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嗓音低沉喑啞,像是經過儀器變聲,白小舟翻了個白眼:“拜托,今天又不是四月一日愚人節,不要開這種玩笑好不好?你是瞿思齊?還是秦哲銘?”

“既然你不肯相信,就請仔細看好。”

“啪”的一聲輕響,她覺得一股勁風掃過臉頰,手中空****的,轉頭一看,話筒已經隻剩下半截了;再回頭,牆壁上有一個小洞,窗玻璃上也有一個小洞,裂紋如蜘蛛網一般蔓延開來。她睜大眼睛,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走上前去輕輕一碰。

“嘩啦”一聲脆響,玻璃轟然碎裂,她慌忙躲閃,才沒有受傷。

子彈!那是子彈!

這不是開玩笑,真的有人要殺她。

她還沒有回過神來,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屏幕上顯示的號碼竟然是一串零。她猶豫了一陣,終於接了電話。

“再次提示,這不是玩笑。您還有兩小時五十七分三十二秒的時間逃跑,三十一秒、三十秒、二十九秒……”恐懼一下子襲上來,她將手機往外一扔,打開窗戶四處查看,什麽都沒有,桃蹊園裏還是如往常一般靜謐安寧。

她第一次在這樣寧靜的園子裏感覺到了凜冽的殺意。

呆了半分鍾,她收拾了幾件衣物和必需品,外公的筆記自然也是不能少的,她從抽屜裏取出那本筆記,一件硬硬的東西從書本裏滑落,她的眼睛頓時大如銅鈴。

借書證!又是借書證!

她記得很清楚,借書證被她丟失在貴州的山林裏,蠱母死後她曾到的位置尋找過,什麽都沒有發現,如今,它又完整無缺地出現在她的屋裏。

難道她身上安裝了全球定位係統,借書證自己找回來了嗎?

時間緊迫,她來不及多想,拎著旅行箱向051奔去。一路上她總覺得有人盯著她,各種各樣的視線結成了一張密密的網,從四麵八方朝她籠罩下來。

她改變了主意,轉身來到人來人往的伐檀大道,給朱翊凱打電話。

“小舟,你在哪裏?”他有些緊張,“我媽媽的事,你沒生氣吧?”

“我遇到了麻煩。”白小舟實在沒有心情去管那位自我感覺良好的朱夫人,“我在伐檀大道等你。”

她掛斷了電話,緊張地四下張望,一切都很平靜,就像波瀾不驚的海麵,其實海下暗流湧動,旋渦無數。

究竟是誰要殺她?什麽獵人遊戲?她好像沒得罪什麽人吧,真是莫名其妙。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本能地跳起來,看見瞿思齊正迎麵朝自己跑來,累得氣喘籲籲:“太好了,你沒事。”

白小舟愣了半分鍾,忽然大悟:“你是不是‘看到’什麽了?”

瞿思齊顧不得累,四處看了看:“我做了個夢,夢見你被人追殺。夢開始的時候,就是在這個伐檀大道,有人用狙擊槍射殺你。”

“那我被打死沒有?”白小舟迫不及待地問。瞿思齊苦著臉。“應該是沒有吧,我的夢零零碎碎的,隻能看見一些場景,看不見前因後果。”他拉起她的胳膊,“我們先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別站在這裏給人當活靶子。”

白小舟柳眉皺成一團,她開始猶豫,打電話向朱翊凱求援是否明智,那通奇怪的電話說如果她將秘密告訴其他人,那麽知道秘密的人也會成為獵物,這不是陷朱翊凱於險境嗎?

“我要離開這裏。”她對瞿思齊說,“你留在這裏等凱子,等凱子來了,你告訴他,我要回家一趟。他要問什麽原因,你就說他媽媽的事我很生氣。”

“他媽媽?”瞿思齊緊張地問,“他媽媽來找你了,你們說了些什麽?”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吧?”白小舟提醒他,“總之我沒事,你那些奇怪的夢,就當它沒有發生好了。”

瞿思齊拉住她說:“你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了?”

“我說了沒事。”白小舟甩開他的手,狠下心說,“你是我什麽人?我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來管了?”

瞿思齊像被人狠揍了一拳,一臉無辜地望著她。她不敢看他的眼神,轉身拎起旅行箱就走:“別跟過來,你煩死了。”

話還沒說完,眼淚就流了出來:對不起思齊,我知道你關心我,可是為了你的安全,我不得不這麽做。

身後傳來驚呼,她驚慌失措地回過頭,看見瞿思齊跌坐在地上,一臉驚恐。

“喂,你不會是摔倒了吧?”白小舟連忙擦去腮邊的淚痕,裝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樣說道。瞿思齊吞了口唾沫,往腳邊指了指,白小舟湊過去,看見那裏有一個彈孔。

她的心一下子涼了,瞿思齊已經一腳踏入了危險中,無法逃離。

她將他扶起來:“此地不宜久留,趕快跟我走。”

瞿思齊坐在賓館床鋪上,滿臉通紅地看著廁所方向,裏麵傳來嘩嘩的水聲。“呃,你,你有必要大白天的洗澡嗎?”

“你說,為什麽對方知道我們的行蹤?”

“定位器?”瞿思齊恍然大悟。

“幸好我帶足了衣服,之前我們身上穿的都要扔掉。”

瞿思齊沉默了片刻:“真像美國的電影。”

“我很少看電影。”

瞿思齊翻了個白眼:“你真像活在上個世紀。以我多年看電影的經驗,你扔掉衣服、清洗身體是不夠的。”

“哦,那還要怎樣?”

“有部電影裏,定位器是被安裝在人體裏的。”

白小舟打了個寒戰:“怎麽個安裝法?”

“在身體上開個洞,把儀器安進去。”

“那還好,我身上沒有傷口。”

“那你今天吃過什麽東西嗎?”

白小舟臉色倏爾慘白。“我……吃了個漢堡,好像還吞了個硬硬的東西下去。”

“……”

白小舟對著馬桶使勁兒嘔吐,瞿思齊一邊幫她拍背一邊為她加油:“別放棄,就快要吐出來了。”

“夠了。”白小舟臉色青黑,胃部因嘔吐而疼痛,“再這樣吐下去,定位器沒吐出來,我的胃先吐出來了。”

“難道是進腸子裏去了?”瞿思齊說,“要不,你拉一拉試試?”

“去死!”白小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太惡心了!”然後憤憤地在馬桶上捶了一拳,“要是讓我知道是哪個渾蛋幹的,我一定要他從頭頂一直爛到腳底!”

“放心吧,我會先把他砍成九九八十一塊。”

這個時候,他們也隻好罵幾句,過過嘴癮了。優美的手機鈴聲在房間裏回**不休,瞿思齊拿起來一看:“是凱子打來的。”

白小舟接了電話,冷冷地說:“我很生氣,非常生氣。”

朱翊凱在那頭沉默。

“在我氣消之前,不許給我打電話。”白小舟盡量擺出絕情的姿態怒吼。正要掛電話,突然聽到那邊說:“你被人追殺了?”

白小舟怒瞪瞿思齊,瞿思齊連忙搖頭,表示不是他說的。

“你才被人追殺呢。”白小舟繼續吼,“你以為轉移話題我就會原諒你嗎?”

“是秦哲銘說的。”

白小舟繼續怒瞪瞿思齊,瞿思齊苦著臉:“我早該想到的,秦哲銘那張大嘴怎麽可能藏得住秘密。”

“你現在在哪裏?”朱翊凱問,“我立刻過來。”

白小舟沉默片刻,低聲說:“四維賓館504號房。你趕快打電話給秦哲銘,讓他立刻開啟051裏的所有防禦裝置,躲在裏麵一刻都不要出來。還有,這件事誰都不要說,我不想多一個人被卷進來。”頓了頓,又像是想起了什麽,“給我帶杯摩卡咖啡。”

“明白。”

掛掉電話,白小舟就把手機扔進了垃圾桶。

“你這是?”瞿思齊驚訝地看著她。她白了他一眼:“虧你還看了不少電影呢,你就不怕他們監視我們的手機嗎?”

瞿思齊還想說什麽,白小舟朝他搖了搖頭:“什麽都不要問,跟我來。”

蒙大拿咖啡廳在凝華學園長壽門外,裝修很有品位,整日裏都亮著淡黃色的燈,光線暗淡。瞿思齊跟服務員要了紙筆,寫道:“凱子怎麽辦?”

白小舟也寫字回應:“他會來的。”

寫完最後一畫,她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鍾,還有十五分鍾到三個小時,到時候會發生什麽呢?

音響裏放著輕鬆明快的爵士樂,兩人的心卻像凝固的水泥,沉重得喘不過氣,四周的氣氛也變得更加壓抑。白小舟坐在靠近後門的角落裏,整個咖啡館盡收眼底,一旦發生什麽事,她可以立刻逃走。不知道為什麽,她對於防範危險有一種天生的敏感,或許這是遺傳自她那個失蹤的老爸吧。

說起老爸,他已經將近一年沒有消息了,他是活著,還是……她每次都不敢往下想,強迫自己相信父母都還活著,也許隻是為了躲避某個人、某個組織而故意躲起來了而已。

“小姐,您的拿鐵咖啡和糕點。”服務員端著一個托盤走過來。白小舟奇怪地說:“我沒有點拿鐵啊。”

服務員一臉茫然:“可是的確是您這桌點的啊。”

“那就放下吧。”瞿思齊也懶得跟她糾纏,不過就幾十塊錢的事。

白小舟盯著那杯咖啡和蛋糕,在紙上寫:“裏麵會不會有毒?”

瞿思齊搖了搖頭,拿過紙筆:“恐怕沒那麽簡單。”

“咕咕……”機械的鳥叫響起來,嚇了兩人一跳,白小舟回過頭去,牆上掛鍾的指針指向了下午五點。

三個小時到了。

蛋糕猛然炸開,兩人隻覺得千萬根針朝自己的麵門刺來,已來不及躲閃。劇烈的刺痛如同浪潮,一瞬間便將兩人淹沒。

他們的臉上、脖子上插滿了鋼針,每一個針孔如同被滴了一滴墨水,暈染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