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方君瑋開車把他的舞伴媚送回家時,那個成熟美豔的女郎下車前看著他嫣然一笑:“不上去坐會?”

那笑容千般風情萬般豔,極盡的**如花氣襲人而來。方君瑋卻心不在焉:“不了,我該回去了。”

媚那般美豔風情的笑容中,便淺淺地浮出一絲洞悉玄機:“君瑋,我有種感覺。”

方君瑋不明就裏:“什麽感覺?”

“你命中的魔星出現了。”

“胡說什麽呀?”方君瑋一怔後輕笑起來,“我就是魔星,你不是正在為我著魔嗎?”

“是,你是魔星,你讓很多女人為你著魔。但那個穿藍裙的女孩卻是你的魔星。君瑋,我是過來人,我看人看事不會出錯的。你遇上克星了,方大公子。”

媚留下一串柔糯的嬌笑聲離去,方君瑋獨自坐在車裏出了半天神,才發動車子回家。

一上樓就聽到妹妹房間裏發出嗚嗚的哭泣聲,他愕然地過去敲門:“君瑤,這麽晚了你哭什麽?”

開門出來的卻是母親香蕙若,一臉憂色,未開言先一聲長長歎息:“哭了一晚上了,簡睿不知為什麽?突然提出要和她分手。”

簡睿提出要和君瑤分手,方君瑋頓時怔住了。半響才反應過來:“為什麽?”

“具體原因我們也不清楚。君瑤的反應很激烈,和他在客廳大鬧了一場。你妹妹的驕縱脾氣你是知道的,她情緒激動之下,一時失手用花瓶砸傷了簡睿。等我和你爹地得到消息趕過來時,簡睿已經帶著傷走了。”

“他受傷了?傷在哪?”

“蘭姨說花瓶砸過去時,他用手臂擋了一下,胳膊很快就沁出血來了。”

方君瑋略鬆口氣:“傷在胳膊的話那傷應該不會很嚴重,不過君瑤確實太衝動。如果她不願意分手就不該這樣鬧,這種鬧法就很難有挽回的餘地了。”

“是呀,你爹地打簡睿的手機打了一晚上,他都沒有接。”

“有沒有給他家裏打電話?”

“君瑤不知道他家裏的電話。平時都是手機聯係的。”

“媽咪,我想簡睿應該不會有什麽事情。他現在不想接電話也很正常,先讓他安靜一下吧。您先去休息,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

香蕙若哪裏能放心去休息呀,又回到女兒房間陪著她。方君瑋也了無睡意,站在露台上看著午夜沉寂的後花園怔怔出神。簡睿居然會提出和君瑤分手,他完全沒有預料到。這是為什麽呢?

簡睿從醫院出來時,已經快深夜十一點了。明細如玉的青瓷花瓶在他的右胳膊上應聲而碎時,原本圓潤的質地變成無數尖利碎片,透過薄薄的襯衫割破了肌膚。醫生細致地為他處理幹淨了傷口中所有的細小玻璃屑,塗上消炎止血的藥水,再用繃帶一層層包紮好。然後叮囑他:“不要沾水,不要碰觸。傷口才能盡快愈合。”

簡睿道謝而去,走出醫院。盡管傷處很痛,但心裏卻有種卸去重負般的輕鬆感。對於剛才自己在方家衝口而出的那句話,他沒有半點後悔。但是一步步走近家門時,他輕快的步伐又漸漸沉重起來。

父親如果知道他向方君瑤提出了分手,不知會如何的勃然大怒?

用鑰匙打開家門時,簡睿是盡可能地輕手輕腳。室內漆黑一片,父母的臥室門緊緊閉著,顯然他們已經睡了。簡睿略覺寬慰地鬆口氣,能夠晚一天麵對就晚一天麵對,今晚他實在沒有精神和父親對抗。

***周一早晨,顧芳喜一大早就起來了。

昨天中午方君瑋開著車來接她去滑翔,她的電動車就留在山腳下的鄰家了。舞會歸來,一夜輾轉反側難成眠。索性起個絕早去城郊取車。鄉間的小路上,百草千花皆幽幽如睡,日出前的寧靜似太古。她徐徐穿行在雪白透明的晨霧中,心裏有著難以言喻的清涼。情不自禁地想起最喜愛的電影《希茜公主》中的台詞:

孩子,要記住,當你感到憂愁和煩惱的時候,就到這兒來敞開胸懷遙望大自然。你能從每一棵樹,每一朵花,每一片草,每一個生靈裏,感受到上帝無所不在,你就會得到安慰和力量。

顧芳喜並非基督教徒,她看不到上帝的無所不在,但她切切實實地從大自然的懷抱中感到安慰和力量。一夜煩亂的心情漸漸平息。

顧芳喜騎著電動車進停車場時,一輛黑色德國大眾恰好和她一起駛進去。是簡睿的車,初初平靜下來的心,又不受控製地一跳。

都說時間可以淡化稀釋一切,可是情竇初開的一顆芳心,究竟需要多少時間才能不再跳躍如鹿?

簡睿停好車下來時,顧芳喜也剛剛放好她的電動車。一轉身,四目對視。

“簡總監早。”

“你也這麽早?”簡睿顯然有些意外,現在時間才八點過一點而已。距九點正的上班時間還早著呢。

“我六點就起來了,去……去鄉間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對了,我還帶回了鄉間用一種野草做的糯米點心。簡總監你要不要嚐嚐?”

顧芳喜邊說邊飛快地從車後箱裏拿出一個飯盒來。打開一看,裏麵是一個個小小圓圓深碧色的糯米團子,猶自熱氣騰騰。這是山居鄰家早晨剛蒸出來,那家主婦極熱情地裝了一盒送給顧芳喜。

簡睿看著那一盒碧油油的綠團子,頗覺驚訝:“野草做的糯米團也能吃嗎?”

“能吃,還很好吃呢。我嚐了一個,別有一種青草香。不信你嚐嚐,這裏有牙簽。”

顧芳喜用牙簽紮起一個糯米團遞給他,簡睿遲疑一下還是接過咬上一口。糯米的軟和著青草的香,再拌上白糖的甜,這綠團子吃起來真是別有風味,香軟甘甜,卻不膩人。

“好吃嗎?”顧芳喜殷殷切切地看著他。

簡睿微微一笑地點頭。他的笑容總是輕淺如春風,能不知不覺地綠遍江南岸。顧芳喜看著他便莫名地覺得滿足,仿佛這盒糯米草團,就是她與他之間的一簞食一瓢飲,尋常夫婦的家常飯。這一刻,她好似他的妻,照顧他,原是她的本分。

顧芳喜溫柔地看著簡睿吃完那個糯米團,專注的漆黑眼眸,是不濡墨地寫,寫出她的一片鍾情。

方君瑋開著車進入地下停車場時,一眼就看到兩個站在一起的人影。哪一個都是他那麽熟悉的。簡睿的挺拔如鬆,顧芳喜的纖細如柳。眉頭刹那間就蹙成了一團。

顧芳喜和簡睿也同時看到方君瑋的銀色寶馬開進來,不約而同地,他們分別退開一步,拉開彼此的距離。

“簡總監,這盒糯米團全部送給你吃吧。我先走了。”

顧芳喜把手裏的飯盒往簡睿手上一塞就趕緊轉身離開,她不願意見方君瑋,因為昨宵的共舞他曾莫名地讓她芳心亂。

“顧芳喜,不用……”

簡睿話還沒說完,顧芳喜已經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地下停車場。方君瑋停好車從車裏出來時,隻能遙遙看見她輕盈跑遠的身影。她跑得像昨晚一樣快,他也像昨晚一樣怔了片刻,才走向簡睿。

一眼先看顧芳喜往他手裏塞的什麽東西?卻是一盒綠油油的糯米團,還泛著熱氣和香氣。顯然是她在給送他點心呢。看來,她已經由暗戀發展成實際的追求行動了。簡睿會提出分手,會不會是受了她的影響?一念至此,方君瑋眉頭蹙得更緊。

“簡睿,你的傷沒事吧?”

“沒事,謝謝。”

“我代君瑤向你道歉,她的大小姐脾氣是太嬌縱了一點。”

“沒什麽,都過去了。”

“什麽都過去了?是昨夜的不愉快成為過去了,還是你和君瑤的戀情成為過去了?”方君瑋非常敏銳地反問。

簡睿沉默片刻:“都是。”

方君瑋眼光一沉:“我可以知道,你為什麽要和君瑤分手嗎?”

“我們其實並不合適。”簡睿說得簡單而籠統,但話中的堅決流露無遺。

方君瑋還是抱以一絲希望:“有挽回的餘地嗎?”

簡睿緩慢卻堅定地搖頭:“對不起,我知道我傷害了君瑤。但是長痛不如短痛,這段戀情已經失敗了,讓它就這樣死去好過苛延殘喘。硬是維持下去對她對我都沒有好處,不如大家放開手各自開始新生活。君瑋,你說呢?”

方君瑋定定地看了他半天,無話可說。他不可能說你和我妹妹談了戀愛就要對她負責任,不能提出分手。要是這樣的話,他不知要向多少女人負責任。而且他也很清楚,簡睿對君瑤絕對會是規規矩矩的守禮君子,不像他和一個個女人的交往從不拒絕床第之歡,就更沒有什麽理由要求他負責任了。

然而目光再一次瞥見簡睿端在手裏的飯盒時,方君瑋忍不住衝口而出:“簡睿,你提出分手,是不是和顧芳喜有關?”

簡睿陡然一震:“不是,我做這個決定和任何人沒關係。”

但是看著一慣靜定的他突然震動。方君瑋心中模糊的猜想迅速清晰。他驀地暴怒起來:“你撒謊——如果和她沒關係,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他怒氣衝衝地一掌打掉簡睿右手端著的飯盒,頓時滾落一地碧綠的團子,像斷了一串翡翠珠子。簡睿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掌揮來,連退兩步,右胳膊重重拍上身後的方形牆柱。他發出一聲痛楚的悶哼。潔白的襯衫長袖上,淺淺一絲血暈泅散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