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95年的張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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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9月的天,天陰沉陰沉的,西邊天上黑色的雲團中,那雨醞釀了幾個鍾頭都半滴未下,教人心急,往年這個時節裏雨水多得淹掉一茬茬的莊稼,今年卻格外地旱。

張灣是壩頭鄉偏到最西邊的一個村,甚至說連一個村都算不上,隻能說是白鶴村張灣大隊。

九五年這座位於中國內地的小村落仿佛是從革命年代的戰火中走過來一樣赤貧,滿眼都是低矮的瓦房,極少見到富裕的人家起的兩層水泥樓,坑窪的黃土路,八月的暴風一卷,便漫天黃土飛揚,雨水傾灑便泥濘不堪。

此時卻看到一個不過十來歲的少年,迎著風撒著手玩命似地往村頭的河灘跑去,渾身上下隻剩一條隻裹著半個屁股腚的小褲頭,嘴裏嗚咽地哭個不停,身後追著一個不算矮的少婦,不到三十的年紀,馬尾紮在腦後身量纖瘦,盡管臉色微微有些蠟黃,但是五官卻生的異常清秀。

女人腳下的步子跨得急,手中赫然拿著一把已經隻剩下幾根幹枝的笤帚。

“你還跑,還跑,老子今天不抽死就跟你姓了!”

“老子就跑,你打死我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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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亂的風中,女人和孩子的叫聲順著風,從村頭吹進村尾,不過三四十戶門牆,百八十口子的小村,也僅是盞茶的功夫,老老少少就都知道了文林家的媳婦又在追家裏的那個淘氣崽子。

張晨的腦子有些沌,就像被重物狠狠地撞了上去,有些發暈,隻是還沒等他理清思緒,一道黑影就劈頭蓋臉地往他身上抽了上去,這一抽,竟是把他打了個激靈。

“愛平,你莫打了!”河壩下的秋田裏,楊家嬸子彎起身子往上麵瞧了瞧就扯開嗓子喊道。

“老子就是要打死這個混賬東西!”

“我讓你去劃水,我讓你去劃水,我今天不打死你!”

愣愣地看了一眼抽在光胳膊上的東西,火辣辣的痛感刺激著張晨腦中似乎變得極為敏銳的神經,眼中猛地閃過一道亮光。

隨即似乎麻木了,又似乎失了知覺,隻是愣愣地看著四周,遠處那朦朧的湖心上,**漾著密密麻麻的烏篷船和小舢板,飄著雲朵並不顯藍的天,遠處一茬茬的水稻田,還有身邊,那似乎有些熟悉,有些陌生的麵孔。

“媽!”

劉愛平氣急了,手中的笤帚狠狠地抽了幾下,似乎不解氣一般又抽了幾下,令她有些不對勁的是,往日裏拚了命也要跑的兒子今天竟像是魔楞一般任由得她打,隻是兩隻手緊緊地抱住自己的大腿。

見女人沒有聽見一般,張晨又喊了一句。

“媽!”

這一次,劉愛平聽的真切,這一道有些不似往日的叫聲頓時把她的心給叫軟了,手裏的笤帚似乎是觸了什麽黴頭,被她用力一甩便扔到了壩頭另一邊的湖心裏,水中**起的波紋一圈圈泛開,水麵上倒映的夕陽,像染紅的臉笑開了花。

轟隆!

娘兒倆還沒有搭上話,頭頂的天終於雷聲大作,旱了半個月的夏末,天公總算是作美一般下了場潑天的大雨。

張晨迷迷糊糊地任由著女人拉著手,一把拽過去狠狠地在屁股蛋子上抽了幾巴掌,隨即便一臉鐵青地往村裏跑開了去。

雨滴打在臉上,洗淨了灰塵,也洗淨了心裏的不安和焦躁,少年的眸子裏,清澈得令人心驚的眼神望著那高不過一丈的土房子,臉上竟微微帶上了些許笑意。

進了家門,一股子熟悉而又陌生的紅薯味吸入鼻中,似乎有些發涼,張晨不由得打了個噴嚏,門外,豆大的雨點落在地上,還不到一刻鍾,竟已經漸漸消停了。

一抹金色夕陽的餘暉擠開那漸漸消散的烏雲,灑落在寧靜的小村中,雨後,那天竟異樣地藍得刺眼。

“這八月天的雷雨,來得快去得早,地裏的泥巴還沒濕個透!”

三間擁擠的土房子裏,張晨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地坐在裏屋的長板凳上,耳邊隱約聽得到女人從裏屋隔壁的灶台邊傳來的話聲。

理了理腦中的思緒,他竟發現自己似乎還記得不少的事情,如果沒記錯,這肯定是九五年的那個下午。

那天他背著母親劉愛平去村前的河裏戲水,被當場捉了個正著,隻是記憶中,卻不似現在這般靜靜地坐在屋子裏,而是被母親劉愛平逮著在湖邊狠狠地揍了一頓,自此之後,便再也沒有下過水。

不錯,真的是九五年!記憶中稍顯模糊的土房子,一樣的味道,甚至門角那由著幾塊木板架起的雞窩都極為熟悉,時隔近二十年,他卻難以忘記這裏的點點滴滴。

多少次夢想回到童年,多少次想追憶過去,又有多少次想重頭再來,來的真真切切時,卻有些不知所措,作為一個堅定的馬克思主義者,張晨生在科學發達的年代,長在現代化的世紀裏,卻從來沒有過如此奇異的經曆。

然而,牆上那厚如磚頭一般的劣質日曆上,正中赫然印著的鮮紅阿拉伯數字,似乎在嘲笑著。

“28,一九九五年,八月!”

一九八六年的夏天,國家終於開始試行了義務教育製度,張晨很幸運又極為無奈地按時成為了一名光榮的小學生。

作為壩頭鄉最西邊的村子,應該說是大隊,張灣大隊最近的小學都在五裏開外,說是學校,不如說是一個鄉下的跑馬場,甚至沒有一個學校的名字,僅僅是叫做屋前學堂,學堂裏隻有兩個年級,兩個老師。

一個近乎七十的老先生,姓楊,戴著一副老花鏡,高瘦高瘦的,直到很多年後張晨都很好奇老頭子那一把老骨頭怎麽撐得起近一米八的身體。

而另一個卻是楊老頭的孫女,叫做楊彩華,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如果不是胸前隆起的胸脯,甚至沒有人認得出她是個女人,近一米七的個頭,方字臉,濃眉大眼,若是一個男子倒是一副好樣貌,隻可惜是個女兒身。

楊老頭和楊彩華爺孫倆一個帶著兩個年級的語文課,一個帶著兩個年級的數學課,而張晨則在屋前小學讀過兩年之後,便轉到了七八裏之外的白鶴村小學,暑假結束一開學,便是白小五年級的學生。

在劉愛平眼裏,兒子張晨自那一日挨打之後,便極為反常地在家裏坐了好幾天。

即使她外出到田地裏,由於不放心就把孩子帶著,張晨也是一言不發,隻是靜靜地坐在地壩上,翻著不知道從哪家的廁所紙壁裏掏弄來的小人書。

在不過幾十戶人家的張灣,張老大家絕對算得上是標準的貧農,連中農的邊都沾不上,一年能有個三兩千塊錢的收入就算是豐年了。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老頭子張文林做包工頭承包建築工程後才得到好轉。

由於麵臨大湖,張灣的田地極少,老大家不過兩畝的旱地一畝的水田,一家3口老老少少的口糧都攢不齊全。

而且張家灣對麵的湖水接著長江,年份不好發一陣大水便顆粒無收,要不是靠著娘家的兄弟姐妹扶持一把,隻怕家裏的崽子早就養不活了。

當初嫁到張家灣,劉愛平就沒想過過好日子,看中的也隻是張家老大十裏八鄉的好口碑,人老實,隻是這一磨蹭,就過了將近十年的功夫,自從嫁到張家,屋裏屋外,她愣是沒有個停歇的日子。

直到如今,房子還是當初嫁過來時候的那三間土房子,桌子還是祖傳下來的那張黑漆紋麵四方桌,家裏唯一算得上是好的家當便是旁邊靠著的那輛三角架子的鳳凰牌自行車和裏屋的一台娘家搬回來的黑白電視。

張家老大腦子活,做得一手好活,在90年代的張家灣更是唯一一個高中畢業的“高級知識分子”,隻是為人太過老實了些,混到三十幾,不說攢下多少家當,就連三間紅磚造的房子都沒能造起來。

“晨子,你是哪裏不舒服還是怎麽著?”

劉愛平總算沒憋住嘴,兒子雖能吃能喝能睡,但是這整日裏不說話也不是個事,她卻是沒能想得到,兒子還是她兒子,隻是張晨已經不是原來那個張晨了。

花了數日,張晨才漸漸理清腦子裏的思緒,陡然從燈紅酒綠的世界裏回到90年代的赤貧小村,雖有些興奮,但是絕對不是像後世的那些小說裏寫的那樣雄心壯誌,點石成金,大發橫財。

反而是忐忑得難以入睡,整夜地輾轉反側不知所措,甚至連吃了數日的紅薯幹飯後,才慢慢適應那絲毫沒有油水可言的醃菜拌紅薯幹。

“媽,我沒事!”

還想說些什麽,棉花地裏,劉愛平見他一臉淡然地低下頭繼續看手中的小人書,便止住了口,繼續埋頭揮動著手裏的鋤頭。

張老大家的這塊地靠近河邊,湖裏的風一吹倒是涼爽得緊,並不如一般的旱地那般眼熱,但是八月份的天,即使再涼快也是汗如雨下,盡管還是八九點的早上。

地頭上,張晨合上手裏那本前幾日不知道從哪裏掏弄回來的武俠小說,站直了身子,看著遠處,甚至極遠處,那朦朧得望不到邊際仿佛跟天接連的湖水,思緒飄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