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蛇

村裏新挖了一口池塘,大家都去看熱鬧了,因為新挖的池塘裏發現了一條大白蛇和一窩蛇蛋。那條白色足足有兩米長,身子比成年人的大腿還粗,一整天大家都在議論這件事。

“我跟你們說,我親眼看見了,那蛇長著血盆大口,可嚇人了!”村裏的王叔坐在田埂上一邊抽煙一邊和別人聊天,說得唾沫星子到處飛,聽他說話的人都抹了還幾次臉了,但是因為想聽所以也沒走。

他神神秘秘地說道:“你們是沒看見……我覺得那蛇有些古怪!”

“有什麽古怪?”旁邊的人連忙問。

王叔看了四周一眼,搖搖頭不說了。

“反正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大的蛇,那要是被咬上一口,估計立馬就沒命了。老根也是運氣好,跑得快,都挖到那蛇身上了也沒被咬到!”

王叔這人最喜歡到處說八卦,大家也都知道他說得也不一定全是真的,但是他講的繪聲繪色的,大家也就當故事聽了。這年頭,到處都講科學,真正有趣的事都不能在電視上放,所以王叔講的故事大家都愛聽。

我也想聽,但是我不敢靠得太近,怕被揍。

可是,這一回,他卻不願意多說那條轟動全村的大蛇,被人催得急了才皺著眉頭說道:“這事啊,我估計還沒完,那麽大一條蛇在咱們村裏,誰知道什麽時候會碰見。而且那畜生不像尋常物,我覺得老根應該是去廟裏拜拜,去去晦氣!”

“那可咋辦?我們家老周也幫了挖了兩天呢!我就說這池塘不該挖,好好地挖什麽池塘啊!”周嬸向來刻薄,說起這事就開始罵罵咧咧了,“本來那裏好好的,李老頭非要挖口塘,就見不得那歪腳鬼一點好,這一點地也要占了去!”

王叔拍了周嬸的胳膊一下,放低了聲音說道:“那地原本是那歪腳鬼的,地上也沒種東西,他老往那兒跑,我看哪,那東西說不定就是他弄來的……”

周嬸麵色也凝重起來,神秘兮兮地說:“這倒有可能,那歪腳鬼常年一個人生活,卻總說自己有老婆,這老婆不會就是那些東西吧?”周嬸一臉厭惡地說著,還斜著眼睛看了我一眼,見我盯著他們,她便衝我罵道:“瞎了眼的小崽子,大人說話你聽什麽,還不快走開!”

王叔更是不客氣,撿了個石頭就往我身上扔,我連忙跑了,跑了兩步又覺得不甘心,拿起一個石頭扔進了王叔邊上的糞桶裏,裏頭的糞水都濺到了王叔身上,氣得他大罵起來。

他們後麵說的話很小聲,但是我還是聽見了,因為我天生一隻眼睛隻有眼白看不見,另一隻眼也有點問題,視力不是很好,所以聽力比一般人要強。他們說的歪腳鬼是村裏的瘸腿老漢柴伯,因為有一隻腳是殘疾,走路總是歪著一條腿,所以大家都叫他歪腳鬼。柴伯是獨居老人,無兒無女也沒有老婆。

我們村裏很多人都靠種菜為生,柴伯也種了很多菜,平常就搭個棚子住在菜地裏。他脾氣很怪,不怎麽跟村裏人打交道,村裏的小孩都很怕他。可是,我的養父母卻要我跟著他種菜。

我今年十八歲,沒讀書了,因為養父母覺得我是個殘廢,讀了書也沒有什麽用,所以盡管我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上學的機會也隻能讓給養父母那好吃懶做的兒子。可是不讀書我也做不了別的,因為我的右眼太嚇人。

“以後你就睡那裏吧!別的地方沒我的允許不準亂走,尤其是後麵那塊地裏!”柴伯給我指了一個角落,那裏墊了稻草和席子,看樣子是柴伯特意整理出來的,不過還是亂糟糟的,我萬般煩躁,躺在席子上不想說話。

柴伯坐在另一個角落裏抽旱煙,煙味大得嗆人,讓我越發不舒服了。

“小子,你別不高興,我這兒不要你你也沒地方去了,你那爸媽不是什麽好東西,以後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你別跟他們,跟我。”柴伯見我不搭理他,仍自顧自地說:“我也不是什麽人都要的,這村裏的小崽子,我就看得上你。”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其他孩子都朝柴伯吐口水,而我沒有。我自己就是從小被歧視的,有什麽資格歧視別人。

夏天的夜晚實在太熱,這棚裏就兩台小電風扇還不透氣,一打開窗蚊蟲就飛進來了,煩人的很。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一直想著養父母那厭惡的嘴臉,果然不是親生的就該遭人嫌棄。

大半個晚上我都輾轉反側無法入睡,半夜的時候外頭狗叫了兩聲,柴伯便走了出去,一直沒見他回來,也不知道去哪兒了。後來我起身去外頭方便,剛走出去就看見了一個黑影,一看竟然是柴伯一個人站在外頭,似乎在念叨著什麽,難怪別人說柴伯很古怪,果然如此。

第二天天還沒完全亮,我就開始跟著柴伯種菜。村裏家家戶戶都種菜,平常就是靠賣菜為生,但是誰也沒有柴伯種的菜多,誰也沒有柴伯種的菜好,不過柴伯一直過得苦哈哈的,永遠一副窮鬼的樣子,也不知道他的錢用到哪裏去了,村裏人說他指望存上一筆錢去買個老婆進來。

我剛在土裏扒拉了幾下,就聽見對麵有人在放炮,那是我們這邊的習俗,一般有人死了就放幾槍,好讓大家夥知道。我突然想起昨天王叔說的老根,剛好他家就住在那個方向。

“柴伯,是誰死了呀,是老根嗎?不會真的是因為那條蛇吧?”我印製不住心裏的好奇,但是這兒又沒別人,我隻能問柴伯。

“小孩子不該問的別問,有些人死了就是活該,早該死了!”聽柴伯這樣說我就沒問了,但是心早就飛到老根家那邊去了。

忙活了一天,全身累的要死。一身汗臭味混著泥土味,跟著柴伯到村裏的水庫去洗澡,這個時間已經不早了,大部分人都不會這個時辰這裏來洗澡。我水性不錯,再加上水庫邊有一盞破舊的路燈照著也沒有什麽好怕的,脫了汗衫一個猛子就紮了下去。

水裏就是涼快,一下水一天的燥熱都沒了。

突然,水裏有什麽東西響了一下,我以為是柴伯跳下來了,就沒在意。可是等我準備浮上水麵的時候,竟然看到水中出現了一個白色的物體,我再仔細一看,這不就是他們說得那條白蛇嗎?

我看著白蛇,左眼突然痛了起來,我嚇了一跳,急忙往上遊,可是腿卻開始抽筋了,我根本動彈不得,而那白蛇卻離我越來越近了。

白蛇在水裏一甩尾巴,將水攪得天翻地覆,我在水裏不停地翻滾,覺得自己必死無疑了。突然一隻手拽住了我的胳膊,然後拉著我將我拖上了案,竟然是柴伯。

“小子,下次注意點!”柴伯在我背心上重重地拍了一掌,我這才回過神來,說道:“蛇、蛇在裏麵,它還有角……”

“你眼睛不好,看錯了,哪有什麽長角的蛇!”柴伯站起身神來,說道:“行了回去吧,晚上好好睡一覺!”

我隻好跟著柴伯回去,但是卻心有餘悸,而且,那麽大的一條蛇,柴伯難道就沒看見嗎?還有我真的看見那條白蛇長了兩隻角,蛇怎麽會長角呢?剛剛我的眼睛為什麽會痛呢?

半夜我醒過來的時候柴伯果然又不在,我尿急,連忙跑出去,結果直接撞到了柴伯的身上,柴伯嗬斥道:“你出來幹什麽,趕緊回去睡覺!”

我嚇了一跳,忙說我要尿尿。柴伯讓我到前麵的菜地去尿,不要去後麵,我覺得十分納悶,這前麵後麵都是菜地,到哪兒不都一樣嗎?

第二天一大早,炮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我不用問也知道是周嬸家,因為他們家就在我養父母家隔壁。這一次議論的人多起來了,我中午休息的時候故意走遠一點,就聽到別人在說這次的事。

老根和周叔年紀都不大,也沒有什麽疾病,卻連著死了,這事明顯很蹊蹺。偏偏請人來看了也說兩人也沒有受過傷,隻是臉色發青,嘴巴和眼睛都張開,怎麽都合不上,像是被嚇死的,這讓大家都想到了那條大白蛇。

“柴伯,我昨天真的看到那條蛇了,如果看到了就會死的話,那我會也受到詛咒嗎?”

“受他娘的詛咒!”柴伯瞪著我說道:“你別到處亂說,要是你出去說,小心那蛇今晚就找上你!”

白蛇晚上沒有找上我,但是找上別人了,晚上又死了人,正是占了柴伯那塊地挖池塘的李老頭,死狀和之前的兩個人一樣,村裏人都被嚇到了,連忙將三人送去火化,但是下午卻又將屍體運回來了。送屍體去火化的人個個鐵青著臉,說屍體燒不壞,人家火葬場不收了。這附近也隻有一家很小的火葬場,所以隻好又回來了。

這事在村裏引起了恐慌,大家將三人的屍體放到了一起,都擺在村口的祠堂裏,由村裏的男人輪流去守夜。也不知道是誰提議的,第一晚選了柴伯去守夜,柴伯去我自然也跟著一起去了。

祠堂裏三具屍體並排躺著,隻有一張白布蓋著,我害怕得要死,柴伯卻氣定神閑地坐在邊上抽旱煙。屋裏那昏暗的燈光一閃一閃的,像是隨時會滅掉,我的心緊張到了極點,實在受不了便找了個借口出去轉一圈。

祠堂的大門鎖了,估計是怕我們偷懶不守夜,我隻好在祠堂的角落裏撒了一泡尿,剛尿完,準備提褲子的時候,就發現遠處走過一個人影,我眼睛不太好,但是在這黑夜裏卻看得十分清楚,那是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孩,黑色的長發用一根白色的繩子綁在腦後,紮成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

她也看到我了,還回過頭對我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