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雪嬌手中大刀連揮,把衝入來的四五條蛇盡皆斬去,低聲說道:“如若滾龍王此刻傳令下去,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百彎齊發,隻怕我們大部人在顧蛇不顧箭之下身受箭傷。”

唐璿道:“姑娘有何高見麽?”

連雪嬌道:“滾龍王每次施展攻敵之法,都不相同,使人無法預料。”

唐璿道:“姑娘言來,似是早已胸有成竹了?”

連雪嬌道:“為先生借著代籌,隻有一個以毒攻毒的可行之策。”唐璿低聲接道:“火攻?”

連雪嬌道:“不錯,火攻。燃起一把燎原野火,燒去這十裏草原,不但可使滾龍王的血河大陣成了泡影,且可救了無數的武林同道。”

唐璿道:“法子甚好,怕的是滾龍王早已有了準備。”

連雪嬌道:“你先燃起一把火來,截斷了毒蛇再說。這般打了下去,不出半個時辰,必要有人受傷。”

說話之間,響起了一聲大喝:“王八羔子滾龍王,打人不過,攻陣不開,卻撿了這些長蟲放來咬人……”聲音粗豪,正是周大誌。

連雪嬌秀眉一聳,急聲對唐璿說道:“聽他口氣,似是個異常渾厚之人,隻怕他已被毒蛇咬中,快些要他過來瞧瞧,別讓蛇毒蔓延起來,那就不好療治了。”

唐璿道:“姑娘說得不錯……”提高了聲音叫道:“周大誌,你可是被毒蛇咬傷了麽?”

周大誌對唐璿最是敬服,不敢相欺,高聲應道:“不要緊,屬下皮肉堅厚,雖被蛇咬了一口,也不致受到什麽傷害。”

連雪嬌暗道:“這人當真是渾得可以,連對一條毒蛇也是不肯示弱……”低聲對唐璿道:“快些把他叫過來,查看一下他的傷勢如何?”

唐璿道:“姑娘可有療治蛇毒之能?”

連雪嬌道:“叫來看看再說。”

唐璿道:“周大誌,快過來。”

周大誌應聲奔了過來,道:“先生有何吩咐?”

唐璿道:“你傷在什麽地方?”

周大誌道:“左小腿上。我一腳踏上蛇尾,被它咬了一口。”

唐璿道:“讓我瞧瞧傷勢。”

忽聽嗤的一聲,箭風劃空,直襲過來。

連雪嬌眼明手快,大刀一揮,拍落了疾射而來的一支長箭。

唐璿一皺眉頭,道:“下有毒蛇撲襲,再加上強弓利箭施襲,確然是不好問避了。”

但聞箭風破空,夜色中彎箭如雨,分由四麵八方射來。

連雪嬌大刀揮舞,刀光霍霍地護住唐璿。

歐陽統疾躍過來,急聲說道:“先生快請上車躲避,滾龍王這番攻勢,想來要較前兩次更加猛烈。”

唐璿略一沉吟,道:“他既然這等狠辣,在下也隻好不留情意。”歐陽統微微一怔,道:“先生此言何意?”

唐璿道:“我要把這十裏莽原一把火燒它個寸草不留。幫主快請下令,一麵逐蛇防箭,一麵除去咱們周圍三丈以內的叢草。”

歐陽統搖頭歎道:“縱然引起火勢,向外延燒,但也無法造成燎原之勢。滾龍王人手眾多,豈肯坐視不救?”

唐璿道:“不瞞幫主,屬下進入這莽原之時,早已布下了許多藥線,隻要燃起藥線,將有數百處同時起火。這片莽原中積下的枯草甚多,勢非野火燎原不可……”忽然探手入懷,摸出一個火摺,探手在車下麵一幌,果然有三個藥線,同被燃著,夜色下但見火光閃竄,向外延去,十餘尺外,三道火線突然擴分成數十道火光,閃竄於草叢之中。

歐陽統怔了一怔,道:“先生已經早有布設。”

唐璿道:“幫主快請下令,清除咱們周圍的草叢,別要縱火自焚,燒到了自己頭上。”

歐陽統道:“清草容易,逐蛇甚難。如火勢一起,蛇群如被衝人,那就更難對付了。”

唐璿道:“幫主……”嗖的一支利箭,掠頂而過,劃破了唐璿包頭青中。

連雪嬌大刀急揮,舞起一片刀光,護住唐璿。

這時,窮家幫中群豪,下防毒蛇,上擋箭雨,武功高如歐陽統和鐵木大師,也有些應接不暇之感。

幸好,唐璿預布的藥線、藥包,已然發生了作用,隻聽一連串綿綿不絕的爆震之聲,十餘處草叢,同時燃燒起來。

這片莽原,久年無人清理,堆積枯草甚多,極易燃燒,火勢一起,立成燎原。十餘處火勢蔓延、銜接,迅快異常,片刻之間,已成了一片無際火海。

那隱藏放四周叢草中的弓箭手全被火勢逼了出來,急向四外奔去。

箭雨的威脅頓時大減。

但那四周群蛇,卻被火勢逼得向群豪停身之地衝來。

火光照明,有如白晝,給了群豪不少打蛇的方便。

但群蛇眾多,蜂湧而上,打不勝打。正覺無限煩惱之時,唐璿突然急急而來,手中提著一個白色的絹袋,說:“你們快抓這雄黃藥粉逐蛇。”

群豪依言施為,從那袋中抓出了一把藥粉來,向群蛇撒去。

果然,物物相克,群蛇被雄黃藥粉一逼,紛紛向後退去,寧被大火燒死,也不再向前衝進。

但見火勢蔓延,愈來愈大,四麵盡都是一片火海。

強烈的的人炎熱,直逼過來。

雖然群豪已然拔除了停身三丈內的叢草,不虞大火逼燒過來,但四麵八方盡皆大火,不但灼熱使人如置身蒸籠這中,單是那等大火的聲勢,己然奪人之魄,喪人之膽。

連雪嬌暗暗地想道:“此刻如若突然一陣大風,不論從哪個方向吹來,我們眼下之人,最少也要有一大半人受傷……”

這時,所有的人似都已為那火勢所震懾,負手而觀。

枯葉叢草,雖極易燃,但卻不耐久燒,不大工夫,那最先起火之處的叢草已然燒盡,隻餘一片劫灰。

火焰,向四周延燒過去,群豪周圍二三十丈內,火勢盡熄,灼熱逼人的氣焰也隨著消去。

歐陽統背著雙手,眺望著四周的無際大火映紅了夜空,遠處火天相接,不禁黯然一歎,道:“好一場驚心動魄的大火。”

唐璿緩步走了過去,道:“幫主,滾龍王一番心血,盡付流水,這一場大火,雖然破去了滾龍王的血河大陣,救了不少武林同道,但卻與滾龍王結下了勢不兩立之仇……”

鐵木大師接道:“阿彌陀佛,遭殃的還是這片莽原中隱伏的鳥、獸、蟲、蟻,盡皆隨火化作劫灰。”

這時,連雪嬌已然給周大誌紮起蛇傷,並讓他服用了一粒驅毒藥丸。

粗豪的周大誌雖然勇冠三軍,但麵對著嬌豔如花、大大方方的連雪嬌,卻有些茫然失措,聽憑擺布。連雪嬌要他吃藥,他就乖乖張開嘴巴吃下;連雪嬌要他包紮傷勢,他就伸出腿來。

那青衣老叟突然站了起來,走到那木車前麵,高聲說道:“請打開車門!”

唐璿應聲奔了過來,拉開車門。

青衣老人探手人車,抱出愛女,說道:“老夫生平之中從未受過人半點恩惠,此番承蒙相護,深感銘心,他日必有以報,就此告別。”簡簡單單兩句話,也不容歐陽統等回答,飛身一躍,疾奔而去。

歐陽統正待出口呼叫,唐璿卻接口說道:“讓他去吧。此等人物,豪邁出塵,和他多說客氣之言,反而有些俗氣了!”

歐陽統說道:“此人甚像傳言中南翁薑士隱……”

費公亮道:“屬下亦覺是他。”

唐璿道:“是與不是,無關緊要,咱們也該準備動身了。”

歐陽統清查人數,八英中兩人重傷,三人輕傷;周大誌被毒蛇咬了一口;柏公保行蹤不明,不知是否劇戰之時借機溜走。救下了幾個身受重傷之人,全都在混戰中被害,不是被毒蛇咬斃,就是被弩箭射死。八英中五個受傷之人,如非另外三人拚命相護,隻怕亦難幸免。

歐陽統望著幾具屍體黯然歎道:“咱們保護不周,致未能留下一人性命”

唐璿接道:“幫主不用引咎,咱們收留之人個個都已是奄奄一息,縱有靈藥相救,專人護理,也未必能夠救治,何況在滾龍王揮隊搶攻之際。”

費公亮道:“馬匹早已被驚得蹤跡不見,先生怎生一個走法?”

唐璿道:“在下何以不可隨同諸位步行?”

費公亮訝然道:“先生這木車之中,藏物用之不盡,取之不竭,兵刃、暗器無所不備,雖武侯木牛流馬,亦不過如此,丟棄豈不可惜?”

唐璿笑道:“這木車之用,既被滾龍王發覺了,已然不能再用。”打開車門,探手進去,轉了幾轉,道:“咱們走吧。”

那趕車的黑衣人,一直躲在車下,群豪和強敵相搏,打得激烈絕倫,他似是不聞不見,藏在車下,動也未動過一下,直待唐璿扭動車內的輪把,他才站了起來,偏過頭去,生似怕人看清了他的麵貌。

歐陽統回顧了群豪一眼,道:“咱們走吧!”大步向前行去。

群豪隨在歐陽統身後,魚貫而行。

這時,向四外延燒的火勢,更加浩大。看來這一片莽原,勢必盡化劫灰不可。

群豪隨著蔓延的火勢,緩緩而行,直走了兩個時辰,才繞出莽原。

唐璿遙指一座土嶺,說道:“如若在下的料斷不錯,關兄已帶了人手,在那土嶺之上等待咱們。”

歐陽統道:“既然如此,咱們就趕過去瞧瞧吧!”

群豪登上土嶺,窮家幫的武相關三勝,果然已帶著四十八傑在土嶺上麵等候。

關三勝一抱拳,道:“屬下救援來遲,隻見一片火海,致未能趕往相助,還望幫主恕罪。”

歐陽統微微一笑,道:“你來得很好。”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微微一頓,又道:“你們可曾和滾龍王的屬下相遇麽?”

關三勝道:“沿途之上,雖然遇上了幾個滾龍王派的巡哨、暗樁,但均已被屬下和四十八傑殺死,未留下一個活口。”

歐陽統道:“這土嶺之上景物甚好。我等久經惡戰,不如就在此地休息上一陣再走,諸位意下如何?”

這一陣奔行,唐璿早已走得上氣不接下氣,但他生性甚是倔強,雖然已累得舉步維艱,仍是不肯出言示弱,是以歐陽統提出在這土嶺上休息之事,他自是首先讚同。

關三勝仔細看去,隻見歐陽統等眉宇之間果然帶著倦容,心中暗暗忖道:“以幫主的內功,已調息這樣久的時間,仍然還未複元,想來那場惡戰定是打得凶險絕倫。”口中微笑說道:“屬下等都帶了幹糧、水壺,幫主可要食用一些麽?”

歐陽統心知群豪大都正感饑渴,點頭說:“拿下來吧!”

關三勝舉手一招,立時有一灰衣大漢跑了上來,關三勝低聲吩咐他幾句,那人不住點頭,應命而去。片刻工夫,水壺、食物,紛紛獻上,歐陽統等人手一份。

群豪連經惡戰,無不甚感饑餓,接過食物、用水,一陣狼吞虎咽。進過食物,再經一陣調息,個個精神大複。

關三勝早已命人去找來了一匹鞍鐙齊全的健馬,以備作唐璿代步之用。

歐陽統眼看群豪疲累盡複,起身笑道:“我們窮家幫有座分舵,距此不過三十裏路,諸位請到那裏,好好吃喝兩日,養養精神,再共籌對付滾龍王的辦法。”

連雪嬌欠身而起,接道:“難女承蒙幫主相護,始得免於死難,衷心極是感激。本當追隨左右,略盡綿薄,但滾龍王乃難女義父,難女曾得參與王府中機密大計,所知甚多,一旦隨行,勢非泄露不可。滾龍王為人雖陰險、殘酷,人所不齒,但難女和他終有父女之情,不便盡泄他的機密大計。幫主相護之恩,難女如得不死,日後自當設法報答,眼下就此別過。”欠身對歐陽統行了一禮,轉身而去。

歐陽統急急還禮說道:“姑娘恩怨分明,歐陽統十分敬佩,但此時此地,卻不是姑娘離群獨行之時。滾龍王和他數百手下,目下還未去遠,姑娘如若獨行離去,自是難免遇上。在下之意,尚請姑娘多留幾日再走不遲,歐陽統屆時決不相留。至放姑娘不願參與籌謀對付滾龍王之事,在下更是不敢相強。”

連雪嬌停下腳步,隻待歐陽統話完之後,才欠身說道:“幫主盛意,難女心領,不敢勞幫主為難女費心了。”

歐陽統仍待出言挽留,唐璿已搶先接道:“姑娘要行,敝幫主自是不便強行權留,願姑娘一路順風。”

連雪嬌微微一笑,道:“唐先生的神機妙算,運籌帷幄,舉世間難得有頜頑之才。定邦安國,亦非難事,何況武林霸業?願先生宏才大展,底定江湖。”

唐璿笑接道:“姑娘過獎。唐璿自知天命難違,相屬早夭,日後武林大事,必得仗姑娘大力。”

連雪嬌先是一怔,繼而微笑道:“先生說笑了,一介女流,何堪當得大任?”

唐璿道:“細微見大業,但憑姑娘這一句話,已見雄心。”

連雪嬌欠身說道:“先生保重。”轉身而去。

唐璿道:“道高魔長,還望姑娘堅定心意,明辨是非,不為一時挫折動搖,一時苦難灰心。”

忽見袁孝站了起來,追隨連雪嬌身後行去。

上官琦也隨著站了起來,急步向前追去。

袁孝向前追了幾步之後,似是突然想起了上官琦,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子。

上官琦己及時追到,低聲問道:“兄弟,你要到哪裏去?”

袁孝長長歎息一聲,道:“我正要對大哥說,我要去保護連姑娘……”他口齒一向拙笨,很難把一件事說得清清楚楚,但他的神情之間,卻是一片堅決之色。

上官琦抬頭望去,隻見連雪嬌已到七八丈外,略一沉忖,道:“兄弟,你見著師父了麽?”

袁孝點頭道:“見到了。”

上官琦道:“不知他現在何處?”

袁孝道:“走啦!我也不知道他又到哪裏去了。但大哥要找他,倒是有個辦法。”

上宮琦道:“什麽辦法?”

袁孝道:“深更靜夜之時,你沿途吹簫而行,師父聽到那簫聲之後,自然會找你去了……”轉眼望望連雪嬌即將消失的背影,接道:“她快要走不見了,我們追她去吧!”

上官琦道:“好吧!”轉身對歐陽統等遙一抱拳,放步而行。

兩人同時放開了腳步,疾向連雪嬌追了過去。

連雪嬌一直保持著穩定的速度,走得不快不慢,兩人放腿疾追,片刻工夫,已然追到了連雪嬌的身後。

袁孝忽地放慢了腳步,和連雪嬌保持了四五尺的距離。

上官琦暗中留神觀察,從袁孝那純樸的臉上,發覺了他含蘊著一種淡淡的憂苦,顯然,他有著沉重的心情。

連雪嬌生似不知有人緊緊地追隨在身後一般,一直未回頭望過兩人一眼。

三人同時保持了沉默,可聽到步履的擦地之聲:一口氣奔行出十餘裏路,連雪嬌才停下了身子,站在道旁一棵大樹之下,目光一掠兩人,說道:“你們跟我於什麽?難道不怕遇上滾龍王麽?”

袁孝似想答話,口齒啟動了一陣,似是又不知說些什麽才好,陡然垂下頭去,默不作聲。

上官琦道:“姑娘一人,就不怕遇上滾龍王麽?”

連雪嬌道:“我一個人,大不了被他殺掉,遇上了打什麽緊?”

上官琦略一沉思,道:“在下確然是不能和姑娘同行,我還有緊要之事侍辦。”

連雪嬌道:“最好早些請便,咱們走一起,實不方便。”

上官琦道:“在下隻求姑娘答應我一件事情,上官琦立時就走。”連雪嬌道:“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能辦到無不答應,說吧!”

上官琦目注袁孝道:“我這個兄弟,生性渾厚,但他的天份卻是很高,假以時日,武功定有大成。”

連雪嬌一皺眉頭,接道:“這事於我何幹?”

上官琦道:“隻是他心地良善,不解人間險惡,還望姑娘多多照顧於他。”

連雪嬌回顧了袁孝一眼,道:“我不管啦!”轉身向前行去。

上官琦急急喝道:“姑娘留步。”

連雪嬌停步回身,冷冷說道:“不管就是不管,你這人好生嚕蘇。”上官琦抱拳一揖道:“我這兄弟看去雖然敦厚忠實,但外和內剛,一旦想到什麽,那就決心堅定,莫可動搖。他要追隨姑娘身後,那就永無二誌。我雖可迫他偕行,但必將使他鬱鬱終生,失去歡樂。單看為你求藥一事,當可證在下之言非虛了。”

連雪嬌低頭凝目沉思了片刻.突然抬頭說道:“好吧!我答應你。”陽光下,隻見她雙目蘊淚,閃閃生光,疾快地轉身而去。

上官琦抱拳說道:“姑娘一言九鼎,在下把袁兄弟付托你了。”

連雪嬌恍似未聞,緩步前行,頭也未回。山風吹飄起她白色的衣袂。

袁孝轉頭望了望連雪嬌行去的背影,突然對著上官琦跪了下去,拜了一拜,道:“大哥,大哥……”他口齒拙笨,在這生離分手的當兒,更是不知說些什麽才好。

上官琦也急急拜伏地上,道:“兄弟快些去吧,連姑娘要走遠了。來日方長,咱們終有重逢之日。”

袁孝道:“大哥待我好,袁孝一輩子不會忘記。”

上官琦忽覺鼻孔一酸,幾乎流下淚來,勉強忍住,不使淚水落下,揮手說道:“兄弟快去吧!連姑娘要看不見了。”

袁孝道:“大哥保重。”站起身來,轉身急奔而去。

望著兩人逐漸消失的背影,上官琦忽然有著惘然若失之感,長歎一聲,轉身向東行去。

袁孝和連雪嬌聯袂北行,正南方卻有著窮家幫中群豪,正西那片廣大的莽原,餘燼未息,隻有正東方沒有人蹤。

上官琦緩緩舉步而行,意興闌珊,神態蕭索。他需要孤獨,連雪嬌那美麗的倩影,不時浮現在他的腦際。平時,他並未感覺到,連雪嬌竟然已在他心目中占了很重要的地位。此刻,他感到了,但已玉人別去,他必須要把這份深厚的情意永埋心底……他滿懷心事,耳目似已失去了靈敏。

突然問,由身後傳過來一聲呼叫道:“上官兄弟。”

上官琦微微一怔,轉頭望去,隻見那人全身黑衣,正是關外神鞭杜天鶚,抱拳一笑,道:“杜兄……”

杜天鶚輕輕歎息一聲,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敗”一把拉住上官琦,放腿向前奔去。

一口氣跑出了六七裏路,到了一所荒涼的亂墓之中。

聳立的古柏,環繞著一座座突起的青塚。

杜天鶚拉著上官琦奔到一座高大的墳墓之後,說道:“在這等險惡的環境之中,隨時隨地可能遭遇到強敵突襲,賢弟卻是滿懷心事,毫無防範。小兄有一句不當之言,說出來賢弟不要見怪……”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杜兄有話,盡管請說。”

杜天鶚道:“如若賢弟適才不是遇上小兄,而是遇上了滾龍王,或是他屬下的高手,賢弟請想上一想,那是個什麽局麵?”

上官琦淡淡一笑,道:“大不了他們把我殺死。”

杜天鶚呆了一呆,道:“賢弟,你這話什麽意思?”

上官琦霍然警覺,抱拳一揖道:“小弟心緒不寧,舉動失常,得罪杜兄之處,萬望勿放心上。”

杜天鶚道:“你好像有著很沉重的心事?”

上官琦歎息一聲,默然不言。

杜天鶚仰臉望天,長長籲一口氣,道:“埋骨何需桑梓地,世間到處有青山。咱們在江湖上走動的人,自然是難免要遇上凶險,生死之事,也無法放在心上。但像賢弟這等茫然無備,受人暗算死去,那可是大為不該的事……”

上官琦一抱拳,道:“小弟知罪了。”

杜天鶚道:“小兄走了大半輩子的江湖,眼睛裏豈能揉進沙子不成?賢弟這等悶悶不樂,離群獨行,自是傷心人別有懷抱。如果小兄妄論不錯,賢弟當是為兒女柔情所牽。”

上官琦奇道:“你怎麽知道?”

杜天鶚笑道:“小兄活了這一把年紀,難道是白活的麽?”

上官琦黯然垂下頭去,道:“小弟慚愧得很,有勞社兄關懷。”

杜天鶚笑道:“英雄肝膽,兒女心腸,不論何等的英雄豪傑,也是難勘破“情”字一關。兄弟……”

上官琦突然抬起頭來,雙目中閃動著逼人的神光,道:“杜兄,舍己為人,成全知友,可是大丈夫的行徑麽?”杜天鶚道:“君子不奪人之所愛,舍己全人,那是更上一層……”

上官琦精神一振,深深一個長揖,道:“多謝杜兄指教,小弟茅塞頓開……”他仰起臉望著一片過頂白雲,敞聲大笑起來。

杜天鶚雖有著極豐富的經驗閱曆,也被上官琦這突如其來的大笑,鬧得有些茫然無措,愕然半晌,道:“賢弟,你笑什麽?”

上宮琦停下了大笑之聲,緩緩把目光投注到杜天鶚的身上,道:“小弟想到,一個人生在世上……”

杜天鶚一拉上官琦,極快隱入數尺外一座古墓的後麵。

凝目望去,隻見兩個青袍長髯、手執長劍的道人,聯袂而至。其中一人左顧右盼一陣,說道:“奇怪呀,明明聽到笑聲,由此地傳出,怎的竟然不見人蹤何處?”

另一個道人答道:“那笑聲宏亮激昂,咱們聽得清清楚楚,都是決錯不了,因此,兄弟之見,那人可能就隱身在這附近之處,咱們搜他一搜。”

杜天鶚暗察兩人說話的神情,心知乃不常在江湖走動之人,如是老江湖,剛才輕步掩來,勢必發現上官琦和自己不可。

隻聽那先行發話之人接道:“算了吧,別人如若隱在暗處,定然已看到咱們兩人,但仍然不肯出來相見,顯然是不願和咱們照麵了,何苦逼人出頭呢?”

杜天鶚暗暗忖道:“看他神情,倒不似說的謊言,看來這兩個道人,定然是出身於正大門派,而且還很少在江湖之上行動……”

忖思之間,又有一個年事稍長的道人走了過來,此人顎下長髯,己然花白,但兩目中神光炯炯,一望即知是身負上乘武功的高手。

先行現身的兩個道人,對那人甚是恭敬,齊齊欠身作禮。

那道人微笑頷首道:“兩位師弟,可曾找到那大笑之人麽?”

兩人齊聲應道:“我等跑來之時,那人已然遠隱不見,想是不願和咱們見麵了。”

花白長髯道人,目光轉了兩轉,突然單掌當胸,道:“兩位壯士,何妨請出一見。”

那先來兩個道人,心中暗暗奇道:“四無人蹤……”

心念方動,不遠處青草拂動,一座青家後,緩緩站起了上官琦和杜天鶚。

杜天鶚一抱拳,道:“道長請了。”大步走了過來。

那花白長髯道長,目光轉動,打量了兩人一陣,笑道:“兩位壯士。”合掌欠身一禮。

那先來兩個道人,心中大為讚賞師兄之能,相互視了一眼,會心而笑。

上官琦還了一禮,說道:“三位道長是……”

花白長髯道人答道:“貧道等來自武當山中。”

上官琦道:“失敬,失敬。武當派名滿天下,江湖上聲譽清高,人人敬仰……”

那花白長髯的道人合掌說道:“好說,好說……”目光停留在杜大鶚身上,打了兩轉,道:“兩人的出身門派,不知可否見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