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不記得自己怎麽開回家的。我難抑心潮澎湃,無法接受呈現在我麵前白紙黑字的事實。阿倫和我離開銀行之前,櫃員將物品清單複印了兩份,一份給我,一份放進保管箱。她還複印了戴斯的遺囑以及其他文字材料,原件放回保管箱,阿倫和我各拿一套複印件。由於我是遺產執行人,她將遺囑原件交給我,以便在法庭認證時提交最高法庭的書記員。我決定立即找律師,因為我自己一竅不通。我需要法律意見,我需要有人幫我理解這突如其來的事件。沒買彩票卻中了大獎,50萬?不可能!

走出銀行,阿倫與我握手告別。我有些不明白,仿佛我們之間達成了某種協議,然後用這種謙遜有禮、溫文爾雅的古老方式表達交易完成。

他說:“從公事的角度,戴斯的睡袋還在我這裏。目前來看睡袋和其他物品都歸你所有,需要我交給你嗎?”

“不用,謝謝。我現在就可以回答,無論說多少次,我都不會攪進這事裏。”

回到家,我泊好車,推開吱吱嘎嘎的大門,穿過露台進了門。我把皮包放在廚房操作台上,坐到書桌前,拉開抽屜,拿出一隻文件夾,裏麵是我父母親結婚證的複印件。

四年前,我的身世之謎突然浮現。一次調查中,我約見的一個女人評論起金西這個名字,問我是不是隆波克金西家的人。隆波克距聖特雷莎以北一小時車程。我否認了,但她的話讓我心動。我終於還是去了法庭,從記錄裏查到父母的結婚申請表,上麵有我父母的出生時間和地點,以及雙方父母的姓名。

金西是我母親的閨名,她出生於加州隆波克。我的確是金西家的人,隻是父母去世後我與家族沒有聯係而已。那一次,我複印了申請表,收在文件夾裏。現在我重新審視這張表格,我爺爺,我父親的父親,叫奎林·米爾霍恩。我奶奶的閨名叫麗貝卡·戴斯。他們的獨子,我的父親,就是蘭德爾·特倫斯·米爾霍恩,別人通常叫他蘭迪。他填寫的出生地是加州貝克斯菲爾德。特倫斯·戴斯的全名是蘭德爾·特倫斯·戴斯。他們倆的名字一定是相互重複以示家族傳承,以便追溯到更久遠的時代。如果麗貝卡·戴斯有兄弟,就能解釋戴斯這個姓仍在使用的事實。

為什麽第一次聽見這個姓的時候我沒有想起來?不是因為戴斯像史密斯、瓊斯這麽普通。事實是,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孤兒。我的姨媽金,出於她自己的原因,永遠避而不談家族曆史。她當然對家族事務了如指掌,隻是覺得沒有義務讓我了解祖先的曆史。當金西家族的成員一個個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我的表現好像自己的生活遭遇了外星人入侵。我對那些表兄妹和姨媽很冷淡,討厭他們的建議,其實他們都是出於好意。外婆科妮莉亞·斯特雷斯·拉格蘭德·金西的存在更是讓我震驚。過去兩年來,我的心情有所改變(或多或少吧),但仍不能完全平複。

我對自己的辯解是,第一次看到這具無名屍躺在法醫中心冰冷的屍檢**,我完全沒理由相信此人會是自己的親戚。目前的情況是,屍體歸我處理了,我將擔負起監督遺產分配的責任,而遺產就是他全部的、由我繼承的現金。為什麽聽上去如此不合情理?遺囑裏沒有一個字提到遺體的處理。葬禮將由我安排,而他的子女可能有意見要提。雖然他們不認父親,父親也取消了他們的繼承權,但父親終歸是父親,問題並沒有解決。無論他的死訊能否改變兒女的心意,我必須完成傳達的使命,向他們伸出橄欖枝。他的兒女得知父親的清白一定如釋重負,不管他們出於什麽原因疏遠父親,至少不再受到父親是強奸犯和殺人惡魔的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