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下

一杯血腥瑪麗喝完,顧芳喜的頭開始發暈了。這杯酒比她想像中還要厲害,她覺得很不舒服,想要回家。

彼特潘殷勤地來扶她:“顧小姐,原來你一點都不會喝酒。一杯雞尾酒就醉了,這都是我不好了。我送你回去。”

顧芳喜想自己走,但雙腿發軟,頭暈乎乎的。真是醉了,隻有讓他扶著走。剛剛走出酒吧大門,就有一隻強健有力的手臂把她一拉,拉得她踉踉蹌蹌地跌進一個厚實溫暖的懷裏。她困惑地抬頭,看見方君瑋頓時呆了。他剛才不是還陪在夏綠身邊嗎?

“怎麽又是你呀?”彼特潘也看著方君瑋發呆,他還清楚地記得,就是他在那次舞會上搶走了自己的舞伴,當時換了一個美豔女郎給他。可是那女郎舞曲一結束就泥鰍般溜得不見人影,害他兩頭空。現在好不容易又有機會和顧芳喜遇上,他怎麽又冒出來了?

“對,又是我。顧芳喜我會送她回去,你該上哪就上哪吧。”

方君瑋拉開車門把顧芳喜往副駕駛座上一塞,徑直開車走了。彼特潘呆若木雞地看著他揚長而去。

方君瑋熟門熟路地把顧芳喜送回家,這間屋子曾是他的滑鐵盧,情場戰無不勝的他曾在這裏重重失利。扶著顧芳喜進了門,他就不由自主地看了那套組合櫃一眼。

顧芳喜雖然帶幾分醉醺,卻也沒有忽略他這一眼。囁嚅著開口:“其實那天,我不是故意要推你的。對不起。”

方君瑋驀地轉頭,眼睛晶亮地看定她:“那麽……你的本意是不想傷我了?”

顧芳喜用力點頭:“是的,我並不想傷你。”

方君瑋的眼睛更亮了:“那麽……你還是喜歡我了?”

顧芳喜咬住下唇,這個問題,太直接太尖銳了。而方君瑋等了片刻,等不到她的答案。突然低低地在她耳畔說一句:“顧芳喜,我喜歡你。”

短短一句話,卻字字皆如酒,是陳年佳釀的竹葉青、蓮花白、女兒紅,入耳便使她醉了人,更醉了心。而方君瑋,突然低下頭吻住她的唇。

酒已經讓她半醉了,他的話更讓她沉醉,而他的吻,愈加讓她醉得不知天南地北……

吻如火種,讓他們的體溫迅速升高。他一把抱起她大步踏進了臥室,沒有開燈,黑暗中他一個個解開她胸襟前那排小蝴蝶結扣。她瑩白嬌嫩的胸,隻裹一層素白的胸衣,梔子花一般幽然綻放在他眼前。

方君瑋俯下頭,把自己的臉埋進那花蕊中央。顧芳喜渾身輕顫,頭腦更加暈暈然。一種異樣的觸電般感覺,讓她又歡愉又恐懼。雙手不由自主抵上他的肩,一時不知是該推開他,還是該抱緊他。

叮叮叮——方君瑋身上帶的手機突然響了,黑暗中響得格外震撼。顧芳喜一個機伶清醒過來,竭力要推開他。他的手臂強壯有力,箍緊她的身軀一如生鐵。卻在她的幾下掙紮後,自動鬆開了。他輕喘著直起身子:“對不起,我有點太衝動了。”

顧芳喜的臉已經紅透了,黑暗中也依稀可見她滿臉酡紅。扭過頭她根本不敢看方君瑋,他接起手機,是另一位膩友撒著嬌要他晚上請吃飯。他剛推掉了夏綠,哪還有心情去應付其他的,三言兩語敷衍過去就掛了電話。

顧芳喜卻已經聽出了大概,被酒精,被情話,被熱吻和擁抱燃燒起來的身與心,忽地一下就降了溫。腦中一片冰涼清明。她一邊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一邊走出了臥室。打開客廳所有的燈,滿室鋥亮的燈光,將曖昧的昏蒙暗夜驅得一幹二淨。

方君瑋走出臥室時,顧芳喜已經拉開了大門:“抱歉,很晚了,我想休息。”

這是變相的逐客令,方君瑋苦笑一下。知道是那個電話搞砸了一切,顧芳喜的身心,如同阿裏巴巴的寶藏,剛剛敞開的一線門又關上了。

方君瑋聳了聳肩,走過來深深看了顧芳喜一眼:“顧芳喜,我是真的喜歡你。”

這是今晚他第二次的表白,聽得顧芳喜不由自主地一窒。她看著方君瑋忍不住問出來:“你真的喜歡我?”

方君瑋不假思索地回答:“當然。”

“那你……會喜歡多久?”

方君瑋不是簡睿那樣品行純良的謙謙君子,他身邊多的是燕瘦環肥的女人。他有著一顆蝴蝶的靈魂,閱盡千花,可願棲?

方君瑋聽得出她話裏的意思,沉吟片刻:“我不想說一生一世的話來欺騙你,以後的事情誰也無法預料。但這一刻,我是非常認真地在喜歡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嗎?”

麵對方君瑋這樣誠實的告白和求愛,顧芳喜突然滿心都是苦。不求天長地久,隻求曾經擁有。他對愛情,就是這般態度。可是,她卻希冀那種一旦擁有,別無所求的愛。他們兩個對愛情的認知,完全背道而馳。這一點是不可逾越的天塹。

顧芳喜下定決心:“不,謝謝你的感情。但我們不合適。”

方君瑋沒想到她這麽斬釘截鐵地拒絕,愣了愣:“你還在喜歡簡睿嗎?可他已經丟下你了,因為他的父親。你相信嗎?他一生都早已被他父親掌控了。”

簡睿突然失約反悔,顧芳喜就猜到一定是與他父親有關。此刻方君瑋證實了這一點,她突然覺得好累:“你們兩個我都不喜歡了,一個愛得太不自由,一個卻愛得太自由。我現在隻想一個人靜靜地呆著,”

話一說完,她就掩上了門。把方君瑋,把一切她不想再麵對的事情統統關在門外。這一刻,她深深覺得倦。生命中的兩個男子,曾為之心動,複為之心死。愛情多像烈焰的行程,燃燒過後是幻滅。

顧芳喜的心深寂沉靜如死海。這一夜,她做出了離開的決定。再無任何猶豫與遲疑。

*顧芳喜辦辭職手續時,顏妍很驚訝:“你辭職?要上哪高就去呀?”

“沒有高就,辭了職當無業遊民,準備出去旅遊一段時間。”

“聽起來私蓄很豐厚哇,不上了班出去旅遊四處玩。難怪他們說……”

顏妍話說到一半,故作神秘地不說下去了。顧芳喜便知道準沒好話,歎口氣:“我都辭職不幹要走人了,還能說我什麽?”

“說你沒準是辭了職被太子爺金屋藏嬌了。”

顧芳喜簡直要氣結,這些人也太小覷她了吧?方君瑋正式一任的女朋友她都不願做,還給他當金絲雀。這個是非口舌多多的地方真是該走了,走得越快越好。

顏妍又道:“我還準備過兩天辭職,沒想到你倒搶在我麵前提出來了。”

顧芳喜有些意外:“怎麽你也要辭職嗎?”

“是呀,歐陽旭準備自己注冊一個會計事務所,我要辭了職去幫他的忙。”

“哦,還沒結婚就先夫唱婦隨了。”

顏妍容光煥發:“哪當然,我不隨他誰隨他?芳喜,以後我們不在一起工作了,但我們還是好朋友。保持聯係,旅行回來就給我打電話。”

顏妍也要離開方氏企業了,顧芳喜一時非常感慨。漫漫人生路,長而歧,一路跋涉,遇見形形色色的旅伴,多是如此隻相伴一程。然後在不同的岔路口分開,各自前行。人世紛繁,曾經同路亦是緣。緣來而聚,緣盡而散,人生際遇,如風中柳絮水中萍,聚散本無憑。

***顧芳喜辭職一事,方君瑋一周後才得知。他現在基本不在一樓大堂出入,直接開車進入地下停車場,再坐電梯直達辦公樓層。那天是送一個重要客戶下樓,無意中一瞥,看到大堂裏立著的兩位前台小姐都從未見過。不由怔了一下,把客戶送出門後,馬上去問王經理:“原來的兩個前台小姐呢?”

“她們一周內先後提出辭職走人了。”

走了,方君瑋一呆,顧芳喜看來是快刀斬亂麻,要了結曾經在此地的一切感情糾葛。

傍晚下班後,方君瑋開著車駛到顧芳喜家樓下。剛好看到她出來扔垃圾,著一襲家居的雪白棉布裙,烏黑長發斜斜披在右肩,半掩著一張脂粉不施的清水臉。素到極致。看在他眼中,卻是無盡妍色。

方君瑋深吸一口氣跳下車,朝她走過去:“你辭職了,是因為我嗎?”

顧芳喜不意他會突然出現,微微一愕:“不,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我自己,我想換個環境,有段新的開始。”

“準備換到什麽新環境去?”

顧芳喜坦然相告:“打算先出去旅遊一段時間散散心。然後會計劃去美國。我哥在那邊替我申請學校,讓我再出去多讀幾年書。”

方君瑋沉默片刻:“其實,你明明喜歡我,卻為什麽一定不肯接受,非要離開呢?”

方君瑋的性格,永遠是當麵鑼對麵鼓地把話說在明處。他的疑問,他的困惑,總是直截了當問出來。顧芳喜也幹脆跟他說得清楚明白:“我不接受,是因為你的感情不可持久。煙花再美再好,短短一瞬就不見,繽紛過後的夜空反而更空。”

“可是煙花那一瞬間的美,難道不值得欣賞嗎?”

“煙花的美值得欣賞,可是煙花般的愛,我個人是不會去投入。我如果要真正接受一個愛人,就想和他修成正果,以婚嫁為最終目的。或許你會覺很庸俗,但真正的擁有,永遠是婚姻。我想和自己心愛的人天長地久,是他生命中不可或摧的另一半。我不想隻是他的歧路桃花,隻是一道轉眼即逝的風景。你明白嗎?”

方君瑋無奈地一攤手:“你們女人就是這樣,總是想要什麽天長地久,與子偕老。可是未來的事情誰能說得準,人生苦短,這一刻我們兩情相悅,快快樂樂地在一起,得盡歡時須盡歡,難道不好嗎?”

“不好,這樣一時的快樂,或許要賠上我一世的眼淚。總有一天我要為你的移情別戀而痛哭。與其那時以淚洗麵,不如趁現在還走的了趕緊脫身。”

方君瑋看著表情沉靜的顧芳喜,知道自己是很難說服她了。

顧芳喜沒有邀請方君瑋上樓,把該說的話說完後,她轉身進了樓道。他一個人有幾分頹然地坐在車前蓋上,心裏是一種說不出的亂。為什麽?她會這麽堅持愛情一定要有歸宿?多少人說過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可是女人為什麽卻偏偏還要這般執迷不悔地向往踏入這座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