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三天轉眼即過,當所有的星光乍然消失,天地陷入每日最黑暗的時刻時,瞿白睜眼看著黑洞洞的天地,自語道:“黎明前的黑暗啊……”

胡止牧隨即接話,“希望不會太久。”

瞿白微微一笑,再次閉上眼,等待太陽升起的時間。

當地平線上露出第一縷金烏的光芒時,距瞿白和胡止牧不到百米處的林子裏出現了細微的一陣**。

胡止牧單手撐著下巴,拿手肘搗了搗坐在旁邊的瞿白,他還安靜地閉眼在打坐,“已經等不及了,看來,有結果了。”

瞿白將體內的靈力緩緩倒向丹田處,才吐出一口氣,站了起來,“是啊,畢竟,這些人少則活了百八十年,多則都上千年了,現在我們手上握著的,可以說是他們目前為止最大的追望了,能不心急嗎?”

“如果已經出結果了,就都上前吧!”瞿白醞釀了一下,利用自己這兩天裏新學到的手法,將聲音不急不緩地傳出去老遠。

百米外的一行人顯然都是一驚,隨後紛紛疾行穿過小樹林上前。

一眾人趕到時,瞿白和胡止牧再次不約而同地互視了一眼——居然滿滿當當湊到了五百人了,看來後麵兩天左思右想後還是決定追隨過來的人不少。

“尊者。”五百人的人群中,分前後梯次,走出來四十五人,前麵十五人,後麵三十人,上前代表這五百人給瞿白行禮,眉目恭順,有股心悅誠服的意思。

瞿白半掩住眼珠子,悄無聲息地看了上前的十五人一眼,楚原的師兄居然也在其中,看來,是屬於技術流的了。

“七個人修,八個妖修,其中有四個人修應該是屬於技術流的,其他的,都是境界比較高的。”胡止牧悄悄傳聲給瞿白,這十五個人境界普遍比瞿白高,瞿白是探不出虛實的。

瞿白聽了後,心裏稍稍計量了一下,發現在他的預料之中,如果全部憑能力,比拚打殺出來的話,人修能占三個就不錯了,但因為他列出了技術流的名額,自然為人修添了幾分力,妖修那邊,因為先天限製,瞿白基本不指望能出技術流的。

“你們之中誰能主話?”瞿白忽然對十五人開口道。

十五個人相互交換了個眼神,然後一致看向一個妖修,之所以瞿白一眼認出對方是妖修,是因為對方的穿著,明明是個男人的外形,但是卻套著一襲紅衫,還是那種層層疊疊,隻在武俠劇中的反麵大Boss身上出現的那種,眼中流轉的是十分媚骨的情調,這種妖冶獵奇的審美,除了妖修,不做他想。

不過,現在看來,他們當初的目的倒是達成了一多半了,起碼,這十五人不分人修妖修,都能認可這個紅衫妖修是他們當中最強,能說上話的人。

紅衫妖修迎著眾人的目光,嘴角噙著嫵媚的笑,扭著腰上前一步,施施然地對瞿白行禮,“在下紅月,不知尊者有何吩咐?”

瞿白抽了抽眼角,看了眼胡止牧——這妖修什麽毛病?

胡止牧尷尬地咧嘴,忍住抽飛紅月的衝動,傳聲給瞿白——跟我和大哥同族的,天生媚骨,習慣性勾引人,習慣就好。

瞿白了然——這才是正宗的狐狸精。

“這麽多人的層級劃分出來了嗎?”瞿白忽略對方亂飛的媚眼,板著臉發問。

“名冊在此,請尊者過目。”紅月手一揮,一個玉簡瞳出現在他手裏,他雙手捧著,遞到瞿白麵前。

也許是因為胡止牧已經給了他眼神威嚇,雖然紅月還是控製不住自己的眼睛,但是起碼手上規矩多了,也沒趁機摸個小手或其他。

瞿白收了玉簡瞳,隨即將神識放進去查看,一番閱覽後,他滿意地對胡止牧點頭——這些人其實很識情識趣。

胡止牧撇嘴——還不是在我們占據絕對主導權的情勢下才有這場景。

“紅月,你與其餘十四個第一層級的人,聯合第二層級的人,自主打散分為十五個小隊,我要求,這十五個小隊中必須有五個小隊的戰鬥力最強,五個小隊次些做備用軍,這十個小隊,必須能應變各種突發狀況,其餘五個小隊可以自由組合,但是要讓我看到你們的作用,否則,這最後五個小隊……”不留也罷。瞿白以眼神示意眾人,確保眾人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五百人中,立即有些人的臉色白了下去。

瞿白對胡止牧眨眼。

胡止牧悄悄點頭,給紅月傳音。

這五百多人肯定不可能全部帶走,畢竟,這是一支臨時湊起來的隊伍,還是一支充滿內部分歧和矛盾的隊伍。

那些心思複雜或者心思不純的,是一定要刪選下去的,雖然,不可能保證,帶走的人一定會百分百忠誠於他們,但是,瞿白和胡止牧要盡可能地降低出現背叛者的概率。

而且,有刪選才會有競爭,才會給這些人危機感,才會更進一步讓能夠跟他們一起走的人心生慶幸和感激。

紅月拿回玉簡瞳,眼裏的媚骨終於消散了幾分,帶上了些嚴謹,他轉身走到十五人中間,然後又招手讓第二層級的三十人湊了上來,四十五人便開始低聲商討起方案。

瞿白和胡止牧麵無表情地站在一旁,像是絲毫不在意他們能商討出什麽結果的樣子,但,私底下,卻都依靠神識在默默探測在場的這五百多人的神情。

五百多人乍看著,好像每個人都很安靜,而且認命的樣子,但隻要稍稍注意,便能發現每個人神情裏的微差,有些人是勾著嘴角的,顯然自信自己絕對是能進入戰鬥力強勁的那十支隊伍的;有些略帶憂慮,但卻並沒有什麽不滿,弱肉強食的法則,他們顯然適應的很好;也有一些是拖家帶口的,雖然對自己能不能走心裏有底,但是自己的孩子或家人或伴侶卻是他們擔憂的對象。

這場討論,一直從日出持續到日落,終於在月亮升到半空中時,紅月他們拿出了最後的方案給瞿白。

瞿白接過看了一遍,又遞給了胡止牧,兩人都閱覽結束後,心中倒是暗暗點頭,紅月的毛病怪是怪了點,好歹能讓這麽多人修和妖修服他,也不是完全憑武力的。

前十支隊伍從上到下,都是按照戰鬥力排列的,而且,前十支隊伍中除了戰鬥力高的人外,還輔助性地加上了許多煉丹煉器煉陣的人,想來應該算是攻防結合。後五支隊伍也不全然是戰鬥力為零的渣,後五支隊伍中,主要集中了一些煉丹煉器的人,同時也配上了些武鬥值比較高的,若有突發狀況,也許這五支隊伍對大局而言,起不到什麽助力,但自保應該沒問題。總的來說,這種安排確實沒有可以挑剔的了。

隻是……

瞿白站在眾人麵前,手掌翻飛,結了幾個印,憑空出現一個小小的陣法,還是帶著點亮的,隨後,便見懸空的小陣法中飛出幾許光芒,朝著人群散去。

人群中,立即有數十人因為毫無準備,而被光芒籠住,每個人的額前印著一點怪異的光亮,但是卻又沒有什麽其他情況。

其他人不明所以齊刷刷地向他們看去,那些被圍觀的人略帶尷尬地左右移動了一下,卻發現光點會隨著他們一起移動。

“這些人……”瞿白看著紅月和其餘十四個第一層級的人,“不管最後能帶多少人走,他們都不行。”

“憑什麽?!”

紅月尚在怔愣中,還沒明白瞿白的意思,那些被光點選中的人立即抗議。

不待瞿白和胡止牧反應,紅月立即反手打出幾道手勢,出聲抗議的人立即被封了口,紅月攏了攏長發,眼送秋波地看著瞿白:“不知尊者此意為何?”

瞿白眯眼看了看紅月,心裏對他的滿意程度又攀升了一個等級,對下負責,對上恭謹,這種突**況中,既全了上位者的麵子,也要替下麵的人問清楚緣由,看來,這五百人的質量應該遠遠超出他的預期。

瞿白組織了一下語言,冷麵道:“心有二意,我們收不起,本來帶著眾人一起離開此地就是冒了大風險的,其中再夾著些心術不正的,想來,大家也不願意和他們一起在茫茫浩宇中灰飛煙滅。”

紅月側臉朝後看了看那些被光點圈中的人,微微眯起了勾人的丹鳳眼,心裏倒確實閃過了敬佩,這些人中有一半其實是他們剛剛決議中出現分歧的人,不止瞿白和胡止牧擔心,紅月和第一第二層級裏的明白人,心裏也都是透徹的。

這些人雖然武力值也高,但是在這樣的情境裏,若還是一味地自視甚高或者心有二意,不知道服從和合作,那就是個定時炸彈。

於是,瞿白給出了理由後,眾人雖然沒有明著出聲表態,但態度也都十分鮮明——瞿白之意,他們一定會執行。

“你不過一個小小的人修,隻不過爬上狐主的床罷了,居然也能在此定我們的生死,你憑什麽!?”人群中有一人掙脫了紅月下的禁製,滿眼怒紅地朝瞿白吼著。

隨即,其餘幾人也先後爆發出不滿,他們是有各自的小心思,但他們不管是功力境界還是武力值顯然要高出這其中一大半的人,看看,就連那幾個還被抱在懷裏的小崽子居然都沒有被剔除,為什麽剔除他們?

最為重要的是,憑什麽發話的是這個毛都不是人修,隻憑爬過天稟玄狐的床?!

紅月等人微微側目,雖然臉上帶著不讚同,但是行動上卻並未出手阻止,都有幾分想看瞿白實力的意思。

瞿白看著眾人的態度,嘴角勾起冷笑,手上飛速地順著原有的懸空小陣法再次結印,本來隻是用來確定被剔除的人數的光點,忽然就變得致命起來。

隻見其中叫囂得最厲害的十來個人,原本隻是停留在額前的小小光點,忽而就變成了圓圓的光斑,並且還有逐步擴大的趨勢,而當光斑大到全部籠住了額頭時,便6續有人捂著腦袋在地上翻滾嚎叫起來起來。

“啊——”有人用力砸著自己的腦袋。

“我的頭!我的頭!”有人像瘋了一樣幻出尖銳的指甲撕扯著自己的頭發和頭皮。

瞿白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地上翻滾的那些人,除了臉色稍稍白了些,其他似乎都如他的表情所展現的一樣,冷酷得像是做慣了這樣的事情一樣,一點也不在乎麵前因他而起的血腥和殘忍似的。

周圍的氛圍忽而就變得怪異起來,除了抱頭在地上翻滾的十個人左右,另有被光點罩住的十數人臉色變得青紫交錯,身形不斷在人群中變換移動起來,但無論他們怎麽動,光點都沒有消失,像籠罩在他們頭上的鐮刀,隨時宰割他們一般。

一時的大意讓他們失去了先機,便再也沒有了先機。

而其餘看著這一幕的人們,臉上則掛著冷眼旁觀的麻木和震撼,瞿白的境界,他們大多數人看不太透,這是源自瞿白修煉的青元總綱本身秘法的緣故。但,這並不代表瞿白的功力和境界就完全無人看透,隻要是超出瞿白現在境界三個檔次的,就能看出些東西。

紅月和那數十個第一層級和第二層級的人基本都看出了七八成,所以,他們才袖手旁觀,他們需要瞿白證明自己。

而那些被紅月等人壓製到第三第四甚至更下麵的人與妖,自然不是傻子,能看到苗頭的,自然也抱著和紅月他們一樣的心思,看不透的,光看紅月等人的行動也能猜到風向如何。

而現在,這被瞿白毫不留情折磨的人中,起碼一多半的人,境界和功力是遠遠高過瞿白的,這隻能說明,瞿白確實有國人之處。

在場的眾人,悄無聲息地交換著眼神,尤其是那些個和瞿白接觸過的人修們,臉上帶著濃厚的不可置信,他們不敢相信的不但是瞿白有如此手段,還有瞿白的心性,他們一直以為,瞿白雖然為人清淡了點,但是總不至於冷酷。

可現如今的場麵……這群人修連眉頭都不敢蹙,隻暗暗在心底胡亂猜測著。

現在,隻要仔細感覺,便能發現,這五百多人中,原先的那些輕視和試探,一瞬間,便收了起來。

瞿白眼見自己目的達到,便立即收手,帶著衣袖揮了揮,地上翻滾的人在這短短的十分鍾不到的時間裏已經被耗盡了精力,瞿白一收手,他們便都成了一灘死泥,癱軟在地上,一動不動。

瞿白冰冷的眼睛緩緩繞場一周,像將所有人的表情都收在了眼底,又像是什麽都沒有看,被他的目光掃過的人,紛紛底下了頭。

人群中,一位青衫女子旁的孩子轉身抱住了她,將腦袋埋在青衫女子胸腹之間,青衫女子伸出僵硬的手,摸了摸孩子的腦袋。

“幸好,幸好……”青衫女子低低地呢喃。

“……你為了今天練習了多久?”良久,胡止牧像是從震撼中剛剛回神,低頭傳聲給瞿白。

瞿白一邊磨牙看胡止牧——別拆台;一邊伸手結了個印,從懸空的小陣法上撫過,陣法消失,那些光點也全部跟著消失,同一時間,人群裏的那幾個未受到懲處的集體鬆了口氣。瞿白也同時在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心想,總算震住了。青元總綱裏的秘法確實好用,但是也實在太消耗靈力,隻這麽小小的十來分鍾,他丹田中的靈力幾乎全部耗盡。

“現在,還有有異議的麽?”瞿白故意提著眉頭問眾人。

現場齊刷刷一片應和聲:“全憑尊者做主。”

瞿白點點頭,看向紅月吩咐:“除了那些人剔除,其他人按小隊集合,給大家半小時互相熟悉,然後,我們就要趕路了。”

紅月的媚態再次複萌,一邊點頭一邊朝瞿白拋媚眼。

瞿白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告知自己別去在意。

半小時一晃而過,瞿白這次已經不再發聲,胡止牧知道他已經力竭,為了不讓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威信消散,便讓瞿白故作高深莫測的樣子站在身後,由他來安排接下來的事情。

“出發!”就在胡止牧發出號令的同一時間,人群外圍忽然躥出十多條影子,直奔著胡止牧後方五十米處的瞿白而去。

胡止牧睜大了眼,和紅月等人正要前去阻攔時……

十數條人影忽而全部僵直地停在了半空中,就在眾人驚疑不定時,這十多個人全部一起焚燒了起來,一股藍紫色的火焰將他們吞噬。甚至連一聲慘叫都還沒發出,所有的人便成了一堆灰燼,徐徐地從空中落到地上。

“想死不必那麽費事!”隨著這聲冷得能讓人打顫的話語,一道詭異而帶有濃厚血腥味的身影出現在瞿白身後。

“狐主!”眾人修和妖修紛紛驚呼,隨即知道是誰在一瞬間便秒滅了這十多個境界不低的修士。

正是胡夜。

隻見他原本燃燒在身體周圍的,和焚燒那十個人相似的藍紫色烈焰,在靠近瞿白身體的瞬間,相繼熄了下去。

但即使火焰熄滅,胡夜人未至先奪命的做法,再配上那一對好似殺人殺紅了的獸瞳,和其中泛著的森冷的寒意,還是讓在場的眾人不禁打了個冷顫。

胡夜一貼近瞿白,眉頭便微不可查地皺了起來——你的靈力呢?

瞿白暗自歎息,伸手在對方手心裏寫到——沒事。

胡夜露著獠牙的唇瓣緊抿了一下,然後陰森森地看向眾人,“能走了嗎?”

胡止牧心裏哀歎一聲,趕緊上前,點頭,“行了。”

那就快點。——胡夜以眼神表示他沒什麽耐性。

那瞿白……胡止牧瞄向瞿白,瞿白現在全身毫無靈力,一起走,十分容易暴露。

胡夜一挑眉,看向胡止牧——這還需要問嗎?

胡止牧了然,揮手,讓紅月帶著劃分好的小隊跟自己走。眾人看著胡夜立在瞿白身後一動不動的樣子,本還有幾分探究,但是隻一迎上胡夜的眼睛,立即便熄了各種心思。紛紛站到自己的隊伍中,等待處罰。

五百個人,66續續地消失在原地,直到最後一人也走了後,瞿白才鬆了口氣,任由自己靠在胡夜懷裏。

“哪需要這麽麻煩,不聽命行事的直接殺了便是。”胡夜不滿。

瞿白橫他一眼,伸手環住對方的脖子,讓對方抱起自己,“快著點吧,不是還有人在追你嗎?”

聞言,胡夜便狂傲地抬起瞿白的下顎,將自己的唇印在上麵,再抬頭時,便笑了,“那也要他們追得上。”

語音一落,兩人也消失在原地。

當兩人再次出現時,便身處千裏之外的星際傳輸大陣了,他們到的時候,胡止牧和紅月他們那邊第一撥人尚且未至。

胡夜放下瞿白,示意他抓緊時間恢複功力。

瞿白卻抓著胡夜問道:“你確定這裏能拖延他們一天功夫?裏麵可是有幾個和你一樣渡劫期以後的大能。”

胡夜:“當然,自我融合了玄天疾火的中焰後,我的氣息基本就被中焰掩蓋了,而玄天疾火本身又是焚盡世間萬邪的,根本不會留下任何氣息讓他們去尋找,他們最後隻能依據我留下的東西往這裏找。”

瞿白聞言,隨後便交代:“那一切依計劃行事,確保能爭取到一天時間,讓所有人休息恢複體力,將狀態調整到最佳,明天,明天,我們就離開。”

胡夜點頭,抄起還神神叨叨想著計劃是否有漏洞的瞿白,走到下陣,下陣的陣眼附近,青軒、古神和兩個小崽子正聚在一起和陣眼中的真焰說話,看到瞿白和胡夜過來,兩個小家夥眼睛瞬間一亮,撲過去抱住大腿。

“爸爸,父親,那個火球是秦叔叔!”兩個孩子向他們匯報著自己的發現。

兩人一聽,臉色一僵,隨後,瞿白重新放柔和了臉色,問道:“你們怎麽知道的?”

“因為隻要軒叔叔一過來,小火球就很高興,我們能感覺到。軒叔叔一走,小火球就蔫掉了。”兩個孩子手舞足蹈地比劃著。

瞿白麵色一整,他知道兩個孩子在某些方麵確實比他們要敏銳,“真的?”

兩個孩子乖巧地點頭,瞿白不由去看青軒的表情,青軒臉上還是那副木愣愣的樣子,根本看不出這個消息對他來說到底有沒有差別,但是他們離開前從他身上看到的那種空洞感卻消散了很多。

瞿白猛地抬頭看向胡夜:“我們要把秦懷帶走。”

胡夜麵色沉靜,看了看青軒,又看了看陣眼中心的真焰,最後定睛看著青軒:“帶他走,也許他一輩子都是一團火,而你是一棵木。”

青軒慢慢地將視線上調,對上胡夜的眼睛,裏麵平靜無波的如同一潭死水,良久,青軒點點頭。

胡夜這才看向瞿白,“帶他走。”

瞿白點頭,立刻坐下,到腦海裏去翻找有沒有什麽辦法在陣法發動的一瞬間,將下陣的陣眼給抽調,一起帶走。

“不用找啦,真焰是帶不走的,除非,真焰也和他一樣。”古神忽然從他靜靜打坐的角落裏睜開眼看向胡夜。

“什麽意思?”青軒搶聲問道。

古神諱莫如深地瞥了眼青軒,又閉上了眼。

此時,瞿白也睜開了眼,神色複雜地看著眾人,“真焰無法離開陣眼,一旦離開,陣法就不能啟動,但是,如果在陣法啟動的瞬間,真焰能將自己內核剝離出來,找個依托,也許還有可能。”

“什麽依托?”胡夜蹙眉。

“落過鳳凰的梧桐木。”瞿白臉色難看地答,梧桐木不難找,但是要是落過鳳凰,受過鳳凰涅槃時留下的靈氣的梧桐木。

但是,現如今的世界,別說鳳凰,就是連火紅的飛鳥都不常見。還鳳凰?!瞿白一直以為這隻是神話。

胡夜臉色也瞬間變得複雜,下陣一時陷入一種怪異的靜默裏,良久,才被上陣的一陣喧嘩給打破。

胡夜看了眼青軒,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個瞬身,去了上陣。

瞿白歉疚地看了看青軒,又看了看在陣眼中正上下翻騰看著很開心的火球,心口憋悶地歎了口氣,兩個小崽子似懂非懂地在三個大人間來回轉換視線,最後悄悄湊近了瞿白,問怎麽回事?

瞿白摸了摸兩個小家夥的腦袋,將他們拘在身旁,然後閉眼開始恢複功力。

等瞿白再次睜開眼時,一天時間便已經過去。

瞿白看了看還在角落裏靜坐的古神,又望了望盯著陣眼發呆的青軒,輕輕咳了咳,“時間到了,我們該上去了。”

古神聞聲,睜開眼,顫巍巍地站起來,手指抖了抖,一個障眼法施展了出來,讓他由一副瘦皮老猴子的模樣變成了不起眼的人形。

瞿白領著兩個孩子和古神,走到接入口附近時,青軒還是不為所動。

瞿白低聲再次喚道:“青軒。”

“你先上去吧,我會上去的。”

瞿白猶疑。

“我會上去的。”青軒回過頭,與瞿白對視。

瞿白敗落,妥協地點頭,“你一定要上來,不然,我們不會走的。”

聞言,向來不習慣表露情緒的青軒微微抿了抿唇,像是露出了個笑容。

瞿白帶著兩個孩子和古神上陣之後,發現一切都已井然有序,無論是那五百人的小隊,還是他們所攜帶的物資,亦或者是陣法周圍的靈石,具有準備妥當。

那些被他們帶過來的五百人顯然很驚訝,原來胡夜是找到了修複星際傳輸大陣的方式——在他們的印象中,傳輸大陣之所以不能用,是因為破損了。

既然如此,是不是意味著,即使,他們不追隨胡夜一行人,其後隻要聚集到足夠的靈石,也是可以自己離開的。

瞿白一邊朝胡夜身邊走,一邊將那些人的神情都收斂到眼中,眼底的譏諷變得濃鬱起來,這便是人,無論他修仙還是修道亦或者修妖,本質上,他們其實都還是個人。

“差不多了吧?”瞿白悄聲問。

胡夜閉眼頓了一會兒,忽而睜眼,嘴角噙著一抹惡意的笑容,“來了。”

轉而,他旋身看向身後的眾人,高聲說道:“這星際傳輸大陣,隻能以我之力開啟一次,在此之後,便再也無法啟動。”因為下陣的玄天疾火殘缺不全,下陣的靈力供應永遠不足夠。

“現在,若有不信的,大可離去,但是,凡是留下的,希望你們記住你們應該付出什麽。”胡夜意味深長地看著眾人。

本來還兀自狐疑的眾人,在看到胡夜身上忽然冒出的妖冶的藍紫炎火後,立即打消了心頭的疑惑,因為他們感覺到,自胡夜身上的焰火冒出來起,本來如死一般寂靜的陣法,開始出現了輕微的顫動,大陣周圍的陣紋開始出現異彩。

胡夜身上的焰火也開始呈現一種扭曲的狀態,焰火陡然大盛,火焰像突然有了自主意識一樣,形成了千萬道火線,向陣紋中湧去,越湧越多,越湧越多,直到,大陣周圍的陣紋發出一道衝天的光,將大陣形成一個圓柱,和外界隔離。

與此同時,光幕的外圍衝過來許多人影,但因光幕的阻隔,陣法裏的人看不到外麵人的清晰樣貌,而外麵的那些人也衝不進來。

“胡夜!!胡夜!!”光幕外似乎有人在呼喊。

“我們錯了,別丟下我們——”聲音裏滿是淒厲。

“天稟上人,天稟上人!是我們錯了,你快停下,停下,帶我們一起……”

一起什麽?

光幕裏的眾人一驚聽不清楚了,他們能感受到自己所處的整個空間都在顫動,直到這一刻,伴著光幕外麵那些模糊而淒厲的呼喊聲,站在光幕裏麵的眾人才知道自己是有多幸運。

同時,也不停慶幸,幸好,他們剛剛沒有做出愚蠢的選擇。

也幸好,狐主給了他們這樣的幸運,感激充斥眾人心間的同時,欠下的人情債也終於緩緩附著在了眾人的身上。

在空間顫動到極致幾乎快要崩塌,整個光幕裏的人影影綽綽快要消失在原地的時候,一道黑紅色的火光衝從下陣衝了上來。

“青軒,你……”

青軒燃著的半邊身子已經透出了焦黑,但他卻笑了,以他從未有過的,發自肺腑的笑容看向相依偎在一起的瞿白和胡夜:“我是鳳凰棲過的梧桐木。”

光幕在仿佛震裂山體的顫動中,終於消失,一同消失的還有光幕裏的人。

山間一陣風吹來,早先圍著光幕的一群人仰天望著天,臉上是一片死灰,這便是他們的結局嗎?

旭日緩緩從天際交接處爬了上來,陽光普撒在大地上。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