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璿探首望去,隻見一團黑影,隱伏在黑色中,但卻無法辨清來人形貌,隻好應道:“什麽人?”

那黑衣人應道:“杜天鶚,有事麵稟先生,不知可否入陣一行?”

唐璿道:“杜兄麽,快請入陣。”

杜天鶚身形疾起,一長身,人已入了石陣。

兩條人影,橫裏兜截過來,攔住了杜天鶚。

唐璿急一揮手,說道:“你們閃開。”

兩人應命而退,杜天鶚疾快地行前兩步,到了唐璿身側,說道:“先生還不走麽?”

唐璿道:“不要急,什麽事慢慢說來。”

杜天鶚道:“滾龍王已調集了大批高手和什麽鐵甲騎士,重重包圍此地,隻待他一聲令下,立時蜂湧而上。此刻時光,寸陰如金,先生再不走,隻怕難以再走了。”

唐璿輕輕一揮扇,笑道:“滾龍王重重包圍了此地,如何還能夠走得了呢??”

杜天鶚道:“距此不遠,有一條大河,水勢甚大,可通帆舟。隻要先生能衝到河邊,上舟而去,或可逃出滾龍王的包圍。”

唐璿道:“那條河水,距此有多少路程?”

杜天鶚道:“大約有四五裏路。”

唐璿笑道:“你既知道,滾龍王定也知道。”

杜天鶚道:“在下聞得此訊,冒死進此石陣。先生不肯離此,難道要坐以待斃不成?”

唐璿沉吟了一陣,道:“坐以待援,要比行險突圍生機稍大。”

杜天鶚輕輕歎息一聲,低聲說道:“滾龍王誌在先生,已用飛鴿傳令所屬,不能生擒活捉,那就不擇手段地擊傷先生。”

唐璿微微一笑,道:“滾龍王還未到麽?他已存數十年殺我之心,可是他永難如願。”

杜天鶚看唐璿似是有恃無恐,成竹在胸,不禁微微一怔,歎道:“先生縱已有萬全的部署,也不宜過份地涉險。據在下所得消息,滾龍王已調動大部實力,分布四周,拒擋援手。東、南、西、北四侯爵,親自分守四方,外阻援手,內擋先生……”

唐璿摺扇輕揮,沉吟不言。

杜天鶚又道:“先生得歐陽幫主倚重,視若武林拱壁,萬一有了什麽傷損,在下萬死不足贖罪。如其坐以受困,倒不如趁他們部署未定之際,冒險突圍的好。在下倒有一個脫身之計策,尚望先生采納。”

唐璿笑道:“你可是要和我換著衣服?”

杜天鶚道:“不錯,此雖平常的金蟬脫殼之策,但他們或將計不慮此。由在下換著先生之衣,帶著上官琦……”目光一轉,掃掠了陣中八個大漢一眼,又道:“如若這陣中之人,都可信可托,就由這八人中分出半數,保護先生:另四人隨同在下向東突圍,以混亂敵人耳目。先生借機突圍西渡,或可……”

唐璿點頭接道:“你改扮一個唐璿,方法很好,但逃走卻是大可不必。”

杜天鶚奇道:“為什麽?”

唐璿道:“滾龍王心機過人,論智謀韜略,和我唐某人相差極微;講手段的毒辣,我還要輸他三分,但他卻犯了一個大錯而不自覺。”

杜天鶚道:“什麽錯?”

唐璿低聲說道:“貪,他太貪心了。一個人貪心太重,靈智常遭閉塞。如若他此時此地,親率三五高手衝來,不論生擒活捉,在下決難逃得出他的手掌。但他卻計不出此,既想殺了我,又想留我作餌,誘殲窮家幫中高手。他猶豫不定,卻給我以可乘之機……”話至此處,突然長長歎息一聲,道:“再一點,就是他令諭森嚴,管事大多,使他收羅的屬下,無法自動發揮自己的才智,事事等他令諭,難收隨機應變之效。唉!這一點,我比他似猶有過之……”他仰臉望天上的星鬥,笑道:“不過我已比他早改了幾天。咱們此行,並未留下一言一語,無非是留給歐陽幫主一個運用才智的機會。滾龍王內鬥我唐某人,外鬥歐陽幫主,雖已盡得地理之利,但鹿死誰手,還難預料……”

突然,馬聲長嘶,四支高燒的火把遙遙奔馳而來。

杜天鶚急道:“事急矣!先生再不易裝,隻怕他們就要衝過來。今宵形勢,實非那日莽原可比。”

唐璿道:“好吧!你先脫下黑衣大衛隊的衣服。”探手從腰間摸出一個小包和二張人皮麵具,接道:“你戴上這張人皮麵具,穿上這包中的衣服。”

杜天鶚依言打開布包,隻見裏麵包著兩件胡綢藍衫和兩把摺扇,不禁微微一怔,道:“怎麽先生早已有備了?”

唐璿笑道:“滾龍王化身無數,我唐璿卻始終是孤寡一人,今日要學他一番了。”

杜天鶚不再言語,套上人皮麵具,穿上藍衫,拿了摺扇,問道:“這一套衣服呢?”

唐璿道:“留作上官琦用。”

杜天鶚道:“唉!先生的深算,實叫人五體投地了。”

唐璿笑道:“說起來也不算什麽稀奇,在下隻不過比諸位早一二日慮及此事罷了。”

杜天鶚目光轉動,隻見上官琦和梅娟黛激鬥正烈,不禁一皺眉頭,道:“他和那女娃兒惡鬥正烈,看來恐非三二十招內可以取勝,在下出去助他一臂之力如何?”

唐璿笑道:“不用啦,那位姑娘的武功雖高,但決非上官琦的敵手,杜兄請拭目以待吧!”

果然,上官琦看到四支火把遙遙衝奔過來,不禁心頭大急,怒喝一聲,手中刀勢忽變,刷刷刷一連三刀,竟然把梅娟黛手中長劍震飛。

梅娟黛看他刀勢突然轉惡猛,招數奇幻,力道強猛,心頭一慌,忽覺對方一刀擊在劍上,長劍脫手飛去,不禁為之一呆。

就在她一怔神間,上官琦的左手,己閃電而到,點了她的穴道。

上官琦點倒梅娟黛後,身子陡然一翻,手中單刀脫手飛出,挾著一股嘯風而去。

兩個黑衣衛隊中人,驟不及防,一個生生斬作兩截,另一個剛待躍奔逃去,上官琦已疾躍而起,半空轉身疾撲,有如天降神兵,慘叫聲中,僅餘的一個黑衣人,也傷在上官琦的掌下。

杜天鶚目睹上官琦的武功,心頭大為吃驚,暗暗忖道:“他的武功,竟然是如此高強……”

心中的頌讚未絕,上官琦已撿了長劍,脅挾梅娟黛躍入了石陣之中,一看兩個唐璿並肩而坐,不禁一呆,喝道:“先生,這是怎麽回事?”

唐璿微微一笑,道:“快放下她,你也換一套長衫穿穿吧!”

上官琦先是一怔,繼而低頭望了懷中的梅娟黛一眼,笑道:“不如給她穿上吧!”

唐璿道:“辦法雖然很好,但她醒來之後,定然會十分怨恨於你的。”

上官琦笑道:“由她去恨,也就是了。”當下取過長衫,正待替梅娟黛穿上,忽又停下手來,縱身一躍,飛出石陣,喝道:“在下先把那衝過來的四個鐵甲騎士擊退再說。”長劍一揮,直向四個高舉火把、疾衝而來的快馬迎去。

杜天鶚笑道:“上官兄弟麵皮尚嫩,還是由在下來替她穿上衣服吧!”

這時,四個高舉火把的鐵甲騎士,己奔近石陣十丈之內。

上官琦舉動如風,疾快地迎了上去,相距那疾衝而來的快馬還有一丈多遠時,竟然拔空而起,身劍合一,疾迎而上。

長劍閃動中響起一聲慘叫,那當先的一匹快馬上的大漢,應聲翻落馬下。

唐璿揮動著摺扇讚道:“好一員豪勇的虎將!”

杜天鶚一麵動手替梅娟黛穿著長衫,一麵應道:“我和他初遇至今,似是他的武功一直在迅快長進中,每和人動手一次,武功就似長進不少。”

唐璿笑道:“在下雖然不解武功,但卻熟記了甚多奇奧武功的竅訣。如脫了今日之難,在下當傳授諸位幾招,以酬今日相護之情。”

杜天鶚心中暗暗忖道:“不知咱們今日是否能夠生離此地?”他久在江湖之上行走,閱曆雖然增長不少,但與生俱來的那股衝動的豪壯之氣,卻是減少了甚多,眼看到滾龍王調集高手那等聲勢,心中默作算計,無論如何,今日已難再逃脫這重重圍困。當下長歎一聲,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先生一生謹慎,但今朝這一著,卻是讓滾龍王占了先去,隻帶在下和上官兄弟同來,尤為失策……”

唐璿摺扇輕揮,微笑不語,似是早已胸有成竹,又似輕藐生死。

杜天鶚目睹唐璿從容的風度,忽然生出了一陣慚愧之心,重重咳了一聲,道:“生死等閑事耳,在下也不放在心上,隻是先生……”

唐璿突然揚起摺扇指著上官琦,接道:“昔年三國名將關羽杯酒未冷,匹馬單刀,取上將華雄首級而回。今日目睹上官兄的豪勇,實不讓古人專美於前。”

杜天鶚回頭望去,隻見上官琦倒提長劍而回,那四個疾衝而來的鐵甲騎士,已然完全橫屍地上,四個高燒的鬆油火把散落地上,但火焰不息,仍在熊熊地燃燒著。

杜天鶚探手撿起兩塊石頭,抖手而出,一陣輕嘯,兩具火把應手而熄,接連又是兩石投出,四具散落的火把,盡皆熄去。

這時,上官琦已躍回了石陣,緩緩放下長劍,歎道:“滾龍王屬下眾多,個個武功高強,這破圍之望,大是渺茫了。”他連斃滾龍王屬下十餘高手,別人暗中讚他豪勇,他已心懷憂苦,英雄氣短。

杜天鶚隻怕上官琦料敵過強,失去了衝殺的銳氣,趕忙接道:“兄弟豪勇絕倫,不用太過自謙了。”

上官琦喜道:“是杜兄麽?你幾時回來的?”

原來他和梅娟黛鏖戰正烈,竟不知杜天鶚何時入了石陣。

杜天鶚道:“小兄搜尋那左側茅屋當兒,已看出情勢不對,心中忽然一動:如其和兄弟及唐先生等走在一起,倒不如設法再混入滾龍王那黑衣衛隊之中探聽一下消息。如若機緣湊巧,探得滾龍王的陰謀,也好未雨綢纓,早謀預防之策……”

上官琦急急說道:“那杜兄可曾聽得滾龍王的陰謀了麽?唉!咱們的生死不足為慮,但唐先生卻是主宰當今武林命運之人,如若有了三長兩短,不但咱們見不得歐陽幫主,簡直無顏對天下武林。”

杜天鶚道:“不錯。無論如何,咱們要得設法相護唐先生平安離此。”

唐璿微微一笑,道:“兩位盡管放心,窮家幫的援手即將趕到。如若在下的料斷不錯時,滾龍王這一場心機,又白費了。”

談笑之間,忽聞鑼鼓之聲大作,四麵八方同時亮起了無數火把。

火光中遙見大旗飄揚,上書“活捉唐璿”四個大字。

夜風強勁,大旗招展,馬嘶鼓鳴,人聲呐喊,分由四麵八方地包圍過來。

這聲勢有如排山倒海一般,無法辨識出有好多高手趕來。

上官琦心中一動,低聲對杜天鶚道:“杜兄請好好保護先生,在下先亂他們一陣耳目再說。”縱身出陣,牽過來兩匹健馬。

唐璿微微一笑道:“上官兄雖然豪勇絕倫,但亦不可太過涉險。”

杜天鶚茫然接道:“兄弟,你要幹什麽?”

上官琦道:“我要衝亂他們的陣勢,兼並一試滾龍王的用心,是否有置唐先生於死地之圖?”

杜天鶚似是仍有些茫然不解,但上官琦已探手抱起了梅娟黛,縱身躍出石陣。

這時,梅娟黛已換穿了長衫,戴上了人皮麵具。上官琦點了梅娟黛兩處穴道,抱她端坐在馬鞍之上,韁繩挽在她的左腕之中,身軀微微前伏,右手摺扇半開,掩住半個麵目,然後長劍入鞘,抓起了一柄長矛,他躍上一匹健馬。

杜天鶚看得微微一怔,叫道:“兄弟,你要幹什麽?”

上官琦道:“我要去迎戰滾龍王的屬下……”

杜天鶚接道:“兄弟匹馬單槍麽?”

上官琦回顧了梅娟黛一眼,道:“有她陪我同行……”微微一頓,又道:“如若兄弟僥幸把滾龍王帶來的高手衝散,杜兄請立刻帶著唐先生和這八位相護之人離開石陣,借機逃走。”

杜天鶚歎息一聲,道:“兄弟要小心了。”

上官琦道:“不勞杜兄掛懷。”一抖韁繩,搖矛縱馬地向前衝去。

杜天鶚回目望著唐璿,說道:“唐先生,咱們可要借機逸去麽?”

唐璿道:“杜兄但請放心,在下之見,窮家幫中的高手就可以趕到此地了。”

杜天鶚道:“據我所知,滾龍王已遣派高手封死了四麵的道路。”

唐璿道:“如若他們不封鎖四麵道路,也許窮家幫還不致盡傾高手而來。”

杜天鶚道:“先生神機妙算,在下素所敬服。既要堅守此地,必須得先要了解這石陣變化,這方麵還得先生指示一二。”

唐璿微微一笑,道:“杜兄當真是思慮周密……”當下輕揮摺扇,極仔細地把陣勢變化,拒敵的方法、妙用,一一解說清楚。

杜天鶚聽得極是用心,不解之處,反覆提出,再請唐璿解說。

這時,上官琦已然縱馬迎了上去,和滾龍王的屬下接上了手。

火光照耀之下,隻見上官琦長矛揮動,勇不可當,疾轉如輪,當者披靡。

杜天鶚目睹上官琦的豪勇,不自禁地激起了淩雲豪氣,回顧那八個大漢一眼,一抱拳說道:“諸位兄弟,今日之局,已成了勢不兩立的局麵,如若被滾龍王生擒活捉,那份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之苦,想來諸位必都已有深刻的印象了……”

八個大漢齊齊頷首。

杜天鶚微一沉吟,又道:“如其被擒受辱,嚴刑拷打,倒不如和他決一死戰的好。”

八個大漢似是已被杜天鶚激起了豪壯之氣,齊齊應道:“兄台說得不錯,我等寧可戰死此地,血流五步,亦不讓滾龍王生擒而去。”

杜天鶚回顧那假扮滾龍王之人一眼,問道:“先生,此人是誰?”

唐璿道:“滾龍王化身之一。”

杜天鶚道:“留著他終是禍害。”隨手一刀,生生把那人斬作兩段,抓起屍體,投到石陣之外。

唐璿望著杜天鶚,對他殺死那偽扮滾龍王之事,既未阻止,也未讚同。

杜天鶚投出“滾龍王”的屍體,高聲對那分守在石陣中的八個大漢說道:“窮家幫的高手,武相關三勝,以及三閣閣主,帶著揚名天下的四十八傑,已和滾龍王的屬下動上了手,另一路由歐陽幫主親自率領,帶著八英高手,趕來相援,諸位隻要能借這石陣掩護,抗拒滾龍王一個時辰,來援高手即可趕到……”

他語音微微一頓,又道:“須知目下之局,咱們已是舍此一步別無生路的局麵,如其被擒受辱,束手就縛,熬受無比酷刑,倒不如舍生一戰。”

這幾句話,慷慨激昂,句句都打入那八個大漢的心中,也激起了他們舍命相擠之心,齊齊應道:“這話不錯。”

杜天鶚眼看已激起幾人的拚命之心,愁懷略解,低聲對唐璿道:“先生和窮家幫的命運,完全係於這一戰之中。唉,窮家幫能否抗拒滾龍王,全仗先生的運籌帷幄;窮家幫的成敗,又關係著整個武林的命運。先生的生命太重要刀在下拚得血流五步,也要盡力保護先生……”

唐璿輕輕歎息一聲,正待答話,杜天鶚又搶先說道:“在下有一事相求,還望先生答允。”

唐璿道:“你說吧!”

杜天鶚抬頭看去,隻見那高燒的火把,呐喊的人聲,已然快近石陣。上官琦縱馬搖矛馳騁於敵陣之中,勇不可擋,但他終是一人難敵眾手,顧此失彼。滾龍王的屬下,分由四方衝來,有如秋汛潮至。上官琦雖然豪勇,也不過隻能擋敵一麵的攻勢。

眼看那迎風招展的大旗,熊熊的火把,森寒的刀光,迅快地衝近石陣。

杜天鶚心頭微微凜駭,低聲說道:“先生不會武功,不宜暴露陣中,給敵以可乘之機。”

唐璿笑道:“你要我躺在石陣中麽?”

杜天鶚道:“在下正是此意。”

唐璿點頭一笑,道:“好吧!”緩緩躺下身軀,隱於石陣之中。

就這一陣工夫,滾龍王屬下的人馬已然衝到。

一支長矛,疾刺過來。

寒光電閃,斜斜裏飛過來一柄大刀,架開鐵矛。

雙方交手一合間,滾龍王的屬下已如潮水湧了上來,刀矛交迸,紛紛向陣中攻來。

守護石陣的大漢,已齊齊出來接戰,固守陣位。

杜天鶚右手搖著摺扇,左手握著軟鞭,四顧觀戰。

隻見那八個勁衣大漢,各揮兵刃,來往於石陣之中,交叉拒敵,個個勇猛異常。

這時,滾龍王四麵迫近的高手,已然團團把石陣圍了起來。火把高燒,照得十丈內一片通明。

但這些環布在四周的高手,卻始終無法衝入石陣;衝近那石陣之後,就有一種礙手礙腳的感覺,很容易被人迫退了下來。

杜天鶚留神看去,見數百隻眼睛,一齊投注到自己的身上,每人的神色間,都流露出無比貪饞,恨不得把自己生擒過去,但卻一直無人向自己施下辣手。顯然滾龍王下令生擒唐璿一事,乃極為確實。

忽然間,響起了一聲巨雷般的大喝,人馬紛紛讓開,一個身軀高大的勁裝漢子,手橫亮銀棍,急步而來。

杜天鶚看他手中的兵刃足足有鴨蛋粗細,心中大力驚愕,暗道:“單看此人手中的兵刃,當知他驚人的膂力。”

忖思之間,那大漢已衝近了石陣,手中亮銀棍呼地一招“橫掃千軍”直擊過來。

他力大無窮,亮銀棍掃擊出手,挾帶著一陣疾風呼嘯之聲。

石陣中一個大漢,手中單刀一探,橫向亮銀棍上封去。

隻聽砰然一聲大震,那大漢手中單刀,忽地脫手飛出,右手虎口震裂,人也被震得向後退了兩步。

隻聽右側一人叫道:“羅兄小心,這金元霸乃北成侯顧八奇手下第一條猛將,切勿輕敵。”

金元霸一棍震退敵手,舉步直向陣中跨來。

斜裏一刀側攻而出,疾向金元霸腰間斬去。

金元霸大喝一聲,一招“潮泛南海”,幻化起一片棍影,反擊過去。

他的豪勇,大為有名,這些人都是滾龍王的屬下,自是知之甚詳,看他掄棍擊來,立時收刀疾退。

金元霸一棍逼退敵手,舉步向陣中衝去,哪知一抬腳,突然踢在一堆山石之上,身不由己向前一傾。

身側刀光閃動,三柄單刀,齊齊攻到。

金元霸雖然豪勇,但他手足都有著無所施措之感,迫得縱身向後退去。

他這一退,陣中八個大漢心中忽然一暢,眼看石陣妙用,鬥誌大增。

金元霸被人逼出石陣,氣得哇哇大叫,低頭看去,隻見石塊壁壘,縱橫排成行列,一股怒火,盡發在石堆之上,舌綻春雷地大叫一聲,一棍掃去。

隻聽轟然一聲,數十塊巨石,應聲飛起,塵上飛揚,石屑橫飛。

杜天鶚吃了一驚,暗自忖道:“如若這石陣被這莽夫打亂,失去阻礙敵人之效,滾龍王高手眾多,我等如何能敵……”

忖思之間,金元霸已掄起了亮銀棍,二度掃擊出手。

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轟然大震,一片卵石,彌空而起。

金元霸這一擊似乎是用力更大,亂石紛飛中,石陣被他掃了一個極大的缺口。

杜天鶚心中大駭,手腕一振,軟鞭”神龍擺尾”,點擊過去。

耳際間突然響起了唐璿的聲音,道:“杜兄,此人天生膂力過人,不可和他硬擠,放他進入石陣中吧!”

杜天鶚微微一怔,道:“放他入陣……”隻覺手腕一麻,手中軟鞭幾欲脫手飛去,心中更是驚駭。

這時,那固守石陣的大漢,有一半離開原位,移動身軀,準備合力阻擋金元霸。

要知金元霸乃滾龍王屬下有名的勇將,這班人自知不聯手合擊,決難擋得住他。

哪知陣位一亂,全陣阻敵妙用頓然消失,立時有四五個黑衣衛隊中人躍入石陣。

杜天鶚軟鞭疾掄,一式“潑風八打”舞出漫天鞭影,嘯風聲中,擊倒一人,口中大聲喝道:“諸位快些各歸原位,莫要自己亂了章法。”

八個大漢早已存了拚命之心,聽得杜天鶚喝叫之聲,立時紛紛歸還原位,各揮兵刃,奮力反擊,竟然把躍入陣中的幾個黑衣人重又逼出陣外。

原來,黑衣衛隊中人躍入石陣之後,突覺腳下站立不穩,常常踏在滾石之上,礙手礙腳,武功施展不開,隻好退出石陣。

就這一瞬工夫,金元霸已闖入陣中。

他已把石陣掃去了一個甚大的缺隊部份妙用失靈,衝入陣中,毫無礙手之感。

倒臥在陣中的唐璿,已然站了起來,探懷取出一物,投擲於地。

一陣暴響過後,彌目的白煙升起,片刻漫布全陣,整個石陣盡被一層似霧非霧的白煙籠罩起來。

白煙掩護下,唐璿疾快地一揮摺扇,金元霸應聲倒了下去。

杜天鶚目光亦為那白煙遮住了視線,突聽噗通一聲,似是有人倒在地上,仔細一看,才認出是金元霸,不禁心中一動,暗道:“看來武功一道,有時並無大用。這唐璿之能,實是不可輕視,無怪他能履險如夷,不論在何等危急的情勢之下,以一個毫不會武功的文弱書生,始終能保持鎮靜不亂。”

隻聽唐璿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杜兄,快接住這個。”

杜天鶚伸手接過,入手光滑,原來是一隻玉瓶,不禁一怔,道:“先生,這瓶中裝的什麽?”

唐璿道:“打開瓶塞,用瓶中之水,洗洗雙目。”

杜天鶚知他此舉定有作用,也不多問,打開瓶塞,倒出水來,洗滌一下雙目。

耳際間又響起唐璿的聲音,道:“杜兄請把玉瓶傳送過去,讓他們都用瓶中之水洗滌一下雙目。”

杜天鶚暗暗忖道:“此人胸中的古怪,當真是多。這瓶水,也不知有些什麽作用。”心中在想,人卻依照唐璿之言,把玉瓶傳遞了過去。

片刻工夫,杜天鶚忽覺雙目一亮,那些原本十分刺眼的白煙,對雙目再無妨害,景物清晰可見。

隻聽殺喊之聲,響徹耳際。石陣外馬奔人跑,但因白煙彌目,籠罩了整個石陣,那些人不敢衝入陣中,生恐受了暗算。

忽然間,一騎馬疾奔而來,長矛揮動,當者披靡,片刻間,已被他刺傷三人。

快馬衝近石陣,忽然打了一個旋身,向後退出。

杜天鶚已看清楚來人是上官琦,隻見他全身都染滿了鮮血,忍不住高聲叫道:“兄弟麽?快進陣來,休息一下。”

遙聞上官琦喝問之聲,道:“唐先生好麽?”

杜天鶚道:“先生無恙。兄弟不可貪功久戰,快些人陣來吧!”

上官琦忽然回馬揮矛,架開一個鐵甲騎士刺來的長矛,雙腕一振,挽起了一個大槍花,一矛刺在那人坐下的馬頭上。

健馬負疼,一聲長嘶,生生把那人掀在地上。

上官琦一聲大喝,長矛脫手飛出,慘叫聲中,一個黑衣大漢被長矛透胸穿過,緊接著騰身而起,飛離馬鞍,躍入了石陣之中。

杜天鶚迎上前去,趕忙遞過玉瓶,說道:“兄弟,快用瓶中之水洗洗雙目,就不用再怕那白煙刺目了。”

上官琦依言洗過,長歎一聲,說道:“在下無能,無法保護梅娟黛,竟然被他們生擒回去了。”

唐璿笑道:“被他們擒去最好。滾龍王一見梅娟黛被咱們擺布成這等模樣,心中疑懼更甚,他越是多疑,咱們就越是安全了。”

上官琦緩緩坐了下去,說道:“滾龍王手下的高手果然不可輕敵……”

唐璿笑道:“但上官兄卻能來去自如,也夠他們驚心的了。”

上官琦道:“不敢當先生誇獎。咱們目下處境險惡得很,此陣已被重重包圍,滾龍王隻怕就要到了。”

談話之間,石陣外的人喊馬嘶,突然停了下來。杜天鶚凝聚目力望去,隻見四盞高舉紗燈之下,站著個身著青袍、身披黃緞子鬥篷之人。在那人的身前身後,站立著無數的黑衣勁裝大漢,一個個神態肅然。

杜天鶚低聲說道:“先生,看這樣的氣派,大概是滾龍王親身到了吧?”

唐璿微微一笑,道:“不錯,不論他化身多少,裝束如何,都別想瞞得過我的耳目。”

上官琦道:“先生這識人之學,可否見告,讓我等也多一種見識?”

唐璿笑道:“此事說來容易,但甚難具體說明,隻要諸位能多留心一些,察人於微,就不難發覺真偽了。”

上官琦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道:“是了,每個人都有些獨特孤僻,留心那孤僻就容易看出真假……”

忽聽滾龍王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唐璿當真在裏麵麽?”

顯然,這暴散的煙,更加地濃重了,滾龍王那等目力,也似無法看清楚陣中的景物。

七八個黑衣人齊聲應道:“我等親眼看到,決不會錯。”

滾龍王舉手一揮,立時有一排弩箭,直射而入。強弩硬弓,嘯風穿陣而過。

上官琦低聲說道:“先生請伏下身子,滾龍王要放箭了。”

唐璿點一點頭,低聲對杜天鶚道:“杜兄請留心那八個守陣之人,隻要他們不闖入陣中,咱們切莫擅自出手。”

杜天鶚轉臉望去,隻見那八個大漢,個個抱著兵刃,全身都在微微地顫抖著,顯然,這些人心中還有著無比的驚懼和激動,不禁一皺眉頭,低聲對上官琦道:“兄弟,你好好保護先生,注意金元霸,其人膽憨心直,勇武過人,殺之不仁,留下來終是禍害;最好先點他兩處穴道,如若必要,那就不妨先把他殺掉,我去照顧那八個大漢。”也不等上官琦說話,大步走了過去。

上官琦看了金元霸一眼,隨手點了他的穴道,拖到身側。

就這一瞬之間,幾十支利箭,破空射了過來。

一片箭嘯聲,劃破了沉寂的夜空。

上官琦拔出長劍,低聲說道:“先生如若想看,請隱在我的背後……”長劍一揮,幾支貼地而來的弩箭被劍光撥打開去。

耳際間響起了滾龍王的聲音,道:“住手!”急弩勁箭倏然而停。

一個勁裝大漢躍進石陣,高聲說道:“滾龍王有請窮家幫中的文丞唐璿答話。”

杜天鶚低聲說道:“在下代先生出去見他如何?”

唐璿道:“不用了,我要自己見他,杜兄請在陣中等候,如有什麽危難,杜兄再請代我而出……”目光一轉,望著上官琦,道:“有勞上官兄,相護在下出陣一行。”

上官琦挺身而起道:“先生切不可遠離石陣,以免在下救援不及。”橫劍當先而行。

唐璿緊隨在上官琦的身後,緩緩走出了白霧漫掩的石陣。抬頭看去,隻見滾龍王停身在丈餘外處,十餘個黑衣勁裝大漢手橫兵刃,環伺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