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以稀為貴

入東宮這些日子,雖與太子交流不多,但依徐冉的觀察,學神絕對是個十足的傲嬌。

所以他說不喜歡,那就是喜歡。

禮物送出去了,徐冉高高興興地隨劉嬤嬤一起禮訓。

中途太子來過一次,在屋子的雕花窗後站了許久。徐冉無意間瞄到,見窗上有個黑影,當即便嚇著了。

劉嬤嬤差人去查看,這才發現是太子。太子黑著臉,什麽都沒說,便走開了。

徐冉好奇問劉嬤嬤,“殿下不是很忙麽,來這裏作甚?”

劉嬤嬤一笑:“殿下再忙,也得惦記終身大事,自是來此探望娘子的。”

徐冉哦一聲,原來學神是來查崗的。

她可得打起精神好好練,絕對不能被學神抓住小辮子!

太子緩步往玉明殿而去。

本來隻是順便路過思華殿,想著去思華殿裏間的書架上拿本書。鬼使神差地,便走到了東邊大屋裏。往窗頭一立,正好瞧見她禮訓的樣子。

前陣子劉嬤嬤來稟過,說徐娘子用功勤奮,天資聰穎,現如今已經學到坐姿了。

她個子不高,瘦瘦小小的一個人,坐在一張紅木嵌螺圈椅上。椅柱長,她坐上去,兩條細腿沒著地,晃在半空。劉嬤嬤正拿戒尺在她膝上比劃。

劉嬤嬤一邊比劃一邊歎:“娘子,你多吃點,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個高點好。”

確實應該多吃點。太子漫不經心地想著,揮手吩咐宮人去廚房傳話,中午上膳需多添大補之物。

掌廚李太監聽了這話不得不想歪,思及今日徐娘子也在,猶豫半晌,還是決定問清楚。這大補之物,是補哪方麵的呢?

李太監是廚房的人,身上沾著油煙氣,不敢進殿,隻遠遠地在殿台階下麵的廣場上候著。

掌廚大太監有事要稟,福東海懶得搭理,最後還是素華腿勤,親自到李太監跟前問了問。

李太監求她,“姑姑是善人,幫忙探個口風。”

素華不敢應下,到福東海跟前將李太監問的事情一說。福東海一聽,哎呦祖宗噯,這哪裏敢上前問!

此刻茶房無人,素華沏壺熱茶,笑道:“論我們這些人裏頭,就屬公公福氣大,能天天跟著殿下。殿下的心思,除了公公您能揣測一二,再無旁人了。”放低聲音,問:“依公公看,殿下對那位……”

福東海接了她的茶,笑道:“我哪裏知道,殿下是誰,他的心思豈是我們這些人能猜的?素姑姑,您呐專心做好自己的事,莫操閑心!”

素華在心裏暗罵他一句,好個老油條!怏怏地搭了幾句話,話頭又引回至李公公身上。

“若是出了差錯,殿下怪罪……”

福東海垂下眼皮,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李太監不問還好,偏生他跑來問了。若是罰起來,縱使全往李太監身上推,自己這個首領太監定還是要領個“統管不力”的罪名。

眼見著就是一年一度的宮人考察期了……

福東海抖擻精神,一掃拂塵,“灑家去問問。”

太子已入玉明殿同劉閣老相商政事。

兩人正好說完了事情,福東海上前伺候。端茶奉水的,老在眼前晃。太子抬眼一瞧,不太愉悅,低聲喊一句:“福東海,你往別地去,這裏用不著你伺候。”

福東海倒是想走,但事情沒問著,他著急啊!

還是劉閣老善解人意,出聲問:“福公公可是有什麽事情要稟告殿下?”

福東海感動涕零,隻差沒給劉閣老磕頭喊親爹了。這話題引得恰到好處,他連忙回話:“膳房差人來問,今日中午殿下是否同徐娘子一起用午膳?”

若殿下獨自一人用膳,那大補之物定是用來嘿嘿嘿,若是和徐娘子一起,那便是給徐娘子補身子的。

福東海心中暗想,他簡直就是聰明絕頂。

劉閣老一怔,回過頭看了看太子,若有所思地捋一把白胡子,笑道:“是了,今日徐娘子也在東宮。老臣從未拜會徐娘子,今日若方便,正好過去行個禮。”

太子繃著冷臉,“閣老不必多禮,她一個姑娘家,哪當得起閣老之拜。”

劉閣老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福東海站旁邊傻等著,急得不得了,生怕太子又把事情忘了,想要出聲提醒,又沒那膽子。

總不能說殿下你快回答我啊,廚房還等著給你做補品呢!

眼見著事情又扯到政事上去,太子忽地抬頭吩咐一句:“午膳隻擺一桌即可。”

是要和徐娘子一起用膳了。福東海謝天謝地,接了命令往殿下台階去。

李太監還在風裏等。春日多細雨,淅瀝瀝兩三點,隨在風中,往人身上撲去。風撲人,人撲人,李太監見著福東海就跟見著活菩薩似的,連忙往上撲。

一個沒留神,磕著往地上倒。福東海扶他一把,喊聲“老哥哥莫急”,將太子方才的話一字不落地轉告。

李太監心中的大石頭方落下,歡歡喜喜地回膳房準備午膳。

福東海晃擺著拂塵,扶著腰踩著石階往上登,遠遠瞧見左前方思華殿的殿門。回想起這一上午的驚心動魄,不由地笑著往臉上輕扇一巴掌。

糊塗東西!跟了殿下這些年,殿下從未開過葷,還是個雛呢。憋了那麽多年,健壯得精氣正盛,怎麽會突然需要大補。

福東海想著想著,想到太子的**。

按理說**,乃人之常情,無需格外點化。如今風化開明,且殿下屋裏,也有幾本官人給的“教導書”。對那檔子事,應該也是知道的。

倘若以後真要行**……

福東海想,依殿下的性情,鐵定是要大動幹戈一番。屋子啦床啦,所有能看見的東西,都得是一塵不染的。然後呢,就是這個共寢之人了。暫且拿徐娘子來替代一下。

首先呢,素華她們得伺候徐娘子更衣。至少沐浴五遍。可能五遍還不夠,保險起見,還是沐浴十遍。更衣完畢,徐娘子就要往**躺了。

這時候就該輪到殿下上場了。殿下定會站在床邊,手裏包著帕子,隔著一寸距離,將徐娘子檢查一遍。確認娘子身上白白淨淨的,殿下就該坐下了。

然後就……

福東海轉念一想,萬一行事途中徐娘子流汗了,沾到殿下身上,殿下起了厭惡之心,定是不肯再繼續的。

福東海思來想去,考慮了數十種太子行**的情況,最後得出結論——算了,還是讓殿下孤獨一生吧。

午膳很快做好了。太子同劉閣老告別。

劉閣老撇著兩隻眼睛,咕嚕往周圍宮殿探。心裏腹誹:殿下連個飯都不留……哀怨著一雙老花眼,往太子那邊看了看。

“殿下要去用膳了嗎?”

太子點點頭。

劉閣老又問:“殿下常常同徐娘子一起用膳?”

太子轉過眼來,姿態孤傲,語氣泠然:“她無故被牽扯進東宮選妃,孤自是要好好安撫一番。不過一頓膳食,籠絡人心而已。”

劉閣老聽了,心中嘖嘖兩聲。不過,依殿下的高要求高標準,徐娘子肯定沒戲。吃頓飯而已,確實不值得大驚小怪。嘴上提醒:“殿下莫忘了兩年之約,切不能再拖了。”

太子漠然道:“孤知道了。”

思華殿,徐冉上桌子一看,額,今天的菜有些奇怪?

瞧著像是給孕婦進補一樣……

太子手夾筷子,輕輕往幾盤菜前一指,道:“全部都吃了。”

學神一聲命下,哪敢不聽話?徐冉死命地吃。

幸好大師傅廚藝好,今日這頓,還算吃得有滋有味。剛吃完,肚子還脹著呢,宮人遞來一盅燕窩粥。

太子道:“這是飯後甜點。你禮訓辛苦,需加餐。”

徐冉:我吃我吃我吃吃。

中午小憩時,太子躺在榻上,聽得徐冉在前頭念書。

他同她說過了,若要念書,讀出聲便是,無礙。這丫頭心實,倒真念上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太子聽著她的念書聲,覺著比以前有氣力。心滿意足地翻了個身,懵懵懂懂地有了睡意。

以後就這麽喂。喂著喂著就胖了。

下午徐冉結束禮訓,太子來送她。

徐冉怪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勞煩殿下相送,我這就回去了。”

太子手上拿著個精致的木匣子,遞過去給她。“你拆開看看。”

徐冉小心翼翼地掰盒子上麵的銅扣,掰了許久掰不開,羞愧道:“我還是回去再看……”

太子二話沒說,接過盒子便掰開了。

裏頭是一張精美的小竹片,也就是這裏的箋箋。箋上提了幾個字,下頭還蓋了紅印章。仔細一瞧,是太子的大名。

天呐,學神好貼心……竟然還記著上次她說的親筆簽名……

太子見她一張呆滯臉,以為是不喜歡這竹箋,心頭不大高興。她瞧不上他的字麽,那上次為什麽又說要他的親筆。

難道是寫得不好?

太子下意識往竹箋上一瞧。竹箋上題字,確實不大順暢,若用揚州宣紙騰墨,一手字寫出來定是十分漂亮的。

早知道便用揚州宣紙了。

東西既送了出去,太子也不好再要回來。想著下次她來,再寫一次便是。

徐冉抱著小木匣,眼裏blingbling的,心花怒放,跟中了億萬彩票似的。躬腰道謝,臉上笑嘻嘻的,正準備轉身走,忽地鼻子一癢,一抹,全是血。

她連啊啊尖叫聲都來不及喚,便噗通一聲倒地了。

補過頭了。

太醫開了藥方,根本不敢抬頭看太子的臉色。

事實上,齊齊跪倒在地上的眾宮人連呼吸聲都得屏著。所有人退避三舍,隻譚太醫一人在跟前。

譚太醫頂著巨大壓力,往腿上狠狠掐一把,這才沒顫出聲。語句通順且流利地將後續事情一一交待。

太子沉聲喊一句:“福東海!”

福東海腿一軟,老淚縱橫地往跟前一跪。“小的在。”

太子:“將今日掌廚的拖出去……”話說到一半,想起是他自己命人準備的大補菜肴,著實怨不得旁人。改口道:“拖出去杖十。”

杖十,那便算不得重罪。隻是過個場麵而已。福東海鬆口氣,連李太監都隻仗十,那其他人就不用領罰了。替李太監謝了恩,差人拉李太監杖十,打完後李太監又到殿外謝恩。

醒來後,徐冉重新坐上馬車回府。

這一回,太子沒來相送了。

徐冉掀了窗簾,同素華道:“替我謝過殿下,就說……”事情她都知道了,是因為中午吃了太多補品一時血氣衝頂,才暈倒的。犒勞不成反倒差點弄出事來。聽著都替學神尷尬。

徐冉沉吟片刻,道:“就說下次我還想吃,隻是不要那碗燕窩粥了。”

素華將這話回稟太子。

太子正好更衣完畢,聽了這話並無半點反應。一腳踏進春華殿,眼神掃到大門口那張案桌,想起徐冉念書的模樣。

小姑娘真幼稚,他還需要她安慰麽?

笑話。

想著想著,嘴角往上勾,自攏道往裏屋走,路過一處長幾,上頭擺了嵌花的銅鏡。

隨意一瞄,鏡中人竟是在笑。

太子心下一頓,掀了布遮住銅鏡,負手繼續前行。

當晚徐冉回去,鼻孔堵著兩團白棉,徐老爺是知情的,東宮派人來同他說過了。既心疼又高興,看,他家冉冉竟得到殿下的青睞了!想來是在東宮用功禮訓,殿下瞧在眼裏,指不定以後冉冉就能入朝升官發財呢!

他雖知道內情,但其他人不知道。

蕭氏小心翼翼問:“冉冉,你是不是和誰打架了?”

徐豐一聽,這還得了,有人敢打他妹妹?手往腰間抽劍,怒氣衝天,“誰,誰打的!

徐嬌徐佳也站起來,家裏人被打了這可不是小事。

徐冉朝徐老爺那邊看一眼:爹,你來解釋。

徐老爺使勁瞪眼:還是你來。

然後徐冉就擠出了個爛理由:“我……摔一跤,磕著鼻子了。”她一邊說一邊張開雙臂,往蕭氏身上蹭,“娘你看,我沒和別人打架,真的隻是摔了一跤。”

蕭氏左看看右看看,好像確實隻是留鼻血而已,身上其他地方沒有傷痕。半信半疑地又請了女大夫來看,女大夫看了之後,也說沒有外傷。

一家人這才放心。

晚上回了屋,蕭氏問徐老爺,“冉冉一月裏總共有四次不會準時回府,也不讓府裏的轎子去接,老爺你說冉冉她……”

徐老爺心裏一哢。

難道夫人知道了?

蕭氏繼續道:“是不是逃學啊?”

徐老爺長籲一口氣。擺手笑道:“冉冉怎麽可能逃學。她乖著呢。”

蕭氏怪異地看著徐老爺。“老爺,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徐老爺一口咬定說沒有。

等到了**,簾子一放,蕭氏使出獨門絕招。徐老爺受不住,隻得編出個理由:“冉冉嫌自己學習不夠好,求我在外麵報了個私塾,專門請了個夫子教。那位夫子特別厲害,再差勁的學子,到了他手裏,死馬都能變成活馬。別說明暉堂了,以後考太學都沒問題。”

蕭氏大喜。拍著徐老爺胸膛問:“真有這樣厲害的夫子嗎?是哪位,改天我親自去拜訪。”

徐老爺搖搖頭,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夫子乃是高人,輕易不見客。且冉冉好勝心強,偷偷地上私塾,為的就是不想讓大家知道。你可千萬瞞住了,莫讓冉冉瞧出來端倪來。”

蕭氏連連點頭。徐老爺偷樂抱著蕭氏,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