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以下足以證明我的確鐵石心腸:我厭煩珀爾的號哭,我覺得她在做戲,是假哭。我的第一反應是讓她閉嘴,像拔掉牆上的插頭一樣幹脆。她的過度反應讓我無法應對費利克斯的死訊。她的行為遏製了我所有正常的反應。我懷疑自己患有心理障礙,無法體驗悲傷。現在不是時候考慮如此複雜的問題,但是這種念頭從前也屢次出現過。也許我看得太多,經曆過的痛苦太多,導致對痛苦的麻木。我甚至想象自己坐在心理醫生的辦公室,小心翼翼地避開類似話題。我是有心理問題嗎?

不,有問題的肯定是珀爾。如果我真有心理問題,我還能在這個時候做出理性的思考嗎?

於是我站著,珀爾癱在沙發裏,吟唱著拙劣的喪歌。雖然我沒有義務評價他人宣泄情緒的方式,不過根據她的音量,滿分10分的情況下,丹迪沒有過來安慰她。是和我同樣感覺,還是麵對歇斯底裏的女性手足無措?不知道。我不懷疑珀爾對費利克斯的感情,我隻是覺得她為了成為焦點才如此表演。我抱起胳膊,盯著地麵,以明確的肢體語言表達我的態度:厭煩,冷漠。珀爾肯定覺察了我的冷漠,她繼續表演,像個亂發脾氣的小孩,逼著媽媽妥協。

有人遞給她一杯水,有人沾濕了紙巾,輕拭她的臉頰。我很想狠狠扇她一耳光,但我忍住了。這場戲持續了很久,充分而明確地表達了她的情緒。有兩人扶她站起來,她像賽場受傷的運動員一樣被扶出房間,其他人神情嚴肅地站著。丹迪和我對望一眼,但我看不懂他的眼神。

我說:“我去貝克斯菲爾德的時候,到底出了什麽事?我知道那幫人打了費利克斯,是為了什麽?他和珀爾又去招惹那幫人了嗎?”

“據我所知沒有。珀爾基本上待在這裏,怕他們會來報複,費利克斯似乎沒有這樣的擔憂。我想他完全沒有行為會帶來後果這個概念。對他來說,該做就做,做後就忘。那孩子缺乏社會常識。”

“警察什麽態度?”

“肯定是四處問問,寫寫筆錄。我知道他們詢問了報警的人,他不會說什麽的,就是抱歉之類的話吧。三個要飯的打一個要飯的,這種閑事他不會管的。”

“那個時候,你和珀爾去喝酒了,”我說。“為什麽?你應該知道最不應該做的事情就是喝醉。”

他麵露尷尬,“有時這種感覺很好。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不願麵對,喝醉了,就忘了,不用體會痛苦、憤怒、悲傷。”

“你現在怎麽樣?你臉色不好。”

“還好,感覺不那麽熱了。我要找個地方睡一覺。”

“你看著珀爾?”

“當然了,要照顧朋友。”

“你要是再喝醉,我就扭斷你的脖子。”

我很想擁抱他,但是忍住了,主要原因是他的破外套上似乎有嘔吐後留下的汙漬。我拍拍他的胳膊。我隻能做到這樣了。

走出收容所的時候,問訊台的誌願者向我招手。我扭頭看看身後,確定她是在招呼我,於是走上前。她說:“你是特倫斯·戴斯的親戚嗎?”

“是的。”

“他指定的遺產執行人?”

“是我,我叫金西。”

“我叫貝爾瓦。我這裏有幾封戴斯的信,我覺得應該交給你。”

“好的,謝謝,非常感謝。”

她轉身拿出兩封銀行對賬單和一隻大號郵政包裹。包裹很厚,我接過來的時候,發覺非常重。包裹是寄給戴斯自己的,我認出了寫地址的筆跡,郵戳時間為1988年6月29日。

“謝謝你,”我掏出名片放在櫃台上。“如果還有信件,能通知我嗎?”

“當然,如果還有信件寄來,我會給其他誌願者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