援救,仍能無恙歸來。”

費公亮道:“那咱們就賭上一賭如何?”

歐陽統道:“賭注任憑費兄決定!”

費公亮略一沉吟,道:“如若兄弟輸掉,願以生命作注!”

歐陽統微微一笑,道:“不用吧!一個人的性命,隻有一條,如若作成賭注,孤注一擲,未免有些可惜。兄弟之意,咱們改個賭注如何?”

費公亮道:“怎麽個改呢?”

歐陽統道:“如若兄弟輸去,立時退出江湖,相隨費兄,終身為奴。”

費公亮道:“這個叫兄弟如何敢當……”

他微一停頓,又道:“如若兄弟輸去呢?”

歐陽統道:“如若費兄輸去,那就請加入我們窮家幫中十年;十年之後,還費兄自由之身。”

費公亮道:“好吧!咱們就此一言為定。如若在下輸去,聽幫主之命十年,這十年之內,不論要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鐵木大師聽得兩人賭注如此之重,不禁長長歎息一聲,暗道:“看來武林中人,對‘名氣’二字,是無法擺脫的了。”

窮家幫中人,都聽了歐陽統和費公亮打賭之事,個個提心吊膽,生恐歐陽統會輸去。

荒涼的莽原上,突然沉寂下來,不再聞一點聲息,場中所有之人的目光,都投注在唐璿消失的去向,期待著他的歸來。

隻有費公亮閉著雙目,盤膝而坐。

突然間聽得幾聲厲叱,傳了過來,來處正是唐璿消失的去向。

窮家幫之中,立時泛起了一陣輕微的**。周大誌突然向歐陽統道:“幫主,咱們過去瞧瞧吧!”

歐陽統心中雖是焦急,但他仍能維持著鎮靜,笑道:“不用了。以先生之才,縱是遇上什麽凶險,亦可逢凶化吉。”

費公亮忽地睜開雙目道:“在下寧可認輸,聽命歐陽幫主十年,也願他無恙歸來。”

忽聽周大誌失聲叫道:“哪來的劍光?”

群豪凝神望去,隻見數丈外一道白虹,斜斜飛起,疾逾電光,一閃而沒。

費公亮忽地一躍而起,但卻極快地重又坐下去。

窮家幫規令森嚴,歐陽統未傳令諭,所有的窮家幫中之人,都靜站不動。

那升起的劍氣,閃沒之後,即不再見,有如投海沙石,不再聞一點聲息。

鐵木大師心念唐璿的安危,忍不住低聲對歐陽統道:“歐陽幫主,咱們過去瞧瞧如何?老衲感覺到在咱們四周之中,似是有著很多的武林人物。”

歐陽統道:“老禪師盡管放心,在下堅信唐先生履險如夷,定能平安歸來。”

鐵木大師道:“剛才那道飛起的劍氣,分明是上乘劍道中身劍合一之術。當今武林施劍高手,能達身劍合一之人,實是不多。”

歐陽統道:“就大師所知,能有幾人?”

鐵木略一沉吟,道:“三五人而已。”

歐陽統道:“能夠身劍合一,輕功定屬上乘,這一陣工夫,他已走得遠了。”

鐵木道:“老衲掛慮唐先生……”

歐陽統接道:“如若他受人謀害,早已死去多時;如他能自度危機,就該回來了。”

鐵木大師仰臉望著天上一片浮動的白雲,道:“老衲對兩位打賭之事,深深不以為然。”

歐陽統道:“費大俠何等才智,如非大難大惑,豈能勝得了他的賭注。”

費公亮道:“我看未必。在下仍深信手操左券……”

忽聽周大誌大聲叫道:“啊!唐爺回來了。”

歐陽統、費公亮,都不自禁站了起來,定神望去。

隻見唐璿手握摺扇,緩步走了回來。

這時,歐陽統突然汗出如雨,盡濕衣衫。

唐璿行來甚慢,每一舉步落足,都似踏在了歐陽統的心上一般,好不容易,才等唐璿走了近來。

歐陽統低聲叫道:“先生好麽?”

唐璿抱拳一禮,道:“有勞幫主掛念……”忽然驚叫道:“幫主怎麽了?”

歐陽統伸出手去,笑道:“我很好。先生從今以後,不能再作這冒險之事了。”

唐璿真情激**,熱淚盈眶他說道:“屬下遵命。”

歐陽統道:“很好,很好,窮家幫又添了一員才智、武功雙絕的高人……”語未說完,忽地一跤,跌倒在地上。

周大誌吃了一驚,大叫一聲:“幫主!”雙手疾出,把歐陽統抱了起來。”

唐璿急急叫道:“不要動他,快些把他放在地上。”

周大誌呆了一呆,但卻依言把歐陽統平放在地上。

鐵木大師滿臉黯然神色,問道:“先生,他不要緊吧?”

唐璿道:“大師放心,他不過一時氣血湧塞,稍作養息,即可複元了……”他微一停頓,又道:“大師可否把你們約賭的經過,告訴在下?”

鐵木回顧了費公亮一眼,道:“他們賭注甚重,先生如果不會回來,歐陽幫主即將從此退出江湖,終其一生,為費大俠之奴。但先生無恙歸來,費大俠要聽受貴幫主之命十年,這十年間赴湯蹈火,亦不能辭。”

唐璿輕輕歎息一聲,道:“幫主憂慮在下的生死,用心過切,但他表麵之上,又要保持著鎮靜,待見在下無恙歸來,心情突然開朗。這些憂苦、喜悅的變化,各其極端,才使一時氣血湧塞,暈了過去……”

一麵說話,一麵伸手在歐陽統前胸處推拿起來。

他雖能認經識穴,但因臂指無力,是以必須用出甚大的氣力在歐陽統穴道之上推拿,片刻工夫,已累得滿頭大汗,滾滾而下。

這時,窮家幫中之人,團團把歐陽統守在中間,一個個臉色肅穆,凝神相注。

隻聽歐陽統長長吐出一口悶氣,緩緩睜開了雙臥挺身而起,望著唐璿問道:“先生,那中年道人可是滾龍王手下之人麽?”

唐璿搖頭笑道:“不是,是武當派中之人。”

歐陽統道:“那他何以要請先生呢?”

唐璿笑道:“他們要問我一種藥物之用。”

歐陽統道:“這就是了。你可見到武當派中掌門之人麽?”

唐璿道:“沒有,那裏隻有他們兩人而已。”

歐陽統不再多問,回過頭,抱拳對費公亮道:“皇天相助,得大俠歸助窮家幫中,歐陽統歡欣莫名。”

費公亮道:“從此刻起,在下算是幫主的屬下,窮家幫中一位護法。幫主有差,但請所命,在下無不全力以赴。”他說得神色嚴肅,顯然內心之中還有著極深的感慨。

唐璿輕輕一揮摺扇,笑道:“諸位可覺到腹中有些饑餓麽?”

群豪聽他突然扯到饑餓之事,都不禁為之一怔。

周大誌躬身一禮,道:“唐爺,小的早就有些餓了。”

唐璿道:“那很好,我那馬車之上帶有現成的食物,你去取來,大家分食。”

歐陽統奇道:“先生,咱們在此地還要守候很久麽?”

唐璿道:“屬下之意,咱們最好能守在這裏等候”

歐陽統道:“等什麽?”

唐璿跡“等滾龍王。眼下這一片停身之地,是這片莽原的中心之區,滾龍王如不占領這一塊中心之區,他那血河大陣就難以擺成。”

歐陽統笑道:“先生可是要在此地和他決一死戰麽?”

唐璿搖搖頭道:“不用啦。我要在此地,先行布成一個小陣,有如一把利刃,插入他那‘血河大陣’的心髒之中。”

歐陽統道:“那是否再要調集一些人手過來?”

唐璿道:“單是八英已經夠了。”

歐陽統回顧了身後的八英一眼,默然不語,心中卻暗暗忖道:“單單留此八人,如何能和滾龍王手下無數高手抗拒?”

唐璿似看透了歐陽統的心事,微微一笑,說道:“幫主盡管放心,屬下布成這座陣式,乃隱形之陣,每人都有一定的活動範圍,借這叢草、荊棘隱身,或可避過滾龍王的耳目,縱然被他們發現,也不要緊。”

這時,周大誌已經由那馬車之上取下食用之物。

唐璿目注八英,低聲說道:“你們好好地飽餐一頓。一日夜之內,隻怕難再有果腹之食。”

群豪匆匆餐畢,唐璿帶著八英匆匆而去。鐵木大師望著歐陽統笑道:“歐陽幫主,唐先生好像別有安排麽?”

歐陽統道:“任何事情,他沒有完成之前,從來不願吐露。”轉眼向柏公保望去,隻見他神色自若,若無其事,不禁心頭火起,當下冷笑一聲,道:“柏公保,你過來。”

柏公保應了一聲,大步走了過來,欠身說道:“幫主有什麽吩咐?”歐陽統道:“我待你如何?”

柏公保道:“恩、情並重。”

歐陽統道:“窮家幫在江湖上的聲名如何?”

柏公保道:“聲譽清高,萬家生佛。”

歐陽統笑道:“這話可是心口如一麽?”

柏公保道:“句句出自肺腑。”

歐陽統道:“你好強的嘴巴!”

柏公保道:“屬下不敢。”

歐陽統臉色一變,道:“如若我要你去死,不知你去是不去?”

柏公保道:“萬死不辭。”

歐陽統道:“好!你現在橫劍自絕。”

柏公保微微一怔,道:“不知屬下犯了何等大錯,惹幫主這等震怒。”

歐陽統臉色一變,冷冷問道:“好強的嘴,難道當真要我數明你的罪狀,你才肯俯首認罪不成?”

柏公保目光一掠周大誌,緩緩從懷中,取出一把短刀,脫去刀鞘。

這時,太陽已然升起甚高,那短刀脫鞘之後,立時日光下閃起一片藍芒。

鐵木大師望了那短刀一眼,道:“這短刀淬毒好重。”

隻聽一人遙遙喝道:“住手!”

柏公保轉頭望去,隻見唐璿手提摺扇,慢步行來。

歐陽統突然一伸右手,道:“柏公保,把你手中的刀給我。”

柏公保道:“這個……這個。”不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

周大誌突然一伸右手,扣住了柏公保的左腕,道:“柏兄,你可聽到了幫主的令諭麽?”左手一伸,硬把柏公保的短刀奪了過來,恭恭敬敬交給了歐陽統。

歐陽統接過短刀,仔細地瞧了兩眼,笑道:“好一把毒刀!把刀鞘也給我吧。”

柏公保回顧了周大誌一眼,伸手把刀鞘遞了過去。

歐陽統接過刀鞘,隨手把毒刀收了起來,目注唐璿,說道:“先生,咱們還要在這裏等候下去麽?”

唐璿道:“隻怕咱們已然走不脫了。”

歐陽統奇道:“為什麽?”

唐璿道:“咱們已被滾龍王手下圍困在此地了。”

歐陽統奇道:“此話當真?”

唐璿笑道:“自然是不錯了。”

唐璿道:“不過被圍之人,並非咱們幾個……”

說話之間,突然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傳了過來。隻見兩個中年道人相扶而來,滿身血汙,濕透了全身道袍。

歐陽統一皺眉頭,大步迎了上去,說道:“兩位道兄。”

兩個道人似已支持不住,四道失神的目光一掠歐陽統,突然齊齊倒臥下去。

鐵木大師蹲下身子,仔細查看了兩人的傷勢,道:“他們傷得很重。”

唐璿歎道:“咱們總算搶先了一步,如若晚來上一步,隻怕他們已入了這中心之地……”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滾龍王已開始清除這十裏莽原中潛伏的武林高手。如若屬下的料斷不錯,這一陣工夫之中,還有甚多傷亡之人趕來此地。”

歐陽統道:“那咱們就這樣坐以待敵不成?”

唐璿微微一笑,道:“屬下早已接得快騎飛報,滾龍王設計惑眾,已把甚多武林高手引人這十裏莽原之中。他這次盡出全力,想將這十裏莽原之內潛伏的武林高手一網打盡,然後再排成‘血河大陣’,和咱們窮家幫一決……”

他仰臉望著天上一片飄浮的白雲,沉吟片刻,又道:“目下咱們停身之處,乃這十裏莽原中心之區,滾龍王已由四麵八方搜剿合圍,凡是受傷之人,都將極自然地奔入這中心地帶。行前我已代幫主傳下令諭,著武相關三勝在今朝黃昏時分,盡起咱們窮家中高手趕來相援。除了一、二兩閣閣主留居總寨之外,第三閣和刑堂堂主,及四十八傑,都將趕來參與這場大戰。屬下想用八卦九宮奇陣,先行占領滾龍王‘血河大陣’的心髒,使他奇陣變化受阻。如若咱們此刻撤離此地,不但將假滾龍王以從容布陣之機,且將使這十裏莽原中潛伏的甚多武林高手陷身於苦戰無援之境;他們個個行動,彼此互不相關,勢將為滾龍王盡殲於這莽原之中。”

歐陽統聽得不住點頭,一麵低聲讚道:“先生神機妙算,當真是叫人五體投地。”

唐璿道:“幫主且莫誇獎屬下。滾龍王如若當真請得了屬下的師叔出山,或將另有奇異安排,萬一變出屬下意料,盡棄前功……”

隻聽一陣得得蹄聲急馳而來,打斷了唐璿未完之言。轉頭看去,隻見兩匹健馬,急急奔馳而來,馬上端坐著兩個疾服勁裝的大漢,但卻是伏在鞍上,動也不動。

日光耀照之下,隻見兩個伏在鞍上的大漢,滿身鮮血。

歐陽統低聲喝道:“快把他們扶下馬來。”

周大誌、柏公保應聲出手,齊齊奔了上去,一人抓住一匹馬韁,抱下鞍上之人。

但見兩人緊閉雙目,已然氣絕多時;身上幾處血色仍鮮,顯然是剛死不久。

鐵木大師合掌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唐璿低聲接道:“大師,鋤惡行善,以殺止殺,是其時矣!”

鐵木雙目中突然暴出冷電一般的神光,道:“先生金玉之言,使老衲茅塞頓開。”

唐璿歎道:“老禪師德高望重,一言九鼎,目睹慘狀,當知身在武林中,都難置身是非之外。”

鐵木道:“老衲如能重回少林,當盡我之能,求稟掌門方丈,盡出少林高手,挽此浩劫。”

唐璿道:“如若少林寺能夠盡出高手,滾龍王何足為懼。”

費公亮長長地歎息一聲,道:“又有人來了。”

隻聽沉重的步履之聲傳了過來,一個高大的身軀緩緩由一叢荊棘中繞了出來。

此人似是喝醉了酒一般,步履歪斜,雙手捧腹,一步一搖地走了過來。

唐璿回顧了周大誌一眼,道:“快把他扶來,看看還有沒有救?”周大誌急走了過去,迎著來人探手一把抓去。

那人的舉動,雖似有若盲人騎在瞎馬之上,走得雖搖搖擺擺,但似是還保持一分對敵的清醒,忽然伸手一拳,擊了過來。

這一拳打得大出意外,周大誌驟不及防,被他一拳擊在大腹之上。

他號稱鐵衛,在窮家幫中數得上是一流高手,除了輕身功夫遜人一籌之外,拳腳內力無不精絕,當下一挺大腹,硬接了那人一拳,右手順橫裏扣去抓住那人的右腕。

那大漢擊出的一拳,似是用盡了全身的氣力,拳勢擊中周大誌,人卻自行向後倒去。

周大誌右手用力一帶,把他抱了起來,大步走到唐璿跟前,緩緩放到草地上。

唐璿凝目望去,隻見其人臉色鐵青,耳鼻之間汩汩流著鮮血,沉重的內傷似是已到了無救之境,不禁搖頭一歎道:“這人沒有救了。

他被人施展重手法擊傷心脈,僅餘一息,支持到此。”

隻聽步履零亂,兩個手提寶劍、滿身血汙的道人跑了過來。

費公亮、柏公保急急衝上,每人扶著一個。

唐璿目光一掠兩道人身上的傷勢,說道:“快扶他們躺下,這兩人傷勢雖重,但還有救。”探手入懷,摸出兩粒丹藥,分給兩人服下。

歐陽統低沉他說道:“先生,咱們人手不多,收容這多負傷者,豈是善策?唉!萬一滾龍王帶著屬下四麵八方地攻到,咱們自顧不暇,哪還有餘力照顧他們呢?”

唐璿微微一笑,道:“屬下堅持留此,其一固為阻他血河大陣,其二就為救這些人。滾龍王殺人,幫主救人,這一正一反之間,是何等的顯眼,何等的善行!中原數省,家家戶戶,視幫主如慈悲生佛。但得度過此劫,整個武林道,都將傳誦著幫主的德威;天下的紛爭,都將為幫主一言而解。”

歐陽統低沉地歎道:“英雄肝膽,慈悲心腸,如先生者,世有兒人?歐陽統何幸如之,得遇先生。”

唐璿笑道:“士為知己者死。幫主不必放在心上。”

隻聽周大誌大聲嚷道:“又有人來了。”

唐璿轉臉望去,果然見一個著天藍長衫的老人,正對著幾人停身之處走來。

在他的懷抱之中,仰著一個長發披散的綠衣女人。

周大誌大步迎了上去,道:“朋友,不能再往前走了。”

那天藍長衫老人神態十分威嚴,冷冷然地看了周大誌一眼,突然長歎一聲,道:“老夫這女兒受傷甚重,急需找一處安靜所在療治她的傷勢。”他這幾句話說得甚是婉轉,但神色之間洋溢著激動之情。顯然,這個冷做的老人隻是因情勢所迫,不得不強忍著屈辱。

唐璿急步迎了上去,拱手說道:“老前輩、令媛的傷勢很重麽?”那老人緩緩點頭應道:“她已陷入暈迷之境,急需早施治療。”

唐璿道:“晚輩略通醫道,不知可否代為效勞?”

那青衫老人搖頭答道:“不用啦,老夫自己會為她療傷,但必須找一處安靜所在。”

唐璿道:“這片莽原之中,充滿了殺機,隻怕難找出一片安靜之境……”

他回目望了那些橫陳的傷軀、屍體一眼,接道:“這地方雖然嘈雜一些,但卻是這片莽原中僅有一塊安全之區。老前輩如若不嫌嘈雜,請在此地為令媛療治一下傷勢如何?”

那青衣老人打量了四周的環境一眼,低頭望著懷抱中的綠衣女,歎道:“此皆老父無能,不能保護你的安全,讓你身受此苦。”

隻聽幾聲尖厲的怒喝之聲,遙遙地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