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年輕的歌手在台上專注地彈著吉他,曖昧慵懶的歌聲與昏惑的燈光癡纏著,熱鬧但不吵鬧,夜色,美酒,微醺,便是飛升成仙長生逍遙也不及此刻放浪形骸的快活。

段回川穿過空****的桌椅,徑自走到裏間,推開那扇賓客止步的隔音門,順著旋轉樓梯來到地下一層。

靡靡之音逐漸遠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喧囂的人聲,或是高談闊論,或是緊張談判,來到這裏的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區別在於,有的人籌碼足夠多,可以挑選位置,而有的人囊中羞澀,隻能被別人挑選。

角落裏有個半開放的包間,一個三十歲許的男人跟身旁的女人調笑兩句,便喝一口酒。

段回川半點當電燈泡的自覺也沒有,大喇喇往那一坐,男人微微一怔,似不意會在這個時候看見他,下一刻,便隨手打發了女子離開。

“你怎麽來了?”不知是否因為光線過於昏暗的原因,男人的皮膚蒼白的過分,麵容有幾分男生女相的陰柔,非但不難看,反而在那若有若無的一絲笑意下,顯出幾分**的美。

“斷糧了。”段回川哀歎一聲,毫不見外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淺淺地抿了一口。

“怎麽用的這麽快?”斐弦微微皺了眉,“你那毛病……發作的時間又縮短了?”

在多年的老友麵前,段回川難得**了丁點兒隱秘:“是啊,出了一點小意外。總之,還是那副方子,我在外頭幾家老店子裏淘了幾味藥材,剩下的稀有材料都是市麵上尋不到的,還是得麻煩你,跟以前一樣,錢我會轉到你賬戶裏。”

斐弦撥了一通電話出去,吩咐幾句,片刻便放下手機,示意他稍等:“會不會是長期浸泡這一種湯藥,泡出抗性來了?要不要換幾味試試?我還知道幾種同樣有禁錮和封凍作用的藥劑。”

段回川搖了搖頭:“我用的這些都已經是同類材料裏麵藥效最猛的了,再不行,隻能加大藥量。”

“那不行!”斐弦擔憂地看著他,沉聲道,“你是要把自己活活痛死?尋常人一支針管的劑量就足以痛得滿地打滾了,你雖不是口服,但是經年累月地浸浴,那痛苦也不是尋常能夠承受的。”

段回川不由自主地撫了撫額角的劉海,似是自嘲的抿唇笑笑:“總比身上長出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要好吧。”

斐弦隻好沉默,不知該說些什麽安慰他,哪怕他知道對方並不需要自己的安慰,但總好過這一派冗長壓抑的寂寥。

許是這個話題過於沉重,斐弦話鋒一轉,含笑提起了另一樁事:“你可知道,不少人在尋你。”

“尋我?”段回川挑了挑眉,隨手彈起一顆花生米,張嘴接住。

“是啊,準確的說,是想尋那顆會發光的鑽石。還有人想出高價購買呢。怎麽樣?你要是同意,我可以替你安排,賣個天文數字。”

“天文數字啊……”段回川低沉沉地笑起來,半張臉孔被斑駁的光影照亮,半邊陷在陰影裏,他的五官本就俊朗,這般恣意的笑容在迷離的燈光映襯下,更流露出一分風流,三分不羈,“——我偏不賣。”

斐弦有些詫異對方怎麽突然轉性了,但並不開口詢問緣由,此時此刻,他寧願多看一會段回川的笑容,令人著迷的笑容。

——隻可惜,美好的事物總是短暫的,無論是笑容,亦或是其他。

“能不能幫我查到,都是些什麽人在尋找這顆鑽石?”段回川收斂了眼角眉梢的笑意,平靜地把玩著酒杯。

斐弦皺眉:“你想知道這個?查到代理人容易,再往上,查他們背後的人,恐怕很難了。”

段回川輕輕點頭,並不如何在意的樣子:“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閑林街區說大不大,兩條腿走個來回花不了一小時,說小卻也不小,盤踞在這座城市以東的上百年間,七橫八拐地蜿蜒了數不清的迷宮似的小巷,人口稠密地令人發指。

你左邊的鄰居可能是曾經某個舉人老爺的曾孫,右邊住的也許是從外地逃竄而來的通緝犯,就連家裏墊桌腳的磚,送到博物館指不定都能中大獎成了文物家族的一份子。

告別斐弦,段回川熟稔地穿梭在狹窄喧囂的古街巷子裏,搜集完畢所有需要用到的藥材。

匆忙趕回家裏時,已是淡月高懸。

朦朧的月光輕紗一樣輕柔地攏下來,籠罩在疏影橫斜的樹梢枝頭,給歸家的曲折小路細細鋪了一層輕薄的粉。

“小辰!快來看你哥給你帶什麽回來了!”段回川左手拎著大包小包的藥材,右手提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

“哥,你可算回來了,今天有客人來!”

第16章 共進晚餐

許辰趿著拖鞋啪嗒啪嗒衝出來,按捺著興奮和喜悅,一臉的興高采烈:“哥,你可算到家了。你要是再不回來,你最愛的大閘蟹可要被我一個人吃光光嘍!”

“大閘蟹?你哪兒來的錢買?”

段回川還在納悶,許辰已經搶先接過自己的生日禮物,三兩下拆開包裝,不可置信地驚叫了起來:“今年的新款遊戲機!還是限量版的?!這……一套下來,要接近一萬呢?會不會太貴了?”

“小辰的生日嘛,偶爾破個例,還是可以的。”

許辰撲上來就是一個熊抱:“哥,愛死你了!”

驚喜和興奮染得許辰的小臉一片胭脂色,段回川不由放柔了目光,微笑著揉揉弟弟的腦袋。

每次出門上街的時候,這傻小子的眼睛總是往遊戲機的專賣店裏飄,腳都挪不動步了,還努力擺出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

許辰從小跟著自己,吃了許多苦,別的孩子尚在快樂的童年裏無憂無慮玩耍的時候,許辰已是早早學會了懂事,包攬了煮飯和家務,即使心裏有什麽想要的,也絕口不提,除了偶爾流露出的羨慕眼神,從不會央求自己給他買什麽額外的玩具,害怕給他增添負擔。

早熟得令人心疼。

“哦對了,隔壁新搬來的鄰居過來串門,聽說我過生日,還特地送了大閘蟹過來呢,真是個好人。”許辰迫不及待地拉著哥哥的手往餐廳領,“人就在裏麵,你快來打個招呼。”

“鄰居?”段回川一頭霧水,尚來不及思考是否要把這個隨便放陌生人進門的傻小子教育一頓,一個熟悉的身影已然撞入眼簾。

餐廳關了燈,蛋糕上的燭光搖映著一室溫馨。

言亦君原本坐在餐桌邊,見他來了,於是緩緩站起身,深藍色的條紋襯衫和筆直的褲腿襯得他越發挺拔清雋。

窗外清瀟瀟的月色沁過玻璃柔和地照落在他身上,而他的目光則溫潤地投注向自己,比月色還要皎潔明亮,以至於一時之間,段回川竟分不清,究竟是暖黃的燭光照亮了那人的臉,還是那太過動人的目光,照亮了自己的視線。

這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可以稱得上事故的吻。

他們相識不過短短幾天,數麵之緣,段回川已經有種鮮明的印象,仿佛言亦君麵對任何人和事都是這般溫和端然、從容沉穩的模樣,但是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總和旁人有所不同,這樣的感覺似曾相識,分外熟稔,好像他們已經認識很久很久了。

段回川還未舍得挪開眼光,言亦君已是輕輕一笑,率先打破了這短暫的沉默:“起初見到白小哥的時候,我還在奇怪,沒想到,這就是段先生的事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