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倍兒有麵子

第二天一大早,張晨就跟著去了鄉裏,鄉政府招待所前麵閑置的院子裏,張文林一身要出門的打扮站在一輛黑色的桑塔納前麵。

“姐夫你也要出去?”

劉叔平老遠地,一進院子門就看到張文林。

“爸,我這次要跟你們一起擠過去了,不過我從市裏要換車去上海一趟,回頭你和叔平回來讓李師傅把車在市裏拐個彎等等我。”

原來張文林的施工隊還缺十來個人,原本五十個人是夠了,不想有幾個不是白鶴村的漢子事後又推了這事,所以張文林打算去上海找幾個村裏的熟人回來。

見兒子張晨也跟著來了鄉裏,心裏就生了帶他去上海看看的心思,張文林這大半年來越發覺得兒子很聰明,心裏早就萌生了帶他出去見見世麵的想法。

這次學校裏放假他也來不及跟家裏商量這事,隻是昨日裏讓叔平把張晨帶到鄉裏來,反正來回頂多也就個四五天的時間。

“帶他去做個什麽,小孩子不要這麽喜歡攆路。”

老劉聽大女婿這麽一說也吃了一驚,孩子還小就這麽寵著將來還得了,張晨原本聽到自家老頭子竟然要帶他去上海,一張臉笑得比花也差不了多少。

一聽他姥爺這話,臉上頓時就急了。

“爸,愛平一個人在家帶個小的哪有時間管他,我帶著也放心。”

張文林這麽一說老頭子臉上雖然有些不大樂意也沒再說什麽,隨即就招呼著上了車。

一行五個人張文林坐在了副駕駛位子上,三個大的一個半大的小子在後麵坐著倒是也不是很擁擠,隻是張晨坐在他姥爺邊上難受得緊。

不敢亂動不說,腳都沒地兒放。

這年代有個桑塔納坐已經算是頂尖的待遇了,這是包的鄉裏招待所的車,張文林也不白坐,花了兩千塊錢把鄉裏這車包了五天,路費油費自付。

他知道老丈人和小舅子去蘇北是辦的啥事,這事萬萬不能少了麵子,家裏的存折也是隨身帶著,一早就從自家的存款裏取了小兩萬塊錢,一上車就塞給了老爺子。

在萬把塊錢就能起一棟好樓的年份裏,兩萬塊錢絕不是一個小數字,攤開外包的油紙,兩匝嶄新的藍綠老人頭著實也有些吸引人的眼球。

即使是劉叔平一手的好手藝,在96年要掙兩萬塊錢,沒個兩三年省吃儉用都不容易。

所以胥容一看到未來公公手裏的這些錢,心裏越發地有些詫異,剛剛上車見過張文林後她就打量過這個未來姐夫。

人很精神,個子不是老長卻很壯實,雖然離她一開始想的國家幹部形象差了很多,但是就是這麽個人,能弄到一輛桑塔納的小轎車不說,兩萬塊錢隨隨便便就拿得出來。

盡管不注重老劉家有多大個本錢,但是胥容也是個心細的人,誰不希望自己未來婆家的人條件好些。

見到有這麽個大姐夫在撐著,她原本有些忐忑每個著落的心也定下來許多,隻是有些惱,劉叔平竟然沒跟她說過家裏還有這麽一個“能耐”的大姐夫。

她哪裏知道老張家發家也就這麽一年間的事情,別說她了,就是老劉家老爺子和劉叔平都不知道老張家到底存了多少積蓄。

車出了百崇後,此時由於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還沒有開通,所以隻好沿著省道一路開往市裏。

不到三個小時,張文林就帶著張晨下了車,換乘公交去宜安車站,張晨也記得下午5點左右有一班從宜安到上海的列車。

這時候從宜安到上海要花的時間遠遠不止12個小時,父子倆也沒打算去劉家老二叔華家裏,隻是找了家館子隨便弄點吃的就在車站等車。

在張家父子倆下車後,開車的李師傅大江南北的跑過不少路,去蘇北湖城的路自是不在話下,由於是自己開車,所以並不急,晚上一行人半途在南京下車休息了一宿。

第二天天還沒亮就出發,這一開就是五個多小時,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快要十點的時候才進入了湖城地界。

胥容家並不在市區,而是在郊區下的一個叫做胥家鎮的地方,姓胥的人並不多,但是胥家鎮卻是個例外,這裏幾百戶人家幾乎家家都是姓胥。

出了湖城市到胥家鎮的車程隻有一個小時不到,在過了十點半後,胥容才開始指引開車的李師傅往一條人煙越發少起來的沙石路上走。

路兩邊都是一望無際的田地,一眼望不到邊際,甚至放眼望去連座房子都看不到,唯有前方遠處隱約可見的一處建築較為密集的小鎮邊際線。

老劉和劉叔平哪裏見過如此平坦和密集的田地,一路上驚歎連連,整輩子都是麵朝黃土背朝天在土裏刨吃的,如此多的田地在他們看來簡直就是難以想象。

隨著前進的路越來越寬敞,人煙也漸漸多了起來,遠處的小鎮已經清晰可見,那輛桑塔納沿著沙土路駛上一條柏油路後,眼前的情景瞬即就變得熱鬧起來。

“李師傅,一直往前開,然後在前麵那個岔口往左拐----”

順著胥容的聲音,又開了近十分鍾後,一行人便看到在一處較為偏僻的沙土路旁,四周都淩亂地矗立著一棟棟兩層高或者一層的新老房子。

桑塔納在一棟半舊不新的兩層小樓前慢慢停了下來,還沒完全停穩,胥容便一把推開車門躥了出去。

門前站著的一對年紀約莫五十不到的夫婦老早就注意到了這輛車,本以為是哪裏來的幹部和外人家,卻不料那車竟在自家門前停了下來。

胥洪平腦子裏一動就想到了這可能是自家的未來女婿上門來了,一把拉住了身旁的妻子,還沒開口就看到車門推開,自家女兒就已經跑了出來。

“爸,媽!我回來了。”

“哎呦,胥容回來了!”

“姐!”

“二姐!”

兩個身量逼近一米八的年輕人看到胥容就一臉興奮地跑了過來,卻是胥容的兩個弟弟。

“他們家有哪些人來了?”

胥洪平早就得了信,隻是應了一聲,就被胥容拉著往來人走了過去,劉叔平也拉著劉老爺子和開車的李師傅下車走了過來。

“爸,這是叔平,這是他爸爸,這是李師傅。”

“----”

一行人進門後,胥爸爸也暗自把劉叔平打量了一番,盡管心裏有些不高興,但是麵前的這個年輕人除了個子不高以外,談吐舉止都看得舒心。

不大一會兒,胥家門外陸陸續續就已經來了好幾撥人,裏裏外外都是鄰裏的熟人,胥家女婿上門的消息顯然是不脛而走了。

老家的父輩捧著茶杯說了不短的時間,劉叔平幾乎上整個過程都是在聽自家老爺子一直道歉,而胥家老爺子並不怎麽善言,一直是胥容媽媽在一邊幫口。

言語間雖然客氣有加,但是劉叔平聽得出怨言還是有的,他有些慶幸地看了一眼在一旁如同一個木頭似的李師傅,心裏隨即就想到今日如果不是李師傅開車送過來,恐怕結果會更糟糕。

“小容啊,你這是找了男朋友吧!”

“-----”

“胥容啊,那男孩子怎麽看著比你矮?”

“嬸子啊,我們差不多高!”

“哪一個是他爸?”

“那個坐著喝茶的是給我們開車的李師傅。”

“呦!”

“嘶!好人家啊,還有司機開車。”

胥容自然不會去解釋李師傅不過是客串來上門的司機,胥家女婿開車來上門又成了胥家鄰裏的談資,胥媽媽耳邊上聽著鄰裏嘖嘖的稱讚聲心裏也舒坦了不少。

此時在裏屋裏,胥家爸爸和她兩個弟弟時不時跟劉家父子說著話,下首卻是站了一個個胥家屋前屋後的漢子和婆姨,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家裏的瑣事。

“劉家親家,我們家小容這孩子從小就聽話得緊,嫁到你們宜安這麽遠的地方,家裏不放心啊!”

劉老頭點了點頭應和,臉上的肌肉笑得都有些僵硬。

胥家早就知道了這個未來女婿家裏的條件並不怎麽好,所以一早其實就安排了家裏幾個親近的本家人挑刺兒,但是門前的那輛桑塔納卻讓他們有些不解。

自然也有人懷疑劉家不知道哪裏找了輛車來撐門麵的,盡管胥容的口風很緊,但是仍然有人出來挑刺兒。

按照他們這邊的風俗,男方家裏有房給錢才會嫁女兒,胥容未婚先孕本就令胥家老夫婦心裏橫了根刺兒,但是卻礙於顏麵不好直接提彩禮的事情。

兩人未婚先孕省了無數的程序,這頭一次上門,還是這種情況,劉家父子自然也有了這樣的準備,卻不料劉家父子一個都沒開口之際,旁邊的李師傅卻是放下茶杯說開了。

“哈哈哈,這個嬸子說得在理,女兒嫁的遠,父母不放心,你們這裏是好地方哪,但是劉師傅家裏的條件我清楚,嶄新的樓房蓋了沒幾年。

劉家的大兒子是上海交大畢業的大學生,如今在城市生活,他家老二也是個有作為的人,老小,也就是叔平,人你們也見了,說句掏心窩的話,哪裏稱不得好。

就更不說老劉家的女兒女婿了,十裏八鄉的誰不知道,這頭一次上門還沒定親兩個孩子就有了娃,這事我們有責任,來得急準備得不充分沒買什麽東西,老親家要體諒體諒。”

隻見他敞開嘴說完便朝著劉叔平示意了一下,劉叔平一看這眼色就曉得了意思,往包裏掏出一個紙包走到了胥洪平麵前。

“伯伯,我跟胥容做得不對,但是我往後一定會好好照顧她,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您收下。”

胥洪平略微遲疑了一下就接過油紙包放在麵前的桌麵上,油紙包得並不緊實,剛一放到桌子上就攤開了來,隱隱露出厚厚的一遝老人頭。

眾人見此心裏不禁有些吃驚,更有些人小聲說了出來。

“怕不是有上萬還多吧!”

“看來胥容還真是找到了好人家!”

“這小夥子不錯啊!”

要說胥洪平心裏不震動那肯定是假的,雖說他們家的條件並不差,但是真正能這樣拿得出一兩萬塊錢卻不簡單,自家的這棟樓蓋起來花了一萬出頭,這還是家裏多年的積蓄。

大女兒去年出嫁的時候彩禮也隻有五千,加上一些彩禮恐怕也不會超過八千塊錢,未來的這個二女婿這點心意恐怕不下於萬兒五千了。

心裏竟隱隱已經認可了劉叔平二女婿的地位。

那個開車的李師傅話裏透露出了不少信息,未來親家家裏的條件極有可能要比想象中要好,三個兒子還有女兒,兩個大的肯定已經成家了,小的成家還能拿出這樣一比巨款。

顯然也不是一個貧下中農的家庭,想到這裏,心裏的那一絲不悅也緩緩消散了不少。

話點到為止,劉叔平自然不會去點明有多少錢,見未來嶽父接過了自己送的油紙包就走了回來,正當眾人以為他會坐下時,卻發現他竟然又掏出兩個紅包來。

隻見他又轉身走到胥容的兩個弟弟麵前。

“這是我和你們姐姐給你們的一點心意。”

胥家傳和胥家友兩兄弟去年家裏大姐出嫁時已經有過一遭,自然不會陌生,去年大姐夫給的紅包裏可是整整裝了五百,見自家老娘沒有反對就起身接了過來。

老大胥家傳當即就拆了開了,嶄新的票子隻怕有上千,心裏不由得驚了一下,看來這個未來的二姐夫真的下了重禮。

兄弟倆的動作自然瞞不過身後鄰裏的婆娘們,這一看又有人在私底下小聲叫了起來。

“小夥子真舍得啊!”

“兄弟倆一人一千的重禮!”

“這彩禮攏共不少啊,都快兩萬了!”

這一記重禮出手,眾人齊齊熄了聲再也沒了意見,劉叔平也暗自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