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牢獄

粗糙的地麵上潮濕肮髒,時不時有蟑螂爬過,狹小的牢房裏甚至還能聽到老鼠的“吱吱”叫聲。周圍的空氣沉悶又沉重,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兩個牢頭站在木製的凳子前,四隻眼睛戒備地盯在犯人身上,手上還緊緊握住劍柄,如臨大敵。

至於那個讓人萬分戒備的犯人,兩手被高高吊住,雙腳也被腳銬給鏈住,黑長的發絲雜亂地掛在清俊的麵頰前。即使如此,他全身上下也散發出一股淩人的氣勢。

弦歌懶懶地坐在地上,仿佛沒有骨頭一般地靠在牢房的牆麵上。她黑亮如星辰的眸子斜睨那犯人一眼,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容,“雪遲,這真是難得一見的場景啊,這樣被吊著應該很難受吧?”

符雪遲看也懶得看她,眉一挑,嘴一勾,“不勞掛心。”

弦歌饒有興味,被銬住的手稍稍動了動,“歧陽城的第一高手這樣被抓住這樣被吊著,真丟臉啊,如果條件允許,我真想請個畫師把這場景給描繪下來。”

“嗬,”符雪遲微微轉過頭,“我再怎麽落魄,也比你這個歧陽城的城主現在這窩囊樣子要好點。堂堂一城之主落到如此境地,你這才叫丟臉!”

弦歌眨眼,一臉無辜。“我隻是一介弱女子而已,被抓住也沒什麽好丟臉的。你沒有好好保護我這個城主才該覺得丟臉才該覺得於心有愧!”

符雪遲氣悶,撇過腦袋不說話。

“不許說話!”獄卒忍不住出聲喝道,“老老實實地呆著,馬上會有人來審問你們的。”

“連說話都不準啊……真嚴厲。”弦歌歎氣,麵露委屈。

偌大的牢房裏隻關著兩個人,周圍其他房間全都空著,黑漆漆一片,隱隱有些陰森恐怖。歧陽城是雀南國最重要的邊關城鎮之一,符雪遲早上帶著一小隊人馬在城門外進行巡視,本來隻是一次極為普通的巡視,哪知道竟會遇上極東國的突襲。更不幸的是,符弦歌這個城主也在隨列中,一起被抓了過來。

那兩個獄卒依然戒備地站著,神色繃緊,手心幾乎要流出汗來。符雪遲的名號名揚天下,無人不知,弱冠之年曾以三千兵力對戰敵軍一萬人,而且敵軍的將領還是當時在極東國極負盛名的威虎將軍。符雪遲兵出奇招,運籌帷幄,結果完勝而歸,甚至帶了威虎將軍的項上人頭回到歧陽城。經此一戰,聲名大噪。

符弦歌的眼珠子盯在兩個獄卒身上看了好久,咧嘴一笑,才安靜了沒一會兒又開口說話,像個好奇寶寶一樣,“我說你們既然這麽畏懼雪遲,怎麽不直接廢了他的武功?你們看看自己現在這樣子,哪像在看管犯人,根本就是在供養一個大佛!”

符雪遲忍耐地閉了閉眼。如果不是因為雙手雙腳被製,他早就一腳踹過去了。

“不準再說話!”獄卒拔劍出鞘,劍身撞擊到鐵欄杆上,瞬時發出刺耳的聲響。“符弦歌,你才該好好擔心自己的境遇,你那一箭射中的可是當今聖上最受寵的七皇子,若是七殿下有了什麽閃失,你有幾條命都不夠賠!”

“原來那冤大頭還是個皇子啊。”弦歌莫名感歎,“我的抽簽運一直都很糟。喂,雪遲,你說說我這次是走運還是倒黴?”

“都已經被關在這裏了,難不成你還覺得自己走運?”

獄卒的警告接連遭到忽視,兩個犯人仍然還是自顧自地講著。其中一個忍無可忍,直接走到後麵的刑具邊上,目光凶狠地瞪視,“再說話可別怪我們不客氣。”

弦歌的聲音停了停,偏過腦袋想了想,抬眸一笑,“不用客氣,砍頭也才碗大的疤。我想應該沒什麽好怕的。”

符雪遲聞言忍不住笑出聲。

獄卒氣得臉色鐵青,但這兩個犯人事關重大,將軍特地關照過要好好看管。在沒有上麵的命令的情況下,他們又不敢妄動私刑。

“啪、啪”兩聲鼓掌聲,一襲灰色長衫的青年緩緩走進牢房,身後跟著一個隨侍。青年的五官端正卻不失威嚴,隨和的舉止中又透出一份高貴的氣概。兩名獄卒看到他急忙下跪行禮,恭敬道,“參見將軍。”

青年擺擺手,示意免禮。他的目光先在符雪遲身上轉了一會兒,然後又笑著望向弦歌,“早就聽說歧陽城的城主是個女人,在下一直好奇得很,可惜無緣得見。今日一見,果然特別。符城主,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年輕。”

弦歌的模樣還是混不在意,支著腦袋看了他一眼,無所謂地笑笑,“承蒙誇獎。”

青年揮了揮手,示意獄卒把牢門打開。待門打開後,他微微一彎腰便走了進去。青年站定在符雪遲麵前,目光直直盯住他。“符將軍,冷某做夢也想不到竟然真會有捉住你的一天!”

“冷立?”符雪遲淡然問道。

“正是在下。”青年頷首,他揚眉一笑,“符將軍少年得誌,現下卻屈居鄙牢,想必心中含著一口怨氣。符將軍,當年你斬殺了鄙國的威虎將軍,一命還一命,本來我也應該把你的腦袋砍下來才是。不過,冷某實在有些舍不得……”

看到冷立頓了一頓,弦歌瞥了眼麵無表情的符雪遲,無聲地揚唇一笑,插嘴問了句,“哦?你看上了雪遲?”

冷立稍稍轉了下腦袋,優雅微笑,“這麽說也可以,這天下希望符雪遲歸順的人比比皆是。若是符城主願意割愛,冷某感激不盡。”

弦歌還是笑,漫不經心道,“我同意有什麽用,這是要雪遲自己決定的。”

“符將軍英雄氣概,自是沒這麽容易歸順於我國。”不待符雪遲說話,冷立便自顧自地接口,“不過冷某是抱著極大的誠意來說服符將軍的。隻要符將軍同意,那在下……”

“不必多言,我拒絕。”冷冷的聲音,符雪遲依舊麵無表情。

冷立麵色不改,嘴角掛著“果真如此”的笑容,“我也料到符將軍會這麽說了。”他伸手指了指弦歌,語氣中略帶不屑,“以符將軍的人才屈居在這麽個小姑娘手下辦事,難道不覺得憋氣嗎?這麽個小姑娘懂得什麽?她能發揮你的才幹嗎?”

弦歌沉默地揚眉,似笑非笑。

“我滿意就行了。”符雪遲淡淡道。

“若符將軍無法歸順,那在下隻有親手砍下你的腦袋。”

“悉隨尊便。”符雪遲的眸光清亮有神,“我既然失手被捉,就沒想過還能活著出去。”

冷立無奈地搖頭,嘴角還是掛著一絲輕輕的笑。“唉,我就是欣賞符將軍的這份硬氣。不過,冷某實在是很想得到將軍你這個人才。”頓了頓,他跨步走到弦歌麵前,一把將她扯起來,動作狠快。他捏住她的下巴,輕歎一句,“可惜了。”

弦歌被他的手勁給捏疼,微微皺眉。

“來人,將符城主給綁到柱子上。給我重重地鞭打!”說完這話,冷立饒有興味地抱胸而站,轉身盯住符雪遲的表情,“我知道即使對符將軍動刑也不會有什麽結果,所以,就改對符城主下手。你符雪遲一天不歸順,我就一直打下去,一直打到她死為止。符將軍,你應該不忍心看到你的主子受到這種折磨吧。”

符雪遲的臉色刷的泛白,用力掙動手鏈腳鏈,空曠的牢房裏回**起鐵器摩擦的聲音,像冰一樣寒冷的溫度。“冷立,你堂堂有名的武將,竟然對一介女子下手!這事情傳出去,你的名聲何在!”

“我本就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冷立毫不在意地微笑,“符城主這麽一個弱女子恐怕承受不了多少折磨,還希望你符雪遲盡早做出決定。”

兩人說話間,弦歌已經被牢牢地捆綁在柱子上。背後的柱子堅硬冰冷,大冬天的季節裏她身上隻穿著單薄的衣衫,其實早就凍得受不了了,嘴唇隱隱發紫。她的雙手雙腳都被固定,隻看到獄卒手上拿著一根帶刺的粗鞭子,眼前的空氣被狠狠掃開,然後那根鞭子就無情地抽打在她身上。

痛!刻骨的痛!

一鞭,兩鞭,三鞭……完了,越數越疼。

弦歌感到身上火辣辣的疼,扯了扯嘴角發現實在沒力氣笑了。她一直很怕疼的,從小到大,一直都很怕。父親對自己很嚴厲,小時候犯了錯就會打她。於是,她每次都在挨打之前就討饒,一般來說流幾滴眼淚說幾句軟話就沒事了。

其實,一直以為應該是雪遲來繼承城主的位子。從古至今,很少會有女性來擔任城主。何況,雪遲建立了很多功勳,很多人都服他,可是,沒想到爹臨死之前卻把位子傳給自己。既然做了那就要做好,她符弦歌既然已經接受這個城主的位子,那麽就不會讓別人失望。

隻是沒想到,才兩年不到的時間……她就已經做到盡頭了嗎?

爹,不想讓你失望的……

“冷立,你住手!你即使打死她我也不會背叛雀南國的!”

冷立閑閑站著,“究竟有沒有用,那要試過才知道。”

“冷立,你如果真打死了弦歌,會引發兩國爭端的!你想成為罪人嗎?”

“嗬,在我派兵偷襲你們的時候,這戰火就應該燒起來了。”

疼啊,痛啊,身上的每一塊皮肉都在拚命叫囂她的疼痛。那根鞭子一下一下地抽打,沒有留情,沒有盡頭。他媽的,有完沒完啊,那施刑的小崽子都不知道要憐香惜玉的?弦歌因疼痛而不住喘息,不知不覺間,唇角都被咬出了血。

“挺有骨氣的。”冷立如同在看戲,微微挑眉,“居然一聲都不叫,看來我真是小瞧了你。”

弦歌努力一笑,笑得都有點疼,“承蒙誇獎。”

冷立擺了擺手,示意獄卒的動作先停一停。他緩緩走近她,輕柔地撫摩她的臉龐,“疼不疼?”

“難不成冷大將軍懷疑你下屬揮鞭的力道?”弦歌的臉上冷汗直流,但笑容還是掛在嘴角。

“這麽一個美人坯子我也不忍心下手,可惜啊可惜,符雪遲那人太冥頑不靈。”冷立笑得很溫柔,但卻讓人看得可怕。他又輕輕撫上弦歌的手臂,眼神像在觀賞什麽名器古玩一樣。“你就是用這雙手拉弓射箭的?”低歎一聲,他並未等待弦歌的回答,接口道,“七皇子現在還躺在病**休養,他一直叫嚷著讓我把害他的罪魁禍首留給他呢,你說說,我該怎麽辦?”