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天早晨顧芳喜遲到了。,

電動車突然掉了鏈子,把她撂在半道上。氣喘籲籲地推了好長一段路,才總算推到了一家修車鋪裏.等修好車再趕到公司時已經遲了近一個時。

盡管事先打電話跟顏妍了一下原因,讓她幫忙請假。王經理看到她還是臉皮板得像鐵板一塊。不知為何他最恨員工請假,無論什麽原因。哪怕你生病,除非病得爬不起來,一般頭痛腦熱他力主“輕傷不下火線”。恨不得手下人馬個個是死士,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為這個顧芳喜沒少在背後嘀咕他變態。

王經理不肯輕易饒過顧芳喜,把她叫去辦公室訓導。反複強調組織‘性’紀律‘性’,務必要準時上下班。雖然意外情況不可避免,但好的員工應該要考慮到上班途中可能發生的意外因素,應該要提前上班留出充裕的時間對付意外狀況的發生……

顧芳喜聽得一肚子火。照他的意思,她最好每天提前一個時來上班,以防萬一路上發生掉鏈子等意外事故。他知不知道什麽叫意外,意外就是非常態,不是時時會出現的狀況,犯得著天天做準備嗎?

王經理這人嘴特別碎,叨叨起來沒完沒了。他的訓導一開場,沒有半時一時絕對收不了場。顧芳喜是站著,他是坐著,還有茶水潤喉。擺明了是以逸待勞,打持久戰她很吃虧的。

官‘逼’民反,顧芳喜開始圖謀不軌了。她決定試用一下她“烏鴉嘴神功”來脫困。看能不能讓王經理的身體鬧‘毛’病,他一不舒服這場訓導就辦不下去了。於是表麵上仍做恭敬聆訓狀,暗中她卻盤算開了讓王經理哪裏痛比較合適。

心肝脾胃腎,這些器官比較重要,不在考慮範圍內。斷胳膊折‘腿’,太傷筋動骨,還是不要這樣折騰人。盤算來盤算去,最後顧芳喜的眼睛盯在王經理一張一合滔滔不絕的嘴巴上。

讓他牙痛好了。牙痛不是病,痛起來真要命。痛得他幾天不出話來,那可就耳根清靜了。就這麽決定了。

王經理訓導半天後中場休息喝口水潤潤喉,趁著他茶杯蓋住臉的時機,顧芳喜極快地衝著他默念:“王經理你很快就會牙痛了。”

王經理一口水咽下去,重新開始揀起話頭,沒上幾句突然牙痛起來。先是口腔左邊最裏麵的智齒痛,緊接著急‘性’傳染似的,右邊也開始痛了。痛楚來勢洶洶,百萬大軍壓境般攻城掠地,頃刻間便奪了他的話語權。他再不出完整的話來,痛得捂著嘴趴在辦公桌上哎哎喲喲。

顧芳喜湊上前明知故問:“王經理,您不舒服?”

“牙……牙……痛……”王經理切身體會到何謂牙痛不是病,痛起來真要命。

隻一會功夫,王經理兩邊臉頰都腫起來了,這是牙齦發炎的結果。顧芳喜嚇一跳,這也太立竿見影吧。她會不會做得過了?

“喲,王經理,您這牙痛得太厲害,一下子就臉全腫了。我看您趕緊上醫院看看去吧,‘弄’止痛‘藥’消炎‘藥’吃一吃打一打。”

王經理現管著司機班,馬上叫來一輛車送他去醫院。半個時後司機獨自回來了,王經理急‘性’牙周炎在掛鹽水瓶輸消炎止痛‘藥’,一次就掛三瓶,上下午各掛一次,最少要連掛三天。這幾天他不能來上班了。

整個前廳的工作人員都在幸災樂禍。

茶水的孫姐:“王經理肯定是平時話得太多,有的沒有的能嘮叨幾籮筐,老天爺都忍不住要安排他的嘴休息幾天。”

清潔組的宋姨道:“我天天盯著地板擦腳印,偶爾一個沒看見漏了一星半,就被他扣了三天工資。這會他牙周炎三天,算我給他報的醫‘藥’費吧。”

司機班的老張樂了:“我明天中午要去喝喜酒,正愁王經理不會批那一時的假。這下好了,偷溜一下下他也不知道。”

顏妍也高興:“太好了,老王頭三天不能來,咱們這三天可以輕鬆輕鬆了。”

輕鬆就輕鬆,她馬上溜到前台後麵的更衣室裏坐著看去了。她們在前台裏是不允許坐的,這裏不設椅子,必須站如鬆地立著,隨時笑臉相迎每一個來客。

老王頭不在,山中無老虎,一幫猴兒們都趁機無法無天稱大王。

司機班的都在大廳左側的房間裏打牌,孫姐和宋姨把手頭的活幹完,也貓在茶水間聊天。大‘門’口的保安都溜到‘門’房裏躲蔭涼去了。偌大的大廳,隻剩顧芳喜一個人在接待台裏站著。

閑來無事,她信手拿了一張紙趴在台麵上練字。

簽字筆在雪白的紙上滑下一行行行雲流水般的流麗字跡,顧芳喜腦中反複‘**’響一句話:你的字寫得很好。

溫和如‘春’風的聲音,仿佛就響在耳畔。

這是他唯一一次單獨對她的話。以後再遇見,無非就是路過前廳時對她們的一句禮貌問候。而且這種情況還極少,平時他自己開車上班,總是直接開進地下停車場,再從那裏坐電梯到他的辦公室。基本上不經過前廳的。

紙上的字體變了,變成非常複雜的線條。一望可知是古老的漢體字,筆畫繁多,字體古雅,很難認出寫的是什麽。

顧芳喜正一心一意寫字時,忽然有人輕輕敲了敲台麵。她猛地一抬頭,一個年輕男人不知什麽時候站在接待台前了。馬上浮起一個公式化的甜美微笑:“先生您好,請問有什麽事情?”

那年輕人看樣子本來想什麽,聽了她的話後卻愣了一下。半天沒回話,用一種古怪的眼神把她掃了又掃。

顧芳喜確信自己服裝很整齊,臉上也沒髒東西。不太明白這人盯著她看什麽?

難道是**?

不過看他一身清清爽爽的米‘色’休閑服,款式質地皆上乘,行頭‘挺’考究的,想來不是那種沒見過‘女’人的急‘色’鬼。他的眼神也不‘色’‘迷’‘迷’。

“先生,請問您有什麽事情?”顧芳喜再問一遍。

他慢吞吞地開了口:“沒什麽事,我要上樓去。”

“請問您要找一位?我先幫您用內線電話聯係一下。”

“不用,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對不起先生,必須聯係到您要找的人,他同意您上樓,您再簽一張來訪單,我才能讓您上去。”顧芳喜一番話柔中帶剛。

年輕人顯然沒想到會被她阻攔,瞪了她半天,然後懶洋洋地往台麵上一趴。“那好,我找宋琬。”

“請稍等。”

顧芳喜用內線電話接通宋琬的辦公室專線。“唐姐您好,有位先生要找您……”

了一半,她突然發現自己忘了問明這人的姓名身份,怎麽跟宋琬介紹這位來訪者呀!上班時間真不能思想開差,一開差連按部就班的工作程序都記不得了。忙道:“唐姐您稍等一下。”

再掩了話筒問那年輕人:“先生您貴姓?有什麽事情要找唐姐?”

他並不回答,手一伸,猝不及防地,她手裏的電話就被他拿去了。

“宋琬,你下來一下。”

話一完,馬上扣了電話。

看他這種架勢,顧芳喜不由犯開了嘀咕。這麽頤指氣使的,是宋琬的什麽人啊?不會是她男朋友吧?

年輪人依然趴在台麵上,站不穩似的不肯直起身子來。一眼瞥到顧芳喜練字的那張紙,他用手拔拉過來細看,居然念出了這種極難認的字體:

“簡、睿。”

顧芳喜大驚,一把奪過來,惱羞成怒:“你這人、怎麽隨便‘亂’動人家東西?”

年輕人被她奪了紙去,又被她劈頭一句訓斥,卻並不惱。他笑得很促狹:“喲,不高興了。我不就是看到你寫了一個男人的名字嘛。別不好意思,少‘女’懷‘春’很正常。”

顧芳喜氣得發顫。真是的,這個人居然能看懂篆體字。看到了她最細膩最委婉的心事。這心事她連最要好的顏妍都沒告訴,是她心靈後‘花’園中輕易不讓人涉足的秘密景致。現在這‘花’園突然被人闖進來,有斑斑屐齒印蒼苔了。

勉力鎮定一下自己,她欺這個年輕人是外來訪客,‘欲’亡羊補牢。便糊‘弄’他:“誰這是男人的名字,這是我一個閨中密友的名字。她出國留學去了,我很想念她,這才寫的。”

幸好,不幸中的大幸,這個家夥隻是一個陌生的訪客。不認識她也不認識簡睿,否則她就更加糗大了。

“哦,是這樣——”年輕人的聲音拖得長長的,長音裏都是笑意。明顯的不相信。

顧芳喜懊惱地把手裏的紙撕了又撕,撕了又撕。隻恨這年輕人的記憶不能被她撕得粉碎。他依然趴在台麵上,看著她的舉動,突然問了一句完全不搭調的話:“你這個星期一有沒有在這上班?”

顧芳喜都不想理他了,但礙於職責,答得極敷衍:“在。”

“一直都在?”

他的語氣中帶著懷疑,顧芳喜這回連一個字都吝於答了,隻是頭,一臉的冷冰冰。這人真無聊,宋琬怎麽還不下來,趕緊把他‘弄’走吧。

想曹‘操’曹‘操’到,電梯‘門’叮的一聲響開了。開發部的美‘女’主管宋琬娉娉婷婷走出來。

管理人員層的製服是白襯衫配銀灰‘色’西服套裙,沒有任何鮮‘豔’的顏‘色’。這樣款式簡潔‘色’彩單調的製服,一般人穿著匯入人群中,如江河入海般再找不出來。但宋琬卻偏偏有本事穿得教人過目不忘。無他,實在是她身段太嫋娜、容貌太嬌美,穿什麽衣服都風流百態。

宋琬走到前台接待處,看著年輕人嫣然一笑:“方經理,有什麽事?”

“沒什麽大事,就是這位前台姐不肯讓我上樓。非要問我找哪一位,要先內線聯係,同意後還得填來訪單才肯讓我上去。”

宋琬帶幾分驚奇地看向顧芳喜:“怎麽,你不認識方經理嗎?他這個星期一正式來開發部上班的。”

顧芳喜一呆,呼吸都停止了。

星期一正式來開發部上班的方經理!天!!這個人是方君瑋!!!

方君瑋那天在‘門’口‘露’麵時,顧芳喜正被張宗明的“燙嘴事件”驚得發呆。沒來得及看清楚太子爺的模樣,他就已經被一群經理們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很快進了電梯上了樓。未曾有幸“瞻仰聖顏”啊!

話又回來,就算她驚鴻一瞥地“瞻仰聖顏”了,隻見一次麵的人她也是記不住的。

顧芳喜隻有發傻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