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今日答應他們,以後也得答應他們,這樣一來,無異於引火燒身、引狼入室!可是不答應他們,這兩個韃子惱羞成怒,殺了自己,天下無雙的權勢、舉世無雙的榮耀、亙古無雙的財寶,這些自己已經擁有的,都會化作東流水,想要建造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無雙盛世,更是無從談起!思前想後,一時猶豫不決,隻好住口不言。

也先等得不耐煩了,叫道:“這位皇帝,你究竟肯不肯打賞?”說話之間,神色甚是無禮。

站在於謙身旁的石亨,先前一直不發一言,現在忽的插口叫道:“也先,你瓦剌就是這麽不懂禮節嗎?你向我皇乞求賞賜,就該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向我皇磕頭求賞,怎可如此無禮?”

也先回過頭來,望了一眼石亨,哈哈笑道:“臭小子,你就是那個倒黴蛋!公公說你是大名鼎鼎的石亨大將軍,你傷了本王不少士兵,本王還沒來得及跟你算賬呢,對了,本王聽說你在大同戰敗,屁滾尿流地逃回京師,想要搬救兵,不知事到如今,石大將軍搬了多少救兵啊,哈哈,哈哈!”

石亨冷哼一聲,大聲道:“也先,你不用挑撥離間,快把我皇交還給我們,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也先冷冷笑道:“小子,本王倒要瞧瞧,你這個手下敗將,如何對本王不客氣!”

石亨雙眉漸漸揚起,緩緩擎起青龍刀,沉聲說道:“我的殺神一刀斬很久沒有遇到過像你這樣有分量的對手了,也先,受死吧!”說完,石亨揚起青龍刀,吐氣開聲,暴喝道:“殺神一刀斬!”青龍刀在半空中劃了道詭異的弧線,兜頭直劈向也先!

好個也先!臨危不亂,他身經百戰,對敵經驗相當豐富,隻見他一把抽出馬刀,大喝一聲,反手一撩,馬刀刀頭對準青龍刀刀鋒,端端正正地迎了上去!

隻聽得“當”的一聲大響,半空中好像打了個霹靂,雙刀相撞在一起,刀口處溜出一串串火花!這霸道之極的力量,將二人的手臂震得發麻,也先勝在臂力沉雄,石亨勝在勁力威猛,一招之間,二人鬥了個旗鼓相當。

也先收起小覷之心,手持馬刀,擺了個迎敵的姿勢,冷冷地盯著石亨,隨時接招!

石亨見也先擋住了自己剛猛霸道的一招,暗暗佩服也先臂力奇大,本來他這一招先下手為強,已經占了不少便宜,況且他又用的是長刀,俗話說一寸長一寸強,這長刀加上居高臨下的猛擊,可以說石亨占盡了便宜,可是這一招卻被也先擋住了,還把石亨震得手臂發麻,石亨知道遇上了一個真正的高手,也收起了輕敵之心。

石亨心念電轉:“此時一招搶得先機,可不能拱手相讓!”當下不顧手臂發麻,掄起青龍刀,舞了個圈子,仍是對準也先的腦袋,猛地劈了下去!

也先冷哼一聲,閃身避開青龍刀刀鋒,矮身欺進石亨,一刀掃向他下盤!

瞧也先用刀的力道,已是一個一等一的武林高手!那天晚上,他被於冕和樊忠忽施偷襲,加上自己大意輕敵,結果束手束腳,隻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樊忠的巨錘力大無比,加上先砸死了王振,也先心下就怯了,見到於樊二人,生怕雙拳難敵四手,隻得好漢不吃眼前虧,逃之夭夭。

也先回到帳中,越想越氣,自己有一身武藝,卻被兩個毛頭小子聯手欺負,後來他一步步逼死樊忠,擒住於冕,好歹出了一口惡氣!

今日也先一上來就被於謙當頭喝罵,現在又遇上石亨這個拚命三郎,竟是招招要讓自己濺血,心裏越來越怒,正好大展拳腳,殺個痛快!

石亨見也先一刀掃向自己的下盤,立即收刀橫擋,如果也先不收手,他傷了石亨,自己的雙手也會不保,也先立即翻腕一挑,雙刀相交,二人手臂又是一陣劇震。

石亨深深吸了口氣,不去管手臂發不發麻,掄起青龍刀,展開快刀刀法,上劈下刺,左擋右砍,招招搶攻!

好個也先,武藝恁地了得!他見石亨如此出招,知道石亨想用快刀守住先機,好叫自己一直被動挨打,也先揮起馬刀,左封右斬,上迎下格,也施展快刀刀法,招招進擊,守得滴水不漏,乘隙還想搶回先機,竟是寸步不讓!

周圍眾人都在觀看二人以命相搏,也進見哥哥失去先機,漸漸落在下風,處在被動挨打的局麵,心中暗暗著急,忽的叫道:“臭小子,你忽施偷襲,占了我哥哥的便宜,這樣打,對我哥哥不公平!”說著舞起馬刀,狠狠劈向石亨。

於謙見他們兄弟以二敵一,心中暗暗為石亨擔心,怒火漸湧,叫道:“狗韃子,人多欺人少嗎?”但也進裝作沒聽見,已經出手了,於謙不會武功,隻有幹著急的份兒。

於謙忽的靈機一動,想起自己的兒子,在武當學了十年的武功,要是於冕此時出手相助石亨,這兩個韃子兄弟又怎能占到便宜?想到這裏,他環眼四顧,但找不到於冕的身影,恍惚之中,才知道兒子已被也先擒住了,心下歎了口氣,對眼前乒乒乓乓的惡戰,也不怎麽放在心上了。

也先生

怕朱祁鎮被人救走,盡管此時一敗塗地,仍讓餘下的瓦剌兵團團圍住朱祁鎮,朱祁鎮坐在一頂轎子上,居高臨下,這樣一來,皇上倒是容易看見,可是於冕卻不知被也先藏到哪裏去了,於謙暗暗著急,找了一會,還見不到兒子,心知解鈴還須係鈴人,想要找回兒子,非得從這兩兄弟入手,隻得回頭觀戰。

石亨見也進一刀劈了過來,旁邊又有也先的馬刀橫削直掃,雖然自己能抵住一人,但是不後退閃避刀鋒的話,就會被一人所傷,當下急忙回刀,封住也進的馬刀,向後急閃,避開了也先的攻勢,趁機喘了口氣。

於謙忍耐不住,怒氣衝衝地喝道:“也先,我兒現在何處?你快把他交出來!”

此時也先和也進雙戰石亨,見到石亨避讓,正可趁機搶回先手,這大好的機會怎能輕易放過?他懶得和於謙做無謂之爭,對於謙的怒叫理也不理,踏上一步,揮刀劈向石亨。

於謙見也先不理睬自己,有心叫神機營出手,相助石亨,但又怕殺不死他二人,他們之中,隻要一個人逃脫,就會拚命傷害皇上,那樣的話,後果不堪設想,於謙暗暗著急,望了一眼皇上,卻見朱祁鎮並不觀戰,隻是合上眼睛,像在閉目養神。

好個石亨!身受也先也進的夾擊,他毫不畏懼,舞起青龍刀,縱橫捭闔,橫衝直撞,招招不讓也先搶攻,順手封住也進的攻勢。

論智謀,也進遠遠勝過也先;論武藝,也進卻不能和也先相提並論,他二人武藝是天壤之別,石亨百忙之中,乘隙掃向也進一刀,也進知道擋不住石亨,閃身避開。

此時石亨的武藝完全施展開了,他的武功竟遇強越強,此時擋住也先也進,絲毫不落下風,偶爾反刀一擊,淩厲無比,也先也進倒不敢逼得太緊。

乒乒乓乓地鬥了百來招,也先見奈何不了這個漢人,心下暗暗著急,也進幫不了多少忙,生怕在江湖上傳出去,說自己有個幫手,還鬥不過一個漢人,那可就顏麵掃地了,當下對也進叫道:“你去看住那個皇帝小子,別讓他跑了,我來收拾這個臭小子!”

也進見自己攻不進去,隻得閃身退開,奔到一匹馬前,隨手取下了弓箭,張弓搭箭,箭尖對準朱祁鎮,回頭對石亨叫道:“臭小子,快住手,不然我送你們的皇帝小子上西天!”

石亨心下稍驚,本想停手罷鬥,但也先纏得甚緊,一時脫不開身,隻得接著再戰。

於謙見石亨並不住手,惱道:“右都督,怎不收手?”石亨得令,隻得一刀**了個圈子,把也先遠遠逼開,這才收刀,冷哼一聲,卻不開口說話。

也先本想趁機卸下這臭小子的一條臂膀出氣,但劇鬥之下,加上人過中年,氣力有些不濟,心中暗叫可惜,狠狠地瞪了石亨一眼,卻無可奈何,隻得收手退開。

也進見狀,知道於謙誤會了石亨,而石亨又心高氣傲,不願解釋,這樣一來,他們定生內亂,想到得意處,也進哈哈大笑:“於謙,你果然是個明白人,這樣吧,給不給我們打賞,你們皇上拿不定主意,你這個作臣子的,幫他想想辦法,你肯不肯答應我們?”

於謙冷冷地道:“狗韃子,我好話不說第二遍,今天念你們遠道而來,就對你們客氣點,你們這是癡心妄想!大明的土地都是我皇先祖一刀一槍打下來的,現在你們打了敗仗,還想要我們的土地?此時大明軍威震天,你想讓我們退兵?癡心妄想!”說完重重地哼了一聲,冷冷地瞧著也進。

也進不跟他爭辯,淡淡地笑道:“聽說這位皇上在出征之前,留了一條退路,讓他的弟弟做監國,這一招現在派上用場了,這樣吧,既然你們都拿不定注意,於謙,你回去給你們的監國帶句話,他皇帝哥哥在我們手上,叫他好好想想,最好答應我們的請賞要求,好接他這個皇帝哥哥平安無地地回家。”

於謙冷哼一聲,懶得搭理他;石亨低下頭去,似是在想事情,也不理他;朱祁鎮像在發傻,也是一言不發。明軍見主帥如此,紛紛住口不言,一時場上鴉雀無聲。

也進見狀,故意打了個哈哈,笑道:“於謙,現在你成了漢人的監國了?什麽都由你說了算?好,定是你圖謀不軌,害了這位皇上留下的監國,自己奪權篡位了吧?”他這分明是離間之計,也進料定就算這個皇帝現在不中計,但日後也會生疑,這樣一來,他們君臣之間就有了禍根,不怕他們不出亂子,想到這裏,大感滿意,皮笑肉不笑地望著於謙。

於謙大怒,厲聲喝道:“狗韃子,你想挑撥我君臣?你卻不知我對大明忠心耿耿,大明皇帝明察秋毫,自能理解我一片苦心!你這番做作,卻是白費心思了!”

也進笑道:“於謙,既然你相信這位皇上英明,又相信自己的忠心,那你急於跟我爭辯作甚?我知道這次是你帶的兵,殺了漢人的監國,打敗了我兄弟倆,於謙,現在多說無用,你究竟答不答應我們?”

於謙聽他這話虛虛實實,半真半假,怒極反笑,冷冷地道:“狗韃子,大明再不會給你們一絲一毫的賞賜

!”

也進冷笑道:“於謙,凡事不可過早地下結論,否則你跟我鬥會輸得很慘!不是我說大話,要不是我瓦剌一向大人大量,不像你們漢人一般小氣,我早就讓這個皇帝腦袋搬家!那時就算漢人的監國沒死,你如何向他交代?況且你一向愛民如子,我兄弟二人遠在大漠,對你的鼎鼎大名也早就如雷貫耳,我們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哥哥,你說是不是?”說著回頭望著也先,臉上似笑非笑。

也先知道弟弟一向足智多謀,能言善辯,雖然武功遠不如自己,但是單比腦袋的聰明靈活,自己可就遠遠不及他了,此時也先聽到弟弟三言兩語,就逼得於謙無話可說,心下大喜,現在弟弟突然說佩服於謙,他也不清楚弟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順口打了個哈哈,隨手幹拍了兩下巴掌,笑道:“正是正是!”

於謙見他二人一搭一檔,知道他們定有陰謀詭計,現在不能打草驚蛇,等到聽清他們的陰謀,那時再作計較,聞言冷冷一笑,一言不發。

一旁的石亨忽的插口道:“你們兩兄弟究竟意欲何為?於大人一向為民盡義,為國盡忠,此事早已天下皆知,哪裏用得著你們在此多嘴多舌?”

也進斜眼瞥了瞥石亨,麵不改色地道:“於謙,漢人君臣在朝廷上商量事情時,也有人如此多嘴多舌嗎?”

於謙聽到石亨說話,心知不妙,雖然他為自己辯解,但他把“為民盡義”放在“為國盡忠”之前,皇上就在旁邊,聽了這話會如何想?要是自己真的名滿天下,風頭壓過了皇上,皇上定不會輕易放過自己,這樣一句話,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禍害,於謙思之,不寒而粟,當下橫了石亨一眼,強壓怒火,道:“大明自有大明的規矩,與你何幹?”

也進哼了一聲,淡淡地道:“這樣也好,免得岔開了話題,於謙,既然你忠君愛國,這個皇上因你而死,你如何向天下的漢人交代?我瓦剌誠心誠意地向你們進貢稱臣,你們卻如此吝嗇小氣,本來這樣也沒什麽,但是我們親自前來求賞,你們卻把我們打得死的死、傷的傷,你們明明理虧,卻挺直了腰杆,站在這裏跟我們狡辯,還要強詞奪理,逼著我們白白放了這個皇上。我鬥膽問一句,你們漢人憑什麽如此囂張?”

於謙見他賊喊捉賊,跟自己耍無賴,明明是他們強詞奪理,偏要賴到漢人頭上,一番胡攪蠻纏,非要趁機敲詐一塊土地不可,心中越想越怒,喝道:“狗韃子,想不到你如此牙尖嘴利,顛倒黑白、混淆視聽的本事也如此了得,於某不想跟你在這裏做無謂之爭,我們漢人是不會答應你們的,你們還想怎樣?”

也進淡淡笑道:“於謙,我們一心求賞,你卻不留一點情麵,不過,我們比你們有耐心多了,我們願意等!這樣吧,如果現在你也拿不定主意,大可回去好好想想,若是想明白了,隨時傳話給我,那時我們再作計較,你意下如何?”

於謙知道此時已無退路,眼下自然不能答應他們,此事還得和監國商量之後,才能做出最後的決定,現在韃子一心求賞,皇上應該會平安無事得,此時別無他法,隻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於謙深深吸了口氣,道:“既然如此,我皇怎麽辦?”

也進見他鬆口,知道還有希望,哈哈大笑道:“於謙,你放心,在你沒來信之前,我瓦剌舉國上下,奉他為最尊貴的客人,一定竭盡全力,保護好這個皇上,絕不會讓他少半根毫毛!隻要你們答應我們的要求,我們也會將他安然無恙地交給你們!”

於謙聽出也進言外的威脅之意:要是自己不答應他們,皇上性命堪憂!此事攪得他心亂如麻,當下鎮住心神,忽的想起兒子,道:“我兒現在何處?”

也先見弟弟打破了僵局,局勢緩和了很多,接口道:“於謙,你盡可放心,令郎此時已在我瓦剌,保管平安無事。”原來也先早已施展掉包計,把於冕送到瓦剌了。

在土木堡大獲全勝,瓦剌軍威大振。脫脫不花遠在瓦剌,也聽到了不少消息,聽說也先擒住了漢人皇帝,他趕緊下令,命也先立即呈上漢人皇帝,也先暗施掉包計,把於冕送到瓦剌,交差了事。

也先不甘久居人下,自己東征西討,南征北戰,打下了無數土地,然而這一切不過是為脫脫不花做嫁衣罷了,脫脫不花憑著他是成吉思汗的嫡係子孫,是蒙古皇室的後裔,“順理成章”地坐上了瓦剌王位。自己文能安邦,武能定國,赤手空拳,立下了赫赫戰功,可是因為自己沒有皇室血統,所以永遠也當不了真正的瓦剌王!

也先想到蒙古人的大英雄鐵木真,他赤手空拳,創下了舉世無雙的蒙古大帝國,也先想到此處,為自己是蒙古人而倍感自豪,可是揮之不去的陰影也如影隨形——脫脫不花正是靠蒙古皇室血統,僥幸繼承了瓦剌王位,也先對此憤憤不平,總想找到一個辦法,實現自己的雄心壯誌,也先讀過許多漢人書籍,有很多漢人像他這樣,然後謀反篡位,稱王稱霸,他也想這樣做。這次天賜良機,瓦剌很有希望滅了漢人的王朝,大好的機會豈能輕易放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