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簡睿一個人走在黃昏的街頭時,心裏正在想著顧芳喜。

看到一個女孩子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心裏不舒服,這就是吃醋嗎?

他還在思索這個問題。他覺得自己沒理由吃這個醋,他和顧芳喜根本什麽關係都不是,他們之間完全沒有私人來往,彼此隻說過兩句話。他不否認自己初見顧芳喜時對她印象深刻,但是,那種僅僅隻是好感吧?好感與愛情,兩者之間還差很多。好感若是芽,愛情就是果,從幼芽破土到繁花滿枝再到果實累累,中間還有太多的過程要走。

最初的好感,有時候隻是錯覺。簡睿想起與方君瑤的初相遇。她並不是一個美則美矣沒有靈魂的女孩,但是她卻不是那一隻與他羽毛相同的鳥。

顧芳喜會是嗎?他亦不知道。

情如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時候,人們往往不知道它會綻成一朵怎麽樣的花,是否一如自己想像中的那麽美不勝收。但是感情上人人都有選擇的權利,人生旅途有紅白玫瑰漸次開放,弄錯了大可重頭開始,再挑選一朵最合適自己的愛情花。

他可以重新選擇嗎?父親嚴肅的臉、母親溫和的臉、香蕙若希冀的臉、方君瑤嬌嗔的臉……一張張臉重疊交錯地浮現在眼前,簡睿覺得自己像陷進一張無法掙脫的網中。

人生並不是隻為自己而活,每一個人都是在為自己愛的和愛自己的人而活著。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得不顧慮重重。

也許,他已經沒有再作選擇的可能了。那麽,顧芳喜——這個讓他萌發過好感的女孩子,就這樣忘了吧。不曾開始的結束,將是一種如李商隱《錦瑟》詩般的悵惘迷離美。多年以後,會不會在薰風午後的後花園搖椅上,把這段水滴往事從記憶長河中悠然憶起?他還會不會記得,那個女孩子那一雙鑽石般亮晶晶的眼睛?

簡睿正想著初見時那雙讓他怔仲的明亮眼睛時,那雙眼睛突然就出現在他麵前。瑩黑皎白中透著天空般澄淨的微藍,再映上夕陽的斑斑金光,亮得眩人心神。他驀地怔了。

但還未從怔仲中回過神來,那雙眼睛就已經被密密長睫藏住。窈窕的身影急急走遠,他想喚又默默地頓住,就那樣看著她上了路旁的公交車。

顧芳喜從簡睿身邊快步走過後,如被人追趕般慌不擇路地就上了路旁一輛剛好靠站的公交車。也不管它到底去哪,她隻是窘迫得想快點離開。如果有地縫可鑽她一定早就鑽進去了,簡睿那樣淡漠的反應讓她難堪得頭都抬不起來。

車上人很擠,顧芳喜被擠得幾乎喘不過氣,到下一站時就趕緊下了車。從密密一車人群中脫出身後,她才驚覺手袋輕了很多。舉到眼前一看,袋子左側被人用刀劃了一個大口子。裏麵的東西大半都不翼而飛,她的手機,她的錢包連同鑰匙包統統沒了。傻傻地把遭竊的手袋看了半天,她忍了很久的眼淚嘩嘩地流下來。破損的手袋是她安全落淚的最好理由。

顧芳喜一個人站在路邊抽抽噎噎地哭,她哭了好久,來來往往的路人偶爾會投以詫異的一眼,卻不會停下來關切地問詢。都市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直到被熟人看到,停下車在她身邊一臉吃驚地問:“顧芳喜,你在這哭什麽?”

顧芳喜淚眼朦朧地抬頭一看,銀色寶馬車的車窗中是方君瑋的臉。她也不說話,隻是舉起手中被刀劃破的手袋給他看。

“被人偷了!怎麽那麽不小心啊?你的車呢?不會連車都被偷走了吧?”

“我沒騎車,要不然也不會在公交車上被人偷了。”

“是不是損失很慘重啊?看你哭得那張大花臉。”方君瑋看著她一臉淚跡斑斑問。

“錢包手機鑰匙都沒有了,我一會回家都進不了門。”

“這麽慘,同情你一下下好了。上車吧,我送你回家。你趕緊聯係你上次聯係到的那個開鎖公司,讓他們去你家開鎖。”

“那個開鎖公司的電話號碼我放在公司呢。”

方君瑋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她:“那打查號台另找一家。”

顧芳喜查了幾個電話打過去都沒有人接聽,看看車窗外,暮色已如薔薇殘,她哀聲連連:“他們該不會都下班了吧?”

“很有可能,這行業不見得二十四小時服務的。”

“慘了慘了,這下我可怎麽辦?我身無分文可就隻有露宿街頭了。”想一想,她不甘心,“方經理,你的車子上有工具箱嗎?”

“你要幹嗎?”

“我想試著自己去撬一撬門。”

“開什麽玩笑,你能撬得開你家那扇銅牆鐵壁般的保險門,我穿上裙子做女人。”

“多砸幾下總能砸開吧。”顧芳喜懷著僥幸心理。

“小姐,那個不是靠蠻力能砸得開的,裏麵有精密機簧勾在一起,要有專業技術才行。你真是太沒常識了。好了好了,我好人做到底,晚上找個地方讓你住一夜吧。”

方君瑋把車子開到了一家金碧輝煌的大酒店門口。停下車遞張名片給她:“喏,拿我的名片進來找總台小姐,要她安排你住2018房間。那是我的長租房,今晚借你住了。”

“這裏很貴吧?”顧芳喜意有遲疑。

方君瑋不耐煩了:“都說了是我的長租房,租金我早付了,又不要你出錢你那麽羅嗦幹嗎?你去不去喲,不去下車睡街頭。我還有朋友在等我呢,沒空一直陪著你轉了。”

爸媽遠在國外,舅舅遠在城外,本來想找顏妍求助,可是她的手機一丟,竟記不起她的聯絡號碼。太依賴電話簿真不是好事。除此外她再沒有可以借宿的親戚朋友了,繁華都市中人際關係原本就疏淡,何況她也不是長袖善舞的交際人才。眼下一落難,還真是沒處投靠去,除非連夜出城找舅舅。或許可以厚著臉皮找方君瑋借點錢去搭最後一班出城的公交車,可是下車後還要獨自一人在鄉間走上那麽遠的一段夜路,她可是最怕黑的。眼下既然有人出手相助……顧芳喜權衡利弊後接過方君瑋的名片下了車。

大酒店的豪華套房實在是豪華得讓顧芳喜目瞠口呆。整個房間以紅和白為主色調來裝飾,雪白的長毛地毯鋪在地上讓人覺得是無比奢侈的Lang費,簡直不忍心下腳。白色落地長窗掛著雲霞般的玫瑰紅窗簾。一係列的白色家俱都配上紅色點綴物,所有的布局設置都那麽精致高雅。尤其臥室裏那張歐式銅床,四個鋥亮的雕花銅柱上係著雪白的輕紗帷幕,而被褥枕頭的顏色卻是滿床的錯金鏤紅。顧芳喜一看,不由就要想起李易安“被翻紅Lang”的詞句來。

“小姐如果有什麽需要的話,您可以隨便按鈴聯係服務台。”領她進來的服務員彬彬有禮地說。

“哦,我還沒吃晚飯,可以送份晚餐過來嗎?”

“可以的,這裏有中西餐廳的送餐電話和菜單,您想吃點什麽請隨便點,費用簽單就可以了,方先生會支付的。”

“好,謝謝你。”真正是白吃白住來了,而且還能吃得好住得好。顧芳喜一時深感慶幸有太子爺的出手相助。

服務小姐退出房間後,她的手袋裏突然有悅耳的手機鈴聲響起來。咦,手機不是被人偷了嗎?納悶地一翻,才知道原來是方君瑋的手機在響。啊呀!他剛才借手機給她用,結果她用完後就順手塞在自己手袋裏了。屏幕上亮著來電方的名字——夏綠。她記得這是來過舅舅家的那個漂亮模特,想了想沒有接。畢竟是方君瑋的電話,她接來何用?

手機響了又響,響了又響,一直不肯死心地響個不停。顧芳喜不管它,隨便往**一丟就進浴室洗澡去了。

躺在偌大的橢圓形按摩浴缸裏泡澡,水中撒了玫瑰花瓣,滴了玫瑰香油,浴缸旁精致的銀製多枝燭台上,還星星點點燃著心型玫瑰香薰蠟燭,整個浴室都充滿了玫瑰的芬芳。有悅耳動聽的音樂在耳畔輕輕飄**,她舒服得幾乎要睡著了。

這個時候,浴室的燈光卻突然間熄了。顧芳喜正一驚,又聽到門被人推開的聲音,香薰蠟燭的微明燭火中,朦朧可見有人走進來。

誰?顧芳喜啊的一聲尖叫,不假思索地抓起手邊觸手可及的燭台,朝著來人用力砸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