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苦海
此時，長生距離我如此之近，隻要我打開天燈，將其內的長生果吞服下肚，便可以長生不死。
我又不是聖人，麵對這種**，也有些難以自已。
人有貪念，方為人，無貪念之人，天下又有幾人？
佛門講究無欲無望，但是，看破紅塵，越過萬丈紅塵，渡過漫漫苦海，到達彼岸，追求超脫，看似無欲無求，實則，這就是欲望，佛門裏有羽化、化虹歸去之說，那又何嚐不是一種對永生的追求？那又如何算不上的欲望？而且，那還是“大欲”！
天底下，就沒有無欲無求之人。
我的手輕輕滑過天燈的燈脊，心頭有些激動。似乎這個念頭一生出來，就難以控製。
我猛地搖了搖頭，我不能這樣做。
忽地，我想到了酒瘋子，想到了嶽倫、朱胖子，想到了鍾靈，想到了晚晴……
我若是真的達到了永生之境，那他們呢？
永生的路，如果是孤獨的，那麽，我寧願不要這所謂的永生。
我感覺，這個時候，自己心裏的貪念，似乎正在慢慢聚集成型，這令我感覺有些悵然，甚至有些慌張。
難道，這是考驗？
考驗我，對於自己貪念的估測，還是克製？
我不由地一怔，難道，每一個人，每一個生靈，生來便是惡念留存於心的？
而是，要通過後天的教化，慢慢地改善？
我甚至，對於人性，產生了質疑。
人的惡性，是原本就存在於內心的陰暗處，還是……一時之間，我有些惘然，很是迷茫。
這個時候，我感受到了無助之外，還覺得有些悲涼。
我感覺，自己就像是孤身一人，在苦海裏求索的苦行僧侶一般，我身無長物，手裏提著的天燈，並不能為我驅散黑暗，帶來光明，反而令我對自己產生了懷疑，以至於，連帶對生靈的看法，都產生了大惑，但是，這個時候，沒有人可以給我答案。
“嘩啦啦……”
我的眼前，似乎真的按照自己所想，出現了一副畫卷。
不，那似乎不單單是一副畫卷那麽簡單，又或許，是我的精神投影。
浪花的聲音，響徹雲霄，幾隻妄圖飛過漫漫苦海的野鶴，發出鶴鳴，漸行漸遠，一個烏篷船，漫漫地從月光裏搖曳而出，小船，是那麽的沉默，沉默，便是它最好的語言。
已經深夜了，這個如我一般的僧侶，提著一盞黑乎乎的燈盞，極目遠眺，麵容上，滿是愁思，又滿是迷茫。
我有些好奇，這個如我模樣的僧侶，要向何處？
我明明知道，這個精神投影，便是我此時的感受，但是，我似乎感受不到那個僧侶的哀愁。
野鶴鳴叫著，浪花翻湧著，烏篷船上，灑滿了月光，一隻野鶴似乎倦了，它飛到了船上，僧侶沒有注意到那隻野鶴，我卻注意到了。
野鶴慢慢地走向僧侶，閃爍著狡黠的目光，盯著僧侶，有些譏諷地看著僧侶，說道：“和尚，你這是將往何處啊？”
僧侶眉頭一挑，注意到了野鶴，淡然地笑了笑，道：“不知，不知。”
野鶴譏笑，道：“你這和尚，好生奇怪，連自己去哪都不知道，難道，你是個流浪的和尚？”
僧侶低吟了一段“五德咒”，又將目光放在野鶴身上，道：“我心安處，便是去處。”
“哈哈，你個白癡，我餓了，給我吃的。”野鶴狡黠地看著和尚道。
僧侶訝異地看著野鶴，道：“我為何要給你吃食？你有衝天之翅，何必戀著我這苦味。”
僧侶話畢，身形一閃，露出了一個方桌，上麵有一碟米粥，米粥旁，還有一串念珠，僧侶所言之苦味，便是這米粥罷了。
野鶴拍了拍肚子，道：“和尚，你難道不知道惰性之說嗎？”
“惰性？”僧侶有些驚疑。
“就像我，我雖然有你說的衝天之翅，但是，我有惰性，眼前，你的吃食，我就能夠吃到，我又何必苦苦下水去捉那些苦鹹苦鹹的魚兒？”野鶴道。
僧侶陷入了沉思，野鶴也沒有打擾他，更沒有去動方桌上的米粥。
僧侶沉默了一陣兒，他臉色有些不好，似乎更加迷茫了，他驚疑不定地盯著野鶴看了幾眼，隨後，將那一碟子米粥，遞到了野鶴麵前，道：“謝謝你跟我說話，你是這片海上，第一個跟我說話的生靈，雖然你的語氣不是很友善，但是，我還是很感激你，這碟子米粥，可以說沒有什麽味道，你若是喜歡，便拿去。”
野鶴又叫了幾聲，顯得很是興奮地接過了碟子，長喙一啄，將那些米粥，盡數都吸入了肚子裏麵，隨後，他露出一臉滿意的笑容，對僧侶道：“和尚，你人還不賴，古往今來，來苦海的生靈，無外乎尋找仙緣，難道，你也是如此嘛？”
“仙緣？仙？”僧侶有些迷惑。
“什麽，你連仙都不知道？還是，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野鶴訝異地看著僧侶，道。
僧侶連忙搖了搖頭，疑惑道：“我從未聽聞，來到苦海，也不過是巧合，如若不是你說，我又怎麽得知，這裏是一片苦海，我又在苦海之上，漫漫行舟。”
野鶴聞言，深深看著僧侶，道：“和尚，不論是說的是真心話，還是場麵話，看在一粥之食的情分上，我要提醒你一句，苦海無涯，你的舟，到不了彼岸，這世間的生靈，大都貪念深重，劣性不改，不知滿足，大肆索取，那些下了苦海的生靈，很多都是尋找仙緣，那仙緣，便是一座仙島之上的果樹，那果樹結出來的果實名為長生果，食則長生不死，可與天地同壽，可與日月爭輝，難道，我這麽說，你就沒有一點心動的意思？”
僧侶眉頭一皺，他有些驚訝，但是，沒有急著回應。
野鶴又道：“和尚，每度過一天，我們距離死亡就更進一步，難道，你從來沒有感到害怕？”
“害怕死亡？”和尚皺著眉頭，問道：“我為什麽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